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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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人的一生原来没有想象的那么长(6)

“那还用说!你没看到平时常有老头端个小凳子坐在湖边钓鱼嘛!一钓一个下午,也不知道是钓鱼还是被鱼钓住了。”

“你也钓吗?”

“没兴趣。”我瞄了两下,把手里的竹签朝水里泛圈的地方投过去,“靠,歪了!”

原田抿嘴笑了一下,我说:“知不知道‘靠’什么意思?”

“嗯,我听班上的男生说过。”

“你会说吗?”

原田笑着摇头,把手里的串子递了几个给我。

“干吗不吃?不喜欢?”

“有点辣。”原田摇着手里的串子,“你们什么时候毕业?”

“还有半年,难熬得要命。”

“你家在这里吗?”

“不是,我家在天津。天津听说过没?”

“没有。”原田孩子一样摇摇头,“我知道上海,还有北京、南京,别的就不知道了。”

我拿着竹签在地上画了张中国地图,把天津的位置告诉她。原田问我毕业以后去哪里。

“不知道。可能会回去吧,这边房价太贵了。”

原田似乎想说什么,低了低头又没说,拿过一个串子慢慢吃起来。我想起阿刚跟我说起过,原田毕业后是要回日本的。两人默默坐了一会儿。

“你会这样乱扔垃圾吗?”我把一个竹签远远扔到湖里。

“我刚到这边的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丢垃圾。”

“怎么了?”

“因为在日本垃圾是分类丢的,但是到这里看到别人也不分种类随便丢的,我一开始以为自己丢错了。”

“在这里你分种类丢也没用,收垃圾的时候都倒一起去了。”

“但是垃圾桶不是分成黄色和绿色的吗?”

“那是做着看的,不实用。”

吃完串子两人沿着湖边的小路并肩走,走了一会儿我才觉察到一个细节,原田总是把包挎到不靠近我的那一侧,两人有时候转个弯换位置的时候,她就会不经意地把包换到另一个肩上去。两人过了石桥下台阶的时候,我一大步跨下去,回过身朝原田伸出手。

夜色中,原田抿着嘴唇把手放在了我手里。两人并肩走的时候,原田头也低了下来,我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手微微颤抖。

我想,这应该算做恋爱了吧。

12

第二天我跟原田说好下午到我宿舍来一起看电影,我事先把匪哥他们都弄出去了,每人塞了包“红双喜”,代价是不到吃晚饭之前绝对不许回来,更不能趴在门外偷听。

“你们宿舍好乱呀!”原田拎着一袋零食,进门就吃了一惊。

“这还乱呀?”我随手把阿刚床上的臭袜子扔床底下,“红军长征你知道吗?当年红军长征的时候,能住到猪圈里的至少是团长级别了。看看我们宿舍,完全是军长级别的待遇。”

看的电影是日本的《情书》,原田一开始还一边吃话梅一边看。看到博子对着雪山呼喊“你好吗”的时候,没见原田伸手拿话梅。我侧脸一看,乐了,她把一颗话梅握得紧紧的,已经在那边淌眼泪了。

我从桌上抽了张面巾纸替她擦眼泪,原田转过脸,楚楚可怜地看着我。我看得一呆,忍不住凑过脸去,原田微微低下了头,我伸手托住她的下巴。

由于我已经形成了良好的生物钟,每天不管刮风下雨都固定十一点后起床,两人熟了之后,原田每天中午都到我宿舍来,等我起床一起去食堂吃饭。

刚开始那段时间,如果来的时候我还没有起床,原田就站在门外等我穿好衣服才进来。后来如果宿舍里其他人不在,我躺在床上的时候原田也会进来了。只不过我穿衣服的时候,她就背对着我看墙壁。

有次我逗她:“我不比墙帅吗?”

原田对着墙问:“穿好了吗?”

我一边下床一边说:“早穿好了。”

她转过身,见我还光着上身,脸刷地红了,连忙转了过去。

原田不太吃得惯食堂的菜,有时候我去她宿舍和她一起下面条吃。那个荞麦面黑不溜秋的,我看看就饱了,原田倒是吃得津津有味,每次吃完都会问一句:“好吃吗?”

我头一点:“哇马子一!”

和原田在一起我学了不少日语,虽然不会写,但是发音相当标准。原田跟着我也学了不少汉语,不过她本来汉语水平就很不错了,所以我只能教点粗话给她了。

她们留学生公寓的条件很好,有空调有电视。那天我窝在她宿舍看NBA,姚明被奥尼尔啪嗒盖了一个帽,我脱口说:“靠,干他娘!”

