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阳明天下:王阳明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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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智慧与谋略踏上新的征程(2)

虽说水盗出身的凌十一也是个亡命徒,但追杀王阳明的任务,他却有些不情愿。这并不是因为他仰慕王阳明的名气,而是因为从南昌到吉安,一路都要由北向南逆水而行,船员们顶着风向奋力划行,划了许久也走不了多远。也许是上天想要捉弄一下凌十一,正在船员们长吁短叹的时候,风向竟然调转了,呼啸的北风吹着凌十一的船队飞速前行,没过多久,他眼前便出现了一艘大船。

这条船正是王阳明的官船,喜不自胜的凌十一,带着随行的兄弟们声势浩大地登上了面前的大船,他让兄弟们挨个房间搜寻,一定要活捉王阳明。没过多久,一个兄弟便来禀报:“王阳明捉住了。”被兄弟们带到凌十一面前的人,确实身着官服,头戴乌纱,可仔细分辨,根本不是王阳明。一群人在船中继续搜索,可依然丝毫不见王阳明的影子。凌十一向眼前这名官员逼问王阳明的下落,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才得知,王阳明故意让他穿上自己的衣服,自己换上了便服,早已乘着小船离去。

朱宸濠本以为王阳明在路上耽搁了,但依然是向着南昌的方向行进,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王阳明竟然调转船头,驶回了吉安。笨重的官船无法快速行进,为了防止被宁王的亲兵赶上,王阳明带着邑从登上了路过的一艘小渔船,只在官船上留下了一个官员。凌十一不敢追到吉安,只让眼前的官员脱下王阳明的官服,拿着一身官服悻悻地回去交差。

王阳明虽然在阴差阳错间保全了自己的性命,可却再也无法与孙燧等忠臣义士把酒言欢,畅谈一身的抱负。也许,英雄注定是孤独的,孤独,是一种美丽的忧伤,好似一杯清酒,无法醉人,可人们却总是被它浓郁的味道迷醉。无须弄墨渲染,它总能击中人心中最为柔软的地方,令人愁绪万千,直至令英雄落泪。没人能说清孤独究竟是一种什么滋味,也许酸甜苦辣尽在其中,紧紧地萦绕在人们心上。

战场上的『知行合』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人们就生活在这个福祸相依的世上,活着便是一种修行。短短几个字,很深邃,很沧桑,也很沉重。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没人说得清,王阳明的后半生算不算有福,可人人都知道,如果世上没有了王阳明,很可能就是另外一番模样。

那天深夜,宁王朱宸濠的亲兵没有捉住王阳明,因为他已经赶到临江。起初登上小船逃生时,船家知道他们是宁王要抓的人,无论如何不肯开船,他找出各种不开船的借口,先是因为来的时候是顺流而下,如今折返等于逆流而上,船行进起来十分吃力;接着又说风向不对,来的时候是北风,如今是南风,逆流加上逆风,船根本无法开动。听到船家的话,王阳明放低姿态,跪在船上向天祷告:“皇天在上,如果哀悯生命,允许我王守仁匡扶社稷,拯救黎民百姓,那就请马上改变风向吧。如果想要帮助逆贼,让天下生灵涂炭,那我愿意现在就跳水自杀,不再偷生。”王阳明将一番话说得声泪俱下,在场之人无一不为之动容。

正在伤感间,一阵北风吹起,船上的旗帜向北方猎猎飘扬,王阳明认为果然是上天有灵,马上命令船家开船。可是任何理由都无法说动一个不想走的人,船家又将天色作为借口,说太晚了,船行不便,过了一晚,天亮之后才能开船。哪怕再好的脾气,此刻也无法容忍船家的无理取闹,王阳明当下拔出宝剑架在船家的脖子上,告诉船家,如果再不开船,他的一颗人头就要落地。船家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马上乖乖地开了船,一路驶到了临江。

王阳明登岸之后,本想向临江知府戴德孺借轿伞一用,可是听说王阳明到来,戴德孺仿佛见到了救星,苦苦挽留他多待几日,希望他坐镇临江,像平叛山贼土匪那样,顷刻间让宁王的叛军灰飞烟灭。就这样,戴德孺硬是将王阳明拉到了自己的府邸。

王阳明并没有轻易应允,而是坐下来与戴德孺分析利弊。他告诉戴德孺:“临江之所以叫临江,是因为紧靠江边,水军可以借助江水,轻易地攻打到岸上;临江又离宁王所在的南昌很近,部队朝发夕至,根本没有时间去修建工事;临江又是南北的交通要道,四通八达,无山无树,没有任何天然屏障,留在这里抵抗,完全是在做无谓的努力。不如我回到吉安去调兵,你留在这里日夜防守,一旦宁王那边有任何风吹草动,也好及时向吉安通报。”

