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会科学语言的力量:语言力学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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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语词力度(4)

这都是具体的,而着者的意思是:“我恨职权,我爱人类。”那么总督就成了抽象概念“职权”,人也成了抽象概念“人类”。这种情况在汉语和英语里是差不多的。比如在说书中讲到一位英雄在树林里穿行情况时说,“在微光中一闪而过,不知道是燕子还是猴子”。这里说的燕子和猴子都是用具体事物代替抽象意义:急速,快速。同样,“我恨秦始皇,我爱唐太宗。”

秦始皇代表抽象概念“残暴”,唐太宗代表抽象概念“仁慈”。

(5)抽象代替具体细细推敲,无论汉语还是英语,这方面的例子是很多的,如:“忠孝不能两全”。忠和孝都是抽象名词。而前句里的忠代替“忠于主人的人”,孝代替“孝顺父母的人”。这样就用抽象代替了具体。英语中的例子如:She was once a beauty.(她过去是一位美人。)beauty 是美,是抽象名词,这里的意思是“美人”,是一个具体名词,换句话说,这里就是用抽象的美来代替具体的美人。

修辞里的重复也是一种能够起到增加一定语词力效果的修辞方式。有一些事原来是很平常的,经过一定的词和句的重复处理,便会产生不同的效果。重复词如:“惨相,已使我目不忍睹:谎言,流言,尤使我耳不忍闻。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懂得衰亡民族之所以默无声息的缘由了。沉默啊,沉默啊!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鲁迅《纪念刘和珍君》)该句里重复“沉默啊”表现了作者从内心里发出来的一种愤怒的情感,同时这种情感还能够移植到听者或者读者心里。重复句如: O Mary,go and call the cattle home/And call the cattle home,/And call the cattle home,/Across the sands of Dee.(哦,玛丽,去把羊群召唤回家,去把羊群召唤回家,穿过第衣的荒漠把羊群召唤回家。)在读第一遍go and call the cattle home 时,读者只具有一般的感情,而在读第二遍的时候,读者就会出现一种想象,但是在读第三遍,并且和across the sands of Dee 联在一起时,便出现了一幅完整的画面,虽然不够明朗,却有点儿凄切。仿佛一位娇小又穷苦的姑娘玛丽,正召唤着一群羊在茫茫的沙原上行走,时值夕阳西下,夜幕降临,她拖着疲倦的步子行走在归家的途中。其实,这一句已经泄露了作者的情感,表明玛丽已经不在人间,不过人们仍然用忧伤、低沉的语调在回忆她召唤羊群的情景。重复,这一种修辞方式广泛地应用于诗歌及散文里。细心的读者随时可以在中外文学作品里发现。

有人认为,性质形容词仅仅是一种描述性的名词,并不是一种修辞方法。另外也有人把它划归为修辞方法。性质形容词原文为epithet,在希腊文里具有“增加一些东西”的意思,也就是说用它来表达某种性质或某种特性。

性质形容词的构成有三种方式:一种是简单的性质形容词,即以形容词、名词、分词作为修饰语的词。如,silvery laugh(银铃般的笑),meteor eye(流星般的眼)。第二种方式是复合的性质形容词,即以复合形容词作为修饰语。如,apple‐faced girl(苹果面孔的姑娘),silver‐sandaled feet(银色檀香般的足)。第三种是连字号的性质形容词,即运用连字号连起词组作为修饰。如,a very smalland not‐over‐particularly‐taken‐care‐of boy(一个娇小并不过分特殊照顾的男孩)。

关于性质形容词的应用要追溯到古希腊的荷马。他在《奥德赛》和《伊利亚特》里就广泛地运用了这种手法,生动活泼,富于形象,如:wine‐dark sea(酒墨色的海洋),white‐armed Hera 白臂希拉,rosy‐fingered dawn(玫瑰手指般的曙光),god‐like Paris(似神的巴黎斯),swift‐footed Achilles(快足阿其里斯),bright‐eyed Athena(亮眼雅典娜),cloud‐gathering Zeus(乌云密布的宙斯)。作家们喜欢运用性质形容词来增强艺术形象。我国着名作品《水浒传》里的人物,各个都有外号,如:智多星吴用,矮脚虎王英等等,也应该属于这类情况。

