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好兵帅克历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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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帅克在俄国俘虏队里 (1)

第二十五章 帅克在俄国俘虏队里 (1)

穿着俄军制服和大衣的帅克,被错当成从费尔施泰因附近村子潜逃的俄军俘虏,所以谁也不理睬他用木炭写在墙上的绝望的呼声。分发玉米面包时,他想对一过路军官讲讲事情的原委,却被一个匈牙利的押送俘虏的大兵用枪托朝他肩上捅了一下:“Baszom az elet!(匈牙利语,粗野的骂人话)归队!俄国猪猡!”

这些匈牙利人不懂俘虏的语言,所以把对待俄国俘虏的这种态度当成了家常便饭。

帅克归队后,觉得这么干对他自己倒是挺危险的。万一枪膛里的子弹走了火可怎么办?要是子弹便在执行任务时一命呜呼了吗?有些工人在舒玛瓦采石场偷了烈性炸药的引线,准备留着冬天崩树墩子用。在工人下班时,采石场看守奉命挨个儿搜查,他就蛮起劲儿地干起来。抓到第一个落在他手上的工人,他就猛拍他的口袋儿,结果引火炸药弄炸了,两人都血肉横飞了。当他俩被炸飞时,最后一刻还互相搂着脖子呢。

从听帅克讲故事的那个俄国俘虏莫名其妙的表情看,他根本就没听懂什么。

“我听不懂,我是克里米亚的鞑靼人,伟大的真主。”他坐到地上,两腿盘起,双手在胸前合十,开始祷告,“真主伟大,真主伟大。奉宽厚仁慈的真主之名,冥冥中的主宰……”(伊斯兰教祷词,原文是阿拉伯语音译)

“原来你是鞑靼人啊,”帅克颇同情地说,“你很走运啊,你该听得懂我的话,我可能够听懂你的话。既然你是鞑靼人,那你知道施腾堡的雅罗斯拉夫吗?你连他的名字都不晓得,你这鞑靼小子!在霍斯丁他把你们打得屁滚尿流。你们鞑胆人就飞快地从摩拉维亚逃跑了。看来,你们的课本上肯定没有像我们课上教的那些东西。你知道霍斯丁的圣母玛利亚吗?你肯定不晓得。现在她还在那儿。在那儿,给你们这些当了俘虏的鞑靼人行洗礼也一样嘛!”

帅克又问另一边的俘虏:

“你也是个鞑靼人?”

对方听懂了“鞑靼人”这三个字,就摇了摇头:“不是鞑靼人,是契尔克斯人,土生土长的契尔克斯人,我是个剃头匠。”

帅克真庆幸自己能置身于东方各民族之中。俘虏里有鞑靼人、格鲁吉亚人、契尔克斯人、莫尔多瓦人、沃舍梯人和加尔梅克人。

糟糕的是帅克和他们语言不通,况且他们连同他得一起运到多布罗米尔去修筑经普舍料斯尔到尼冉柯维采的铁路。

在多布罗米尔的战俘转运站要对他们逐一登记,这可遇到麻烦了。赶到多布罗米尔的三百名俘虏,没一个听得懂坐在桌子后面的那位上士的俄语问题。上士自称会俄语,才被派到东加里西亚当译员。三周前,他订购了一本德俄字典和会话手册,可到现在也没寄来。他不讲俄语,却说了一口蹩脚的斯洛伐克语,这还是他作为维也纳公司在斯洛伐克兜售圣斯特凡像、圣水盆和念珠的代表时学到的。

他因为和这些奇怪的对象说不通话,搞得他目瞪口呆,于是走出办公室,冲俘虏喊道:“Wer kann deutsch sprechen?”(德语:“谁会说德语?”)