戴德孺想与王阳明研究宁王下一步的动向,王阳明却说:这一切都要看宁王的造化。如今摆在他面前,有三条路可走:

第一条是上策,如若宁王此刻发兵直打京师,恐怕我们任何人都难有胜算,因为宁王如今士气正盛,朝廷会被他打得措手不及,大明朝很可能就这样落入宁王朱宸濠的手中,只是,宁王未必有这样的魄力。

第二条策略只能算中等,如果他选择攻打南京,控制住大江南北,如此即便不能打下天下,也能占据江南最繁华富庶的地带,这是最稳妥的方案,朱宸濠如果真的这样做,我们则还有翻身的机会。

第三条便是下下策,如果他选择据守江西,我们轻易便能将他击溃。四面八方的兵马马上会将宁王围困,他便只有死路一条。

如今我们最应该做的,便是想尽一切办法,将宁王留在南昌城内。

一番话将临江知府戴德孺说得心服口服,只是话虽有理,他却不知道该如何让宁王留在南昌。王阳明又将自己与生俱来的用兵头脑发挥到了极致,他找戴德孺借来纸笔,提笔效仿朝廷的公文写道:“奉朝廷密旨,已预料宁府将反。现两广总督、湖广巡抚以及两京兵部已分别出师,埋伏于要害地区,望各地方官员听从号令,配合伏击叛军事宜。”接着,他又让人将伪造的公文誊写多份,让许多人携带着这封伪造的公文,每日在南昌城中走来走去。王阳明则动身返回赣州搬取救兵。

人生如白驹过隙,不过数十载,在淡然的时光里享受平凡的生活,便能感受人生无处不稳妥。可偏偏有些人,要在静好的岁月中掺杂一些凌乱。

宁王派去的凌十一没有捉住王阳明,只拿了一身官服来交差。宁王怒火中烧,对王阳明的恨意又加深了一些。可山高路远,又捉拿不到,宁王只得将一腔怒火发泄到了战争中。他派兵占领了南昌附近的九江和南康,两座城中的守将并没有与宁王对战,见到宁王的士兵到来,便主动投降了。如此,南昌、九江、南康三座城池如同掎角般冲着赣州方向,宁王心中的胜算又多了一分。

朱宸濠并非像王阳明想的那般没有勇气,他果真想借着首战告捷的势头直奔京城,让措手不及的正德皇帝朱厚照将皇位让给自己。或者听从两位军师的建议,夺取南京,借着南京的资源号令天下。无论选择任何一个方式,也许历史都要从此被改写,明朝也许不会被大清朝取代,抑或者早早就灭亡了。可是历史并没有给朱宸濠坐上皇位的机会,他的生命中有着一个与生俱来的羁绊,这个羁绊便是王阳明。

朱宸濠筹措好了兵力和船只,只等合适的时机从南昌出发。偏在这时,士兵来报,说捉住了一个探子,从探子的身上搜出了一封信,信封上的署名是“提督两广军务都御史杨旦”,可没有人知道,这封信的出处竟然是王阳明。此刻宁王的手中拿着这封伪造的公文,被文中的每一个字深深地震慑着。他以为朝廷果然已经知道了他即将谋反的消息,他也相信朝廷派出的四十八万狼兵已经在赶赴江西的路上,他更加相信的是,一旦行动,他们马上便会被格杀勿论。宁王惊呆了,动与不动,似乎都无法让自己有一个妥善的结果。

他的谋臣李士实似乎比宁王更有头脑,他怀疑这是王阳明的计策,希望宁王抓住谋反的最佳时机,即刻出兵攻打北京或者南京。可公文中的内容让宁王信以为真,他真的以为官军马上就要对他采取行动,因此迟迟不敢出兵。虽然他认为李士实说得有理,却也想拖延几天,观察一下朝廷的动静。王阳明的缓兵之计收到了成效,而宁王却从此错过了造反的最佳时机。

生活总会让人品尝到其中的五味,却很少有人做到把它当成生活的馈赠,从此坦荡从容,不卑不亢,勇敢地笑对人生。宁王没有这样的勇气,一封意外发现的公文,已经让他紧紧按捺住部队,迟迟不肯出兵。反而是李士实和刘养正这两位谋臣比他还急,二人商量后决定,还是要与朱宸濠面谈,催促他尽快出兵。可一到王府,迎接他们的,却是朱宸濠本人,和他手中拿着的一封由兵部发出的密函。

密函中说道:“命许泰、古勇率兵四万,从凤阳出发;刘辉、桂勇率南直隶官军四万从徐淮出发,水陆齐发。又命王守仁领兵两万、杨旦领兵八万、陈金领兵六万,分道夹攻南昌。兵部已经知道,朱宸濠准备离开南昌,出兵南直隶,命各部务必缓慢行军,切忌打草惊蛇,只等宁王离开南昌,即刻乘虚猛攻,断其后路。”兵部的大印赫然印在密函之上,让人不得不信。