通感也是一种能够增加语词效果的修辞格。通感的英语是synaesthesis,这是从心理学借来的一个名词,原意是perceiving together,在心理学里叫做联觉。无论联觉也好,通感也好,意思都是指一种混合的感知。比如说,眼睛本来是用来看的,但有时眼睛也可以用来听,而耳朵也可以用来看。如:hearing color,是“听到色彩”的意思;而seeing the sound是“看到声音”的意思。从古希腊的荷马开始,许多作家就运用了通感。莎士比亚在他的剧本里就多次使用。如:Looking with thine ears.(用你的双耳瞧。)There I smelt’em out.(我嗅得出他们。)这两个例子都来自《李尔王》的第4幕第6景。

钱锺书先生提到过宋祁在他的《玉楼春》中的一名句“红杏枝头春意闹”,认为这是一个典型的通感。因为“春意”只能看到,而这里用“闹”这个词,就表现出用耳朵可以听出来。也就是说从这个句子可以看到作者把听觉和视觉联在一起,用听觉代替视觉,运用感觉器官相互替代进行感觉器官功能的转化。

在英语里还有一种矛盾修饰法(oxymoron),这是一种突出语句力度的修辞格。矛盾修饰法是英语修辞里的一种特殊的修辞格,在汉语里很少用。当然也不是说在汉语里没有出现过,特别在现代汉语里有人在写文章时也会模仿地运用。矛盾修饰指修饰词和被修饰词是矛盾的。比如汉语里的“冤家”本来是仇人的意思,因为仇人才是冤家对头。但是在我国古代,妻子喜欢称自己的丈夫,时常会说:“你是我的欢喜冤家”,这就是矛盾修饰。仔细研究汉语也会找到一些这方面的例子。如《水浒传》里的为人称道的江湖中人,常常被称为“义盗”。一般来说强盗是不仁义的,可见仁义和强盗本来是矛盾的,“仁义的强盗”就是一种矛盾修饰。汉语里的这种现象过去没有进行过总结,没有受到语言学家们的重视。在英语里这类修辞常常为人们所运用。济慈在赞美拜伦时说:How sweetly sad thy melody.(你的诗是多么甜蜜的伤感。)

有的人认为这是一种逻辑错误,既然是伤感,又怎么会有甜蜜呢?其实,这里并没有逻辑错误,因为这是一种矛盾修饰方法。作者运用两个矛盾或两个不能相配的概念来表明一种强烈的矛盾思想,不仅增加了语言的力度,而且起到难以达到的巧妙的艺术效果。由于中西方文化交流,汉语这方面的修辞不断出现,如:“诚实的小偷”、“缓慢加速”、“不诚之道”、“假的真”、“残酷的仁慈”、“聪明的傻瓜”等等。莎士比亚是运用矛盾修饰法的大师,最着名的例子都是出自他的剧本。如: beautiful tyrant(美丽的暴君),fiend angelical(天使般的恶魔),dove‐feathered raven(披着鸽毛的乌鸦),wolfish‐ravening lamb(豺狼般残忍的羔羊),等等。在莎士比亚的《罗米欧和朱丽叶》里有一段全是矛盾修饰,这里就不引用原文了,其朱生豪的汉语译文是:“吵吵闹闹的相爱,亲亲热热的怨恨!无中生有的一切!沉重的轻浮!严肃的狂妄!齐整的混乱,铅铸的羽毛,光明的烟雾,寒冷的火焰,憔悴的健康,永不觉醒的睡眠,否定的存在。”

任何人读了上述选段,都会感到新奇,这就说明这种修饰不仅可以增加语词力度,而且也可以起到增加语句力度和语篇力度的作用。有人认为汉语里不大有这类修辞,所以在翻译这种修辞时就要注意汉语的特点。比如有人认为careful carelessness 不应该译为“谨慎的粗心”,而应该译为“小心中仍然有粗心”。又如heavy lightness 不应该译为“心情沉重的轻松”,而应该译为“心情又沉重又轻松”。也有人认为译成“谨慎的粗心”和“心情沉重的轻松”更好。他们的目的都是为了发挥语言力。其实语言是发展的,不同的语言随着各国人民的交往,某些优秀的修辞方法也会相互融合。

各种语言都需要取长补短,在这种情况下直译比意译来得更加生动更加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