怎么都没有想到,两年后的今天,她再次回到这里,第一个见到的人不是乔慕笙,而是厉言。
对厉言恨吗?初年想一定是恨的。就是这个男人当年在她最困苦最脆弱的时候狠狠得在她身上割了一刀,让她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消耗殆尽。但曾经,在她因为乔慕笙而无助失落时,只有厉言是陪在自己身边的。
恨或者不恨,如今连初年都已经分不清了。
“我以为,经过那一次的离开,你再也不会踏足这个城市了。”厉言有些自嘲的笑着,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大自然,虽然他极力想掩饰,却仍旧被初年一眼看穿。
初年咬着下唇不说话。她没有想到狭路相逢这个词会出现在她和厉言之间。她无法联系乔慕笙,她甚至不知道乔慕笙在国内的电话号码。
“你来找乔慕笙?”厉言又问。
面对当年让自己痴狂过的女孩子,厉言总觉得这个世界荒唐又可笑。命运总是喜欢开这样的玩笑,让你喜欢上不喜欢你的人,而你却永远也无法拥有。
初年仍是不说话。酒店安静的大堂,她耷拉着脑袋,像是一个犯错了的孩子等待着家长的训话。她沉默起来永远是这样乖顺的样子,让人不忍苛责,更不忍大声对她说话。
厉言想,他当年是不是就是因为不忍见到这样的初年,才会忍不住喜欢上了明知喜欢乔慕笙的她呢?
喜欢上一个人,就是这样的不可理喻,有时候连你自己都分不清你究竟喜欢那个人什么。或许那人不够好,不够完美,但在你心中眼里,总是最独一无二的。就像当年的宋初年之于厉言,乔慕笙之于初年一样。
厉言很想跟初年说上一声对不起。尽管这三个字他已经对她说过不下十遍,但仍是觉得对她无比亏欠。也许那些她失去了的,再也回不去了,那些时光,对她来说恐怕只是一场可怕的不愿意回想的噩梦罢。
厉言拿过一张纸,在上面写下一个地址交到初年手里,他知道初年不愿意同自己讲话,这样的相处对两人来说也是无比的煎熬。他看着她说:“这是他的地址,他一个人住,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一定是在家的。”
记忆里的画面,就那样波涛汹涌般的袭来。初年感到有些晕眩。依稀记得那些年,也是这样温和的与自己说这话的厉言,将她那些不为人知的小小伤心看在眼里,然后小心的保护着她帮助着她。那时,是他第一个看出了她对乔慕笙的感情,也是他一次次将难过受伤的她庇护在自己的身后。
可是,那时的他们,怎么就成了现在的陌路呢?如果,不是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如今的他们,该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吧。过去的,终究还是回不来了。
很久没有感受过这个城市。初年靠在酒店的栏杆上。是即将天亮前的黎明,天边有点点的曙光。像极了她疲惫的心境。可她不知道,那点曙光是否会有绽开的那一天。她从来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从来没想过以后的某一天自己会在谁的身边,过着怎样的生活。曾经的曾经,那些年少时被她视为梦想的东西,到如今,早已被时间和现实摧残的不堪一击。
是与乔慕笙分开后,初年才渐渐明白,理想和现实终归是背道而驰的。不是每个人都能实现理想,也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够拥抱梦想。
她企图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对自己说:加油,宋初年,就像蔚澜说的,不要让自己后悔。于是她那就那样站到了陌生的公寓楼道中。
安静的走廊上只有电梯上下浮动的刷刷声,她不知道该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出现在乔慕笙的面前。分明已经预料到了见面后的结局,仍是掩饰不住一系列的慌张无措。
她原本就是这样脆弱的人,尤其是在面对乔慕笙的时候。那样坚强想要努力独立的宋初年,只有乔慕笙才能击垮她好不容易筑起来的伪装。
这个世界真的有心有灵犀这样的字眼吗?至少宋初年是不相信的。
但是那扇对她来说陌生的棕色防盗门还是奇迹般的在她踌躇不前时悄然打开,然后她看到坐在轮椅上的乔慕笙出现在自己面前。在视线相对的一瞬间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些诧异,随即便是掩饰不住的狂喜。
不过一个月不见,就好像是不见了一年两年一般的让人觉得感慨。初年呆呆得站着,却在那一瞬间觉得,这样,真好。
乔慕笙拉过她的手。许是站在久了,她的手心冰凉,还冒着点点冷汗。
“我以前不相信,总觉得只要自己够努力,就能找回从前那个初年,可是是我错了吧,总是不愿意相信,总是以为只要努力就能弥补那些过去。初年,现在的你真不像当年我认识的你。那时的你,多么的无知无畏,一往无前。”
乔慕笙的话带着淡淡的伤感。他永远忘不掉的,是那些年总跟在自己身边不卑不亢不离不弃的宋初年。会在他伤心的时候陪伴安慰,在难过彷徨甚至无助的时候整夜整夜的与他谈天谈地谈梦想,在他因为苏伊的背叛和伤害颓废时找到苏伊要对他好。
时至今日,他仍是觉得,再没有比初年对自己更好的女孩子了。他有时会问自己,为什么当初的自己眼里只看得到一个苏伊,为什么那时他最先爱上的人不是初年?