刘养正和李士实正在犹豫间,一名妇人走入府内,正是李士实的妻子,也正是她发现了这封密函。据李士实的妻子讲,吉安府的伍文定将其一家抓去,绑在战船上,本是想将他们作为人质来威胁宁王。伍文定还让手下将一封密函缝在衣服中,再三叮嘱一定不能走漏风声。她正巧看到这一情景,伍文定的下属便要杀她灭口,却被伍文定制止,称杀害女人不吉利,必遭报应,如此才放了她。也正是因为她,他们才抓住了两名送密函的“奸细”。据两名“奸细”交代,伍文定派二人带着密函,正是要交给李士实和刘养正二位,他们看了这封信,一定会念及多年的旧情,弃暗投明,在宁王府中做伍文定的内应。还没等李士实和刘养正为自己辩解,宁王便派人将二人投入了大牢。

又过了几天,似乎反应过来的宁王,觉得也许自己是冤枉了两位谋臣,于是又将二人从大牢中放了出来。如此,三个人又聚在一处,商量着尽快发兵攻打南京。

一条蜿蜒的巨龙

人生如一条淙淙流淌的长河,既有平静,也有波澜壮阔,既有峰峦叠嶂时一泻千里的壮丽之美,也有走过一马平川时迂回柔情的安详。人之心,原本像一潭池水,应该清澈见底、平滑如镜,可以映照出世界的本来面目,但是,原本清静如水的本心,却因外界的干扰而新生波澜,一条蜿蜒的巨龙,不安心蜷缩在狭小的池水中,它跃跃欲试,期待着一飞冲天的一刻。

即便是巨龙,在腾飞时也需要一双巨翼的配合。王阳明的巨翼,便是伍文定。他是王阳明的学生,虽然不归南赣巡抚管辖,但也一心系在帮助老师平定叛乱上面,宁王从两位“奸细”身上发现的那封“密函”,正是出自王阳明之手。在伍文定的衙门里,王阳明写下的,不止这一封密函,他还分别向自己统辖的八府一州的官员们写了一封信,要他们火速带兵前往吉安,等待自己的调遣,讨伐即将反叛的宁王。

然而这些也不是王阳明亲笔信的全部,写完给官员们的信,王阳明马上提笔向朝廷汇报平叛的现状:“陛下在位一十四载,屡经变难,民情驿骚,尚尔巡幸不已,以致宗室黠才谋动干戈,冀窃大宝。且今天下之觊觎者,何特一宁王!天下之奸雄,岂直在宗室?兴言及此,悚骨寒心。昔汉武帝有轮台之悔,而晚期节奠安;唐德宗奏天下之诏,而世民感泣。陛下宜痛自克责,易辙改弦,罢黜奸谀,以回天下豪杰心,绝迹巡游,以杜天下奸雄之望,则太平尚有可图。臣民不胜幸甚!”字字句句如血泪般劝导与恳求,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透露着王阳明必死的决心,无论自己是战死沙场,还是因为这封信惹恼了皇帝,被皇帝处死,只要能换得天下百姓的太平,王阳明认为都是值得的。

多年的“知行合一”的实践,让王阳明养成了一个良好的习惯——遇事绝不冲动。他并没有把这封奏折直接呈给皇帝,而是上交到了兵部尚书王琼手中。当时正是他苦苦挽留王阳明,要他去福建平叛,如今,到了真正要平定内乱的时候,只有他才能给自己最大的支持。王琼果然没有让王阳明失望,一接到奏折,他立刻就将五府六部的大臣召集起来,商讨平叛宁王的对策。然而并非所有官员都如同王琼一般有着保卫朝廷的决心,有些人已经被宁王收买,另一些人则畏惧于宁王的势力,面对众人的犹豫不前,王琼大呼:“竖子素行不义,今仓卒作乱,自取灭亡。”接着,他又颁布了平叛宁王的几条法令:

其一,削夺宁王朱宸濠王爵,正名为贼,公告天下。如若有人擒获朱宸濠,则被封为侯爵;

其二,将京城内朱宸濠的同党捉拿归案,其中以朱宁、臧贤为首;

其三,责令江西、湖广、南直隶、浙江各路兵马,据守要塞,随时出动,配合南赣巡抚王阳明的兵马;

其四,将安边伯许泰封为总官,统领京军,又令江彬、张忠、魏彬、张永随军,前往江西讨伐朱宸濠。

一个人要像云水般自然宁静,就要拥有一颗宁静的心,像磐石、大地一样,无畏与外界的洗礼,才能拥有真正的刚正不阿的平常之心。

人们本以为王阳明是在赶往福建赴任的路上正巧发现了宁王的叛乱,却没人知道,王琼将王阳明派往南赣,本就是为了预防宁王造反,他知道,王阳明能够创造奇迹,而王阳明也果然没让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