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草茎还是梁柱,是丑女还是西施,是诙谐、狡猾还是欺诈、怪异,若从“道”的角度看,都没有什么差别。《秋水》记载:
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以俗观之,贵贱不在己。以差观之,因其所大而大之,则万物莫不大;因其所小而小之,则万物莫不小。知天地之为稊米也,知毫末之为丘山也,则差数睹矣。以功观之,因其所有而有之,则万物莫不有;因其所无而无之,则万物莫不无。……庄子在此指出“物”的相对性根源,这个根源就是对万物的认识上世俗的观点。在世俗的观点看来,事物的贵贱是客观的,是事物本身固有的。这是一种常识的认识水平,庄子要求超越它。从“道”的观点看事物,会发现这种差别是相对的,而同一却是绝对的。
庄子的齐物论或万物皆一论是其“物化”观点的认识论基础。庄子讲“万物皆一”的目的,最终是为了将人与万物齐一,使人顺从事物的自然本性,即“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
四、追求精神的自由与逍遥
庄子不同于老子偏重于政治,也不同于杨朱偏重于形体生命,而与列子相类似,强调自我精神的自由与宁静在于怡养精神;获得精神上的逍遥自在,而不为外物所累。
逍遥游,意味着“顺万物之性,游变化之深”(郭象注)。《逍遥游》篇中借用大鹏和小鸠、大椿和朝菌的比喻,说明任何事物都不能超越自己本性和客观环境,主张各任其性,放弃一切大小、荣辱、死生、寿夭之别,逍遥自在,在精神上达到一种至人、神人的境界。
(一)无待与无己
“无待”是庄子哲学的一个重要概念,反映了庄子追求精神绝对自由的主张。他在《逍遥游》中讲了大鹏南飞和列子御风的故事,认为大鹏能够“扶遥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与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后反”,都不是真正的自由。真正的自由是能够顺着自然的本性,驾驭气的变化,自由、逍遥地不受时空的限制。要达到这种绝对自由的境界就要“无待”,即无所依赖,有所依赖就不自由。
1.无己之理想——古之真人
《庄子·大宗师》所讲的“真人”是超越了外在束缚、绝对自由的人,庄子追求“真人”的理想人格。《庄子》中记载了尧让天下于许由,许由不受的故事。通过这段故事,庄子引出肩吾与叔连(相传是古代两位贤人)的关于接舆所讲的“神人”的一段话,用神人的品性来说明许由为何不愿接管天下。这里庄子表达了他的“真人”、“神人”的理想人格。
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风,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
其神凝,使物不疵疠(灾害)而年谷熟。
下面,连叔的一段议论说“神人”有如此的状态,怎么会肯管理世俗之事呢?
瞽(瞎,盲人)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智)亦有之。
意思是说,人们无法和瞎子一起观赏华丽的纹饰,无法和聋子共同欣赏钟鼓乐声。由此看来,人们不止是在生理上有聋盲的缺陷,在智慧上也有同样的情形。
2.无己之方法——坐忘、心斋
庄子所说的“坐忘”,是指破除心中杂念与外在束缚,实现精神自由的修养方法。庄子所说的“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是指遗忘自己的肢体,抛弃自己的智慧,离开躯体,除去心智,和大道融为一体,这就是“坐忘”。通过这种循序渐进的方法,人便可以达到自由的境界。
所谓“心斋”的方法,是庄子在《人间世》中提出的。庄子借孔子之口,说出了“心斋”的意思: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
“心斋”就是使心志纯一,虚然静寂,以心来接纳万物。所以,“心斋”就像祭祀之前沐浴、斋戒来打扫身体一样,使内心清静整洁,从而不受外来任何影响干扰而实现自由。
3.无己之境界——物化、相忘
无己之境界,是得“道”后,精神上泯灭物我之差别、取消主客对立的“无我”状态和“混沌”状态,庄子称之为“物化”。庄子用“梦蝶”这则寓言来比喻这种“物化”境界。这就是醒与梦不分、物与我无别的、精神与物质合一的境界。
庄子还用“相忘”来说明“道”的境界。他指出“鱼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术”。人得“道”就像鱼得水一样,各适其性,各得其足。庄子认为人与其挤在一起,讲究仁义礼智信,就像鱼处于陆地相濡以沫,不如顺从天道,自由自在地生活。所以他主张不如“相忘于江湖”,“相忘”便成为庄子的人生追求。
(二)“逍遥”的人生观(1)不与权势同流合污。庄子不应楚威王之召,拒做宰相。
(2)重感情轻财物。殷人林回逃难,背着小孩,抛弃财务。“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
(3)保身养生。《庄子·骈拇》说:“凫胫虽短,续之则忧;鹤颈虽长,断之则悲。”
(4)任其自然的生死观。庄子的生死观是对社会“异化”而提出的抗议。参破生死,乐天知命。
陆玉林、彭永捷、李振:《中国道家》,宗教文化出版社,1996年,第92103页。
庄子痛斥贪得无厌的诸侯为窃国者,因而不愿同流合污,从而走上退隐自我之路。这种自保并非像杨朱那样仅仅保护了自己的形体生命,而是要保护自己的精神,使之有一份宁静与自由。庄子所追求的是更高层次的精神自由与独立,即精神上的“逍遥”。庄子认为凡是“有所待”的“游”都是有条件的,要做到“无待”而“逍遥”,就要超越一切对自己的干扰,包括外物和自我两个方面,由此就应做到“物我两忘”。达到“物我两忘”的途径有两个方面。
第一,“坐忘”。
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
即忘掉形体与智慧,忘掉一切的客观存在。
第二,“心斋”。
虚者心斋也。
即保持绝对虚静的心境,不为外物所干扰。
所以“坐忘”与“心斋”就是达到了与宇宙本原虚静的“道体合一”的境界。《达生》篇“梓庆削木为”,讲的是斋以静心,无名无功的境界;“佝偻承蜩”讲忘掉自己“与物为一”也是这种境界。
(三)无用生存之用的智慧
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
第四节老庄道家哲学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
因《老子》、《庄子》思想形成的道家学派,在中国思想界的影响仅次于儒学,是惟一能与儒学分庭抗礼的派别。在战国后期,《吕氏春秋》深受老庄思想的影响。韩非有《解老》、《喻老》的篇目,专门阐明发挥《老子》的思想,给秦以后的封建统治者提供了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南面之术,即“权术”。
西汉初期黄老道家盛行。“黄”指黄帝,“老”即老子。黄老之学的核心是“清静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