帅克满面春风地从人群中走出,向上士走去。上士马上吩咐他随他到办公室去。

上士坐在一堆记着俘虏姓名、出身、国别的表格旁,和帅克开始了一段滑稽的德语对话:“你是犹太人吗?”他问帅克。

帅克摇摇头。

“甭否认嘛!”上士译员很有把握地说,“会说德语的俘虏全是犹太人。算了!你叫啥?帅赫!瞧,名字也是犹太的,还否认啥?这儿你甭害怕承认这点——咱奥地利人不迫害犹太人。你是哪儿的人?啊哈,普拉加,知道,知道,在华沙附近。一个礼拜前,我们这儿也有两个从华沙附近的普拉加来的犹太人。你是哪个团的?九十一团?”

上士一页页地翻着登记册说:“九十一团,埃里温团,高加索,梯弗里斯城(即今名梯比利斯,现格鲁吉亚共和国首都)的。你,我们啥都清楚,觉得奇怪吗?”

帅克着实被他这番话弄得惊讶不已,可上士把吸剩的半支香烟递给了帅克,还非常认真地继续说道:“这烟可比你们的马合(俄国最劣质烟草)强多了。犹太小子,这儿我就是最高当局。我一句话就吓得人家发抖,藏起来。我们军纪跟你们也不一样。你们的沙皇是恶棍,而我们的皇上是首脑!我现在让你看一样好东西,好让你知道我们的军纪怎样。”

他打开旁边的房门叫道:“汉斯?勒夫勒!”

“Hier!”(德语:“到!”)从里面冲出一个甲状腺肿大的斯梯尔士兵,他身患克汀病,哭丧着一张脸,是个转运站谁都能使唤的仆役。“汉斯?勒夫勒,”上士命令道,“给我把这个烟斗拿去叨着,要像狗那样叨着,围着桌子四肢着地转圈,我说‘Halt’(德语:‘停’),你才能停。还有,边跑边学‘汪汪’叫,而且不许把烟斗掉下来,要不就叫人把你捆起来!”

甲状腺肿大的斯梯尔人就两手撑地,开始边爬边学狗叫。

上士得意地看看帅克说:“怎么样,犹太人?我不是对你说过我们军纪严格吗?”上士很惬意地望着这来自遥远阿尔卑斯山小木屋的哑巴畜生。“Halt!”他终于喊了一声,“现在像狗一样和我亲热亲热,叨着烟斗做——好的!再乖乖地给我叫几声!”

“汪!汪!汪!”马上传来几声狗叫。

表演结束后,上士从抽屉中拿出四根“运动”牌香烟,慷慨地赏给汉斯。帅克于是用蹩脚的德语给上士讲了个故事:“某团一军官也有一个听话得如此的勤务兵,对长官百依百顺。有人问他,如果他的长官命令他用勺子把长官拉的屎吃下去,他干不干。他说:‘只要中尉先生这么命令,我就吃。可大便是不能有一根头发的,不然我就受不了,要生病的。’”

上士笑了:“你们犹太人倒有挺多妙不可言的笑话,可我敢打赌,你们的军纪是不如我们的。唔,咱们言归正传吧!我派你当俘虏队的头儿。天黑前你给我把所有俘虏的名字写下来。以后你代他们领口粮,按十人一份发给他们,你得担保一个也不能跑掉!要是有人跑了,我就毙了你,犹太小子!”

“我想跟你谈一谈,上士先生。”帅克说。

“别啰嗦,”上士回答说,“我不喜欢这一套,不然我就把你送到兵营去。你在我们奥地利马上会过惯的,想要跟我个别谈一谈……待你们俘虏越好就越糟糕……马上收拾一下就走人,带上纸和笔,编个名册!……喏,你还要什么?”

“Ich melde gehorsanst, Herr Fldwebl……”(德语:“报告,上士先生……”)“快走!你看!我忙得很呢!”上士故意摆出一副疲劳不堪的样子。

帅克行了个军礼,向俘虏走去,心里还在想:“为皇上耐心忍受就总会有出头之日。”

造名册可是个麻烦事儿。让俘虏们清清楚楚地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可真费劲儿了。帅克见多识广,可这些鞑靼人、格鲁吉亚人和莫尔多瓦人的名字却怎么也进不了他的脑袋里去。“谁也不会相信,”帅克暗地里想,“居然还有像鞑靼人那样叫这样怪的名字的:什么穆哈拉哈莱依、阿布德拉赫马诺夫、达夫拉德巴莱依、鲁尔达戛莱耶夫,捷列捷、切尔德捷、贝穆拉特、阿拉哈利等等。我们的名字可比这好念得多,比方说,齐多霍什捷的神父就叫沃贝达(意为:流氓)。”