原田听得一愣,我说:“没听懂?”

原田连忙摇头说:“我不要懂。”

以前有过教训,一般她听不懂的基本不是什么好话。

“干——他——娘,就是Fuck his mother的意思。”

原田嘴一撅:“又来了。”

原田宿舍就她一个人住,有时候我用U盘拷了日本动作片过来看,拉着原田给我翻译。起初我看的时候,原田就坐在一边低头看书。我对里面有些话感兴趣的时候就问她,原田有时候告诉我,有时候就看着书摇头说:“不知道。”

时间一久,原田教过我的那些话我没学会几句,倒是她说不知道的那些话,我基本上学得烂熟,诸如“可墨迹”、“摸托”、“一过”之类的。

阿刚他们经常死皮赖脸地追问我,和原田到底煮饭了没有。我义正词严地说:“中日建交都这么多年了,我能欺负人家吗?”

“鬼啊,海哥,我看你面色苍白,肯定是煮饭过度造成的吧?”阿刚不依不饶,“透露一点吧,跟日本片里是不是不一样?”

“我简直没法跟你交谈。你说我还能跟你说什么呢?畅谈一下哲学吗?我只能送你一个感叹词让你好好反思人生——唉!”

天气渐冷,但我和原田的感情却逐步升温。

和原田在一起后,我论文进展快了起来。我经常出没于图书馆,以便每次上课的时候能按时向宋老师汇报论文的进展。宋老师几次在课上强调,论文比找工作重要,万一论文没通过,工作找好也没戏。这个观点我基本苟同,但田雪却持相反意见。

“找工作才是要紧事呢!”有天从宋老师办公室出来,田雪好心提醒我,“我们宿舍里人说,论文做得再好也抵不上找个好工作。论文做好了顶多得个优秀论文,又不能给找工作带来多大优势。”

“还早嘛!”

“还早呀?”我的淡定让田雪大吃一惊,“这都十一月啦!过了寒假工作不好找了哦,好工作到那时基本上都定了。你知不知道今年的工作有多么不好找?”

“听说了一点,好像市区的中学进不去了。”

“你可真闭塞,还市区的中学?郊区好点的中学都不好进了。我们宿舍有个人上次去七宝中学应聘,校门口等着考试的都是研究生,人家根本爱理不理的!”

这下轮到我吃惊了:“是吗?我就整天做论文了,原来外面情况这么不堪啦?”

“其实你们男的还好找一点。”田雪说,“我要是男的,早就进静安的一所中学了。我家有个亲戚就在那所中学里,帮我把简历直接送给他们校长了。人家校长说,各方面都很好,但是我们要招个男老师。”

“干吗不招女的?”

“怕女老师以后生小孩麻烦呗!我说我三十岁之前不打算生小孩,人家校长还是不要。”

“还三十岁之前?我看你毕业了就得有小孩了。”

“懒得跟你说!有这心思,好好找工作去吧,别毕业了就失业。”

“赛华佗也打算留上海?”

“操心你自己吧!”

回宿舍的路上我骤然紧张了,虽然预料到今年工作会不好找,但是没想到会变得这么严峻。

13

上海每年十一月末在光大会展中心都有一场大型的师资招聘会,那天我们宿舍四人早早就去了。刚下公交,就看到会展外面黑压压一大片盛装的难民。阿刚哀嚎一声:“靠啊!人也太多了吧!这还找个毛线工作啊!”

东部展区是师资专场,招聘的单位倒是很多,幼儿园、小学、中学、中专、大专、大学、培训机构,各式各样的单位都有了。起先我们四个人还在一起,后来挤挤就散开了。我估计中学的希望不大,跑到中专学校那一排钻着脑袋挤进去投简历。有的招聘单位只是简单收了简历,有的不疼不痒问了几句。一个宝山区中专的招聘老师倒是问了我好几句话,接过我简历扫了一眼说:“以前有过工作经历吗?”

“有的,我读研期间在闸北的夜大带过一年课。”

那个招聘老师又重新低头看了会儿简历:“行,那我们给你一次机会吧。”她从桌上拿过一张敲了章的单子,在上面写了个日期:“如果要面试的话,我们到时会通知你的。”

几个中专投完后我又去中学那边看,远远瞅着阿刚在人群里乱蹿。我费了半天劲挤过去,阿刚兴趣盎然:“海哥,战果如何?”

