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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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我不要你这么没出息(4)

那个女生一边抹下左手腕上的黑色发绳把头发扎起来,一边问我:“是你要买?”

我说:“我们宿舍的一个人买,我过来帮他看看。”

靠门的下铺上没人住,堆了许多东西,她弯腰从里面翻出吉他递给我。四张床铺只有一张床铺上挂着蚊帐,一张空着,另外两张床铺上乱七八糟堆着东西。大概都准备离校了,一副即将人去楼空的凄凉景象。

我拉开琴套,把吉他拿出来。她站在一边说:“我刚来读研的时候买的,没怎么用,基本上是新的。”

我弹了几下,音不准了,侧着耳朵调音。寒仔师弟向她咨询托福辅导班的事情,多少钱,有没有效果什么的。她有一搭没一搭应着,似乎对和寒仔师弟聊天没什么兴趣,指着琴套对我说:“里面还有两副弦,都是新的。这个琴我买的时候五百多,你要是要两百块钱卖给你好了。”

琴的音质不错,我走到宿舍外面给寒仔打了电话,把情况跟他说了一下,寒仔说那就买好了。我走回来说:“他说买了,我下去拿钱给你。”

“我这边有钱,你等会儿还我好了。”寒仔师弟掏出钱包,抽出两百块钱递给她。

她接过钱随手放在桌子上,寒仔师弟说:“你有MSN吗?我看资料有什么问题好请教请教你。”

她笑了笑,撕下一张便笺,写了MSN地址递给他。两人下楼梯的时候,寒仔师弟悄声对我说:“这个姐姐怎么样?”

我笑着说:“人家都要毕业了,你还想怎么样?”

寒仔师弟也笑了笑,没再说什么。灯坏了,楼梯像岁月一样昏暗。

7

后来我在校园里又遇见她几次。

一次是傍晚的时候,我陪匪哥和瞿晴两人打完桌球回宿舍,看到她和几个女生提着热水瓶从食堂那边回来。她大概刚洗过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穿着一双白色的拖鞋。她一手提着水壶,一手端着盆,见我看她,微微笑了一下。她的眉毛原本就是那么细的。

另一次也是傍晚,我在湖边的小卖部里打印开题报告,透过敞开的门看到她扛着被子朝宿舍走。大概是在东三后面的栏杆上晒的被子。她两手抓着被子,侧着脸,头发柔顺地垂下来。她视力大概很好,远远地也看见了我。我想着,她应该会先移开视线的,便硬着胆子看她。她竟也没避开,走到宿舍门口,头还偏过来看了有一秒钟,才转过脸去。

一连几天,我时常想起她侧脸看我的眼神。有天在网上,我问寒仔师弟要了她的MSN,加了她好友,在发过去的备注里说:“我是那个买吉他的。”

隔了两天,晚上上网,看到那边通过的提示消息,她也在网上。我发了一个笑脸过去。她问:“吉他用得怎么样?”

“不错,不过我那个同学没怎么学,他不上进,太懒了。”

“跟我差不多了,我研一买过来就弹过几次。”

“你托福成绩出来了?”

“出来了,等申请的结果。”

她在网上的时候要活泼一些。聊了几次,我隐约猜出她男朋友在美国。又一次聊天的时候,她忽然说:“今天整理东西的时候翻出三本吉他谱,你那个同学要不要,白送给你们,上次我忘记了。”

“是吗?”等了好一会儿,她没有回话,我想了一想回信息说,“我现在过去拿?”

“行呀,你过来吧。”

门没有关,天蓝色的门帘随风飘着。我问了几声,没人应。正疑惑,她从斜对面的一个宿舍走过来了。我笑着问:“你没在自己宿舍?”

“我们宿舍网到期了,在那边上网的。”她走过来掀开布帘,侧身让我进去。

宿舍里整齐了不少,下铺放着几个大纸箱,大概东西都装进去了。她拿起放在一个纸箱上的吉他谱,递给我:“我留着也没用了。”

“为什么以前学学不学了?”

“怕疼。”她自己也笑起来,从桌子上拿过两个一次性杯子,倒了两杯开水放在桌子上,自己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我手指头太嫩了。”

似乎觉得这句话有些亲昵,她又接口说:“你弹得怎么样?应该不错吧!”