他又从那些穿着较讲究的俘虏队伍前走过,他们顺着报上自己的名字来:巴巴莫莱依?米米扎哈利、津德拉莱依?汉涅马莱依等等。

“请你说清楚点儿,”帅克和蔼地对队里的每一个俘虏都边打招呼边说,“像我们那边的人那样,叫雅洛斯拉夫、马托谢克、博胡斯拉夫、什杰潘内克或鲁日娜、斯沃博多娃,不是让人好念得多吗?”

帅克不知费了多大的劲儿才把什么胡吉?穆吉、巴布拉?哈莱耶等古怪的名字记录下来。他还打算再对上士译员解释解释,说他被弄到这儿来纯粹是一场误会,说他在被赶到俘虏营来的路上多次要求公正解决都全白费了唾沫。在这以前就不太清醒的上士译员,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他的面前摊着一份德语的广告,嘴里照着拉德斯基进行曲的调子唱着广告上的词句:“愿意用一架留声机换一辆儿童车!”——“收购碎玻璃,白色、绿色的都要。”——“凡上过会计学面授专科学校的人,全都能学会统计和结帐”等等。

有的广告词配不了进行曲,上士便使出浑身解数来克服这一困难:用拳头擂桌子,用脚跺地,拼命地打着拍子。他那被波兰白酒粘在一起的八字胡在嘴巴的两边翘着,仿佛是两把阿拉伯橡胶粘着的干刷子插在上面;一双肿泡眼睛虽然凝视着帅克,但是可惜对方对这一发明不做任何反应。上士于是只能停止用拳头击和跺脚的方式做打拍子的动作,而在椅子上“嘭嘭”地敲击着,唱起“Ich weiss nicht ,was soll es bedeuten ……(德语: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的曲调,然后又是一段广告:“卡罗利娜?德雷埃尔,接生婆,时刻准备着为临产妇服务。”

他哑着嗓子轻轻、轻轻地唱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竟然一点儿声音都没了。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整版的广告,这可给了帅克一个讲述自己遭遇之不幸的机会。帅克就用他那勉强过关的一点儿德语知识叙述了事情的由来经过。

帅克开了个头儿,他说那条顺着小河到费尔施泰因去的路再怎么说也不会错。可有个不认识的俄军俘虏开小差,下池塘洗澡,帅克又不得不从其旁边经过,这怎么能算他的过错!因为他的职责就是必须抄小路到弗尔施泰因去找宿营地。那俄国兵瞥见他拔腿就跑了,还把自己全套的军服丢在灌木丛中,再说帅克也不止一次听说:侦察的时候,利用阵亡敌军的军服是有必要的。于是他就试着把这套人家丢下的军服穿上了,也看一看自己穿上外国兵制服时会是个啥样儿。

帅克发现解释这场误会是白费唾沫,因为上士早在他讲到去池塘那段路上时就睡着了。帅克蹑手蹑脚走到上士跟前,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却差点儿把他推到地板上,可上士却还纹丝不动地睡大觉。

“对不起!上士先生!”帅克边说,边行了个军礼,走出了办公室。

翌日一大早,军事建筑指挥部计划变动,决定把帅克所属的俘虏队直接运到普舍米斯尔修复通往鲁巴楚乌的铁路。

全都照旧,帅克还在继续着他在俄国俘虏队中的历险活动,他们被匈牙利兵押送着全速前进。

他们在一个村子休息的时候遇上了辎重队伍。队伍前站着的一位军官打量着这些俘虏们,帅克从俘虏队中走出来,站到这个军官面前喊道:“Herr Lentnant, ich mdd gehorsamst(德语:报告,中尉先生)。”还没把下句吐出口,马上跳出两名匈牙利兵,用拳头擂他的背,推搡着他回到了俘虏队伍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