“拿了个等面试的单子。”

“可以嘛!我简历倒是投了几份出去,屁也没拿到。”

“我都投中专了,中学还没投。”

“中学就别投了,浪费时间。你看那边——”阿刚指着七八米远处排着的一条长队,“看到那么长的队没?上海中学的。”

“那么多人?”

“就别凑那个热闹了,找点容易投的,赶快把简历扔掉吧!”

我和阿刚转了一圈,扔了几份简历出去,又跑去外地的招聘单位前看了看。整个展厅里人头攒动,一个个难民怀里抱着简历,一边走一边左右张望,看到面善的单位就挤过去投简历,只恨爹妈没把自己生成千手观音,可以一下子投个几千份出去。

走到稍微空点的地方我才听到手机响,匪哥在手机那头嚷:“干吗呢?打你手机也不接!”

匪哥跟我们确定了方位,没几分钟从千万个脑袋中钻了出来,拍着手上的简历说:“你别说,还真有优越感,本科生的简历人家都不收!”

“我们都烂到这种地步了,本科生还能好到哪里去?”阿刚看着匪哥手里的简历说,“大师,扔出去不少嘛!专业投手啊!大专投了没?”

“大专能投进去?”

“硬塞给他嘛!让他看到你的自信。我就塞了一份出去,屌人说我们只招博士,我说我虽然不是博士,但是教学经验丰富。你们如果让我去试讲,就会发现在实际教学上我不仅不逊色于博士,可能还高于他们。”

“我看了几个大专,全他妈招博士,哥哥灰溜溜地就走过去啦!”匪哥一脸洒脱,“管他呢,发草纸一样,只管扔好啦!投出去就是胜利!”

我们打电话找到寒仔,四个人又拿着简历到处挤了挤,没到十二点很多招聘单位前都摆出了“已招满”的牌子。这个招聘会的峥嵘气氛让我们回去的路上心有余悸。

夜里格外的凉,我死活睡不着,穿了衣服到阳台上抽烟。夜晚的校园空旷而冷清,让人无端地寂寞起来。宿舍里有一阵声响,匪哥去了趟洗手间,回来走到阳台上点了支烟:“抽风啊,这么晚不睡?被招聘会吓到啦?”

“无聊,出来乘凉。”

匪哥裹了裹棉袄:“不冷啊?”

“还好。”我吐了口烟,“找个工作也这么难,当初以为怎么着也能进个大专。”

“我们也算是赶上了,偏偏扩招的时候来读什么狗屁研究生,读完了屁用也没有。我们学院的时蓓你知道吧?”

“哪个时蓓?”

“就上海本地的那个!”匪哥吐了口烟,“她以前本科也是在这边读的,当年毕业的时候保送读研,她要是不读研就进附中。现在好了,读完狗屁研究生了,别说附中了,去二流的中学面试人家都不要她了!”

“妈的,我们就是悲剧的主角!”

“我们也算倒霉,要是碰到有权有势的导师,帮忙介绍一下也行呀!人家地理学院的一个导师,今年带的几个研究生全他妈进地质局了。人家还用投简历吗?根本就是导师一句话的事情!”

我默默抽烟,没吱声。匪哥跺了跺脚:“进去睡觉吧,冻死啦!想那么屌多干吗?毕竟也是个狗屁研究生了,还怕找不到工作吗?”

我又独自在阳台上站了一个多小时,走回宿舍后才发觉脸都冻僵了。

14

三天后的早上,朦朦胧胧中听到手机响,恍惚了一下,确实是自己的手机在响。我忽地坐起来,掀开被子,一跨步跳下来抓过桌上的手机。宝山那个中专学校的老师通知我下个星期三去面试。

在上海快三年了,我几乎没怎么四处逛过,为了不至于迷路,我打着宝山两日游的名义拉着阿刚跟我一起去。原本以为去宝山的路途会多么坎坷,结果两个多小时就到了。

出了地铁站我决定打辆车先去那所学校看看。和阿刚两人在路边站了一会儿,迎面开来一辆绿色的普桑出租车,我顿时有种到了异乡的感觉。

学校看起来倒是颇为壮观,挺敞亮的。我们和门卫聊了几句,听说我是来面试的,门卫甚是客气,询问我要不要先进去参观一番。我说不用了,明天再来。

我们去学校附近找个旅馆住了下来,阿刚一边蹲马桶一边说:“海哥,你们学校很壮观呀,深宅大院,最适合藏娇了!不过我瞅了半天,没看到里面有漂亮的女学生呀。是不是她们风闻你要来,都害羞躲起来了?”

“我明天是去面试,不是去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