“不怎样,乱摆弄。”我指指阳台说,“你们阳台倒是比宿舍干净得多。”

“另一个人收拾的。”她笑着说,“我很懒的。”

她穿着淡粉色的睡衣,扎着马尾,显得简单洁净,很难和懒的形象联系在一起。她说话的时候一副很随意的样子,似乎旁若无人,有时又落落大方地看着我眼睛。

“你们同学工作都找好了吗?”我用“你们”这个词,觉得可以让她认为我是关心找工作的情况。

“不好找呀!”她右手揉了下额头,好像很替别人为难的样子,“去年开始进中学,今年连市区的中学都进不去了。”

“主要是扩招得太厉害,研究生产量比虾米都高了。”我附和说,“我上次听别人说,商学院一个老师带五六个研究生。”

“太热了。”她似乎对这些事情并不关心,伸手在脸庞边扇了扇。我以为她是催我走的意思,但是她又站起来说,“还是阳台上凉快。”说着也不招呼我,端着杯子就朝阳台走。

我犹豫了一下,也端起杯子走去阳台。她背靠在阳台上,眼睛闭着微微后仰身子,深深吸了口气,自言自语:“还是这里凉快。”

“跳下去更凉快。”

她笑起来:“那你怎么不跳?”

“保险到期了,跳下去不合算。”

她依然看着我,毫不避讳。我也看她,心想,看你这次会不会先转过去。

四下静得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她带着笑意,头微微仰着,挑衅一般看我。我忽然上前一步低头吻她,自己也吓了一跳,碰到柔软的嘴唇,分不清是她还是自己,身子抖了一下。

只是一瞬间的恍惚,我立刻想到门还没有关,连忙直起身子。我忽然想走,脚下却没动,涩涩地说:“我以前好像见过你。”

她手搭在阳台上,慢慢喝水:“是吗?”

“觉得面熟,但是想不起来了。”

“记性这么差?”她背靠着阳台,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你记得?”

“我怎么记得?”她笑起来。

她一笑,我不自觉地轻松起来,眼睛看门,又回过脸看她。她看了我一眼,又低头看自己的脚尖。我忽然明白过来了,她其实也很紧张,不过是因为性格淡定的缘故,表面看不出来罢了。这么一想,我胆子骤然大了,走过去把门关了,锁上保险。我走回几步,又走过去,啪地关了日光灯。

我站在黑暗中,隔了几步远看她。淡粉色的睡衣好像飘在黑暗中,她的背后有远远的红色霓虹。我走过去轻轻一拉,她毫无抵抗地被我拉到怀里。那一刹那,我忽然觉得,似乎她料到会这样。

我重重地吻她,想确定她也是紧张的,差点把蚊帐压坏。接吻的间隙,她低低说了声:“不要……”

那个晚上我总觉得不真实。像是深夜里走在闹市区,突然看到路中央有一池塘莲花,无法相信是真的。

她应该是极爱干净,夜里惦记着要洗澡,但是又不敢再开灯。一直等到夜里一点多,才偷偷开门,拎着水壶去洗手间。满满端回一盆水,是要让我擦一擦,但只低声说:“我胳膊快断了。”

后来,我又去过两次。每次到了六楼,都怕在走廊里撞见人,隔天上午再偷偷回宿舍。第三次那晚,两人在宿舍里低声聊天,有人来敲门。我看着她,希望她不要出声,假装宿舍里没有人。她摇了下头,提高声音说:“谁呀?”边说边去开门。

门外一个女生问:“你这边有没有多的包装绳?”

“没呢,上午都用光了。”

我瞥了一眼,认出是合唱团的前任团长,匪哥的师姐。我总觉得两人的事情见不得光,此后再也没有上去。去酒店开房间也是可以的,但我一直没提。

我不找她,她那边也没有动静。

七月初的时候,我正在宿舍里上网,她打电话来,问我有没有空帮她搬东西。大件东西邮寄回家,她自己也要回去了,九月份直接去美国,她男朋友在那边。

另一个女生也在搬,大概是原来和她住一个宿舍的。两个大纸箱,抬到自行车后座上,前面车把上一边吊着一个包。我推着自行车,另一个女生要过来扶。她边走过来边说:“我来扶吧。”

她笑着和我聊天,卸下东西后说要请我吃饭。我笑着说刚在宿舍吃过方便面,吃不下了。邮局里人很多,我走到邮局门口又回头看她。另一个女生站在窗口的台前写东西,她头向后转着,正在看我。我知道她不会先收回视线,连忙转身走了。

暑假里我没有回家,跟匪哥、阿刚一起留在上海做家教。空的时候,三个人就窝在宿舍吹着电扇喝啤酒,天南海北地胡扯。

上海的夏天闷热而潮湿,我的生活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