“那么,你的意思是,相比现在的我,你更喜欢过去的那个宋初年,是不是?”许久,初年才张了张微涩的喉咙,声音那样的无力,紧张而迷茫着。
乔慕笙笑着摇头,他有好看的酒窝,笑起来比大多数人都要动人一些。很久以前初年就觉得,笑着的乔慕笙能让人感到希望和温暖。
“不,我只是感到无力,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初年,你总是想逃,可我追不上。”他看着自己的双腿,无力和挫败感再一次淹没了他。
初年走近了一些,蹲在他身边捧起他的脸很认真得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吗?如果不是蔚澜激励,也许我不会有勇气再踏进这个城市。但我仍是来了。你看,我都踏出了这一步,为什么你不能踏出?勇气是相互的,我给了你,你不可以吝啬的不给我。”
对她来说,只有乔慕笙的不放手才是最大的激励和勇气。
她想要的,从来都不多。能有一个人在身边,相爱,到老,到死。
回答初年的,是乔慕笙湿热而温暖的吻。他的吻像雨后的春草一般,清新,温和,甜而不腻,让她上瘾,再也戒不掉。
他们疯狂的接吻和拥抱,像是要把错失的两年都弥补回来一般。乔慕笙从来都是将感情隐藏的极好的男子,但在面对这样的宋初年时,仍是忍不住痴了。
他一直都知道的,再没有人比初年对他更好的了。没有了。
如果你曾经讨厌一个人,讨厌到连回想都不愿意。那么多年后再见到那个人,你会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出现在那人面前呢?
这个问题初年来不及细想,因为她就是在那样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见到了多年未见的苏伊。
在初年的印象里,苏伊是那种漂亮的有点拽拽的,又十分喜欢所有男生围着自己转的女生。那是在学生时期的苏伊,让很多男孩子喜欢,却让很多女孩子羡慕又嫉恨。
那时的初年算不上对她讨厌,但也绝不喜欢。如果不是那时的乔慕笙对苏伊那般倾心,也许初年都不会跟苏伊说上一句话。
初年最记得的,还是苏伊在和乔慕笙交往期间与别的男人拥抱接吻。她一直觉得拥抱和接吻这样的事情应该属于相互喜欢的男女之间特有的专属,所以那时的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女生将这些美好的东西给一个自己不爱的男生。不,不是一个,而是很多个。
这也是初年喜欢她不起来的原因之一。
苏伊还是像很多年前那样,昂着头,骄傲的像一只孔雀,但初年记得,这个女生在乔慕笙面前分明就不是这个样子的。
“宋初年。”苏伊一眼就认出了她,笑眯眯的向她打招呼,同时不动声色的将这个一晃眼消失了两年的人打量了一遍,”没有想到你回国了。慕笙说这是伤城,所以你不会回来。”
慕笙。多亲密的称呼。
乔慕笙低低咳嗽了一声,看去却没有一点尴尬或表情不适。
“今天原本是你去医院复检的日子,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不需要我陪你去了。你总算是等到了这个人,恭喜你。”
苏伊连一句再见都没说,就像她来时那样匆忙的离开。也许和初年一样,她们都不喜欢彼此,也都不愿意见到对方看自己爱的男人的眼神。
“复检?”初年回头看向乔慕笙,”今天要去医院吗?什么时候?和医生约好了吗?”
乔慕笙居然有些微微脸红:“每个月都是这一天,不需要约医生也会等在那里的。其实去不去都是一样的,我的脚根本已经治不好了。”
“你自己都放弃了,再好的医生当然都治不好你。”初年忍不住心疼,拿了外套替他披上就要去推轮椅。
乔慕笙一时心动,猛地握住了她的手。幸福来得太快太突兀,竟让他开始措手不及起来。这样的幸福会持续多久呢?一天?一个月?一年?亦或是一辈子?
他从前不敢想初年会回到自己身边,即便是在初年出现的前一刻,仍是忐忑着要怎样让初年原谅一个月前的离开,他甚至拒绝回想上一刻怎么会突然想要开门,只是本能的这么想,便也这么做了。
他们之间,始终都是有一种缘分牵引着的。乔慕笙始终相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