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古镇排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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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古镇排客(2)

半夜没人的时候,他偷偷起来拔那些爬山虎,可像生了根似的,就是拔不下,当法无运起全身的蛮力时,只听得啪的一声,狮子屁股的地方被撕下一块石头来,露出黑咕隆咚的一个洞,石狮子里面竟然是空的!

原来法无和尚虽然有些力气和道行,却要搬动几千斤重的石狮还是没有把握,为了扬名立望,他只好偷偷地在凿狮子的时候,买通舒九石匠,把个狮子分两半凿空,再合拢一起,竟然天衣无缝。即便凿空了,一个还是有千斤重,浮在水里,却轻了不少,但还是可想而知法无的功力。然而刨空石狮、冲撞神只、炫耀法力要是传到江湖上,是会为天下英雄所唾弃的,弄不好,会断了芦江庙的香火。

夜色因为法无和尚吓得雪白的肥脸而略微轻了一些。法无赶紧把石头轻轻合好,不敢再拔。

第二天清晨,法无用眼瞟了那狮子的屁股,倒也看不出来,心中才少许宽阔。

法无后来又用了很多方法,始终不能除去爬山虎的藤。比方用开水淋、用火烧等等,藤只是长得慢些,却并不怕烫,法无一直偷偷摸摸的,连弟子们都深怕碰到。一些日子下来,他感觉自己很累,而且瘦了很多。

法无和尚当然知道是谁作的孽,那天他早就瞄到了黑眼圈的蛟排客在人群里,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法无挺得意,不想他蛟排客,使出这阴招。这等于是要掀法无的底,断了芦江庙的香火,就断了法无的财路,那还不如要他法无的命!想到这里,法无感觉身体浮了起来,倒不像浮在雪狗席子上那样的漂。

我大伯却在雪狗的席子上,又找到了心得,他知道那个席子,有意在作对,就借力打力,反其道而行之。果然更加尽兴,这让雪狗非常意外。

相反,法无和尚因为心事重重,日渐消瘦,为雪狗所不齿。

我大伯早年放排,从一个老排客手里学过一门神打功夫,能在体内祭出三颗火焰,这个叫三昧真火。但这火是极阳之物,粘不得阴气,而且要喝露水才能存活,当人入定的时候,火还会根据周围情况稍许隐息。

因此我大伯住到雪狗那儿时,总是放心地把三昧真火使到不远无人的野外,早晨的时候再收回。这个三昧真火,念动咒语在百步之内可以毙人,另一方面,又能养身克水,极利于在江河行走。只是施用这个法术,稍有不甚,容易伤着自己,因此大伯只是在体内运转涵养,或祭出来吃露水,却从来没有打过人。

我想,还有一条,我估计我大伯这个三昧真火,参得还不是很透,因为当法无和尚悄悄走近这三粒闪闪火焰的时候,我大伯并没有感觉得到。那时,他正和雪狗在推浪呢,因此火焰也没有隐息!

我大伯,把火焰放在洪泰坊后面一个废弃的燕子瓦窑里,以前每次他都这样,不知道怎么就被法无和尚知道了这个秘密。法无憋着气,轻轻走到火焰的上方,对准那三团紧挨着跳跃的红火,把一大桶屎尿水兜头泼了下去。

我大伯正在雪狗身上忙活,不禁打了三个冷颤,着了魔一般叫了声“哎呀”,那玩意儿立马缩了。他也顾不了没穿裤子,打开后窗,照瓦窑方向拇指掐着中指,念动拘火诀,哪里还收得回。我大伯当场跌倒在地,口吐白沫。

雪狗不知如何是好,赶忙要喊人,我大伯强举着手,示意他不要声张。

法无看见那三团火,哧溜哧溜的灭了,大喜过望。他甚至猜到了蛟排客从雪狗身上掉下来,要活的样子,甚至也想象得出那些缠绕着石狮的爬山虎萎靡而死,而且蛟排客从此不敢到沩山贩竹,不敢在芦江打尖,雪狗又滚到了他的怀里。

他心安理得的回到禅房。这么些日子来他终于睡了个安身觉。

我大伯第二天没有起得来!

雪狗按我大伯提供的方子出去抓了很多药,用陶罐煎好,再吹冷给我大伯喂下,此外就一直陪在我大伯左右。雪狗早已想好了自己的归宿,和大伯已经说好放下这趟大排,狠赚一笔,以后两个远走高飞。本来有排的时候,最忌在繁华的码头登岸歇脚,我大伯放排经过古镇的时候,舍不下雪狗,只这一夜,竟然被法无逮到机会。今天这一跤摔的不轻,好在那三昧真火,勉强收回,只是已经失却八成法力。

这天夜里,大伯和雪狗分别睡里外间。我大伯却无法入睡,这么几次的经历,他知道,法无绝非善类,芦江镇的人们早已被法无的淫威蒙蔽,他觉得只有自己才能为古镇除掉这个祸害。

听着雪狗传来均匀的呼吸,我大伯不由得轻轻起得床来,踱到外间。由于雪狗的尽心服侍,我大伯感觉精神恢复了很多。雪狗白胖的脸红扑扑的,眉宇间似有些许笑意,她太累了,正在熟睡。

我大伯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雪狗的脸,叹口气看着窗外的夏夜。此时她梦中憧憬的幸福,是否会如窗外这渐渐西斜的满月呢,充盈的湘江在圆月的映照下,平静澄明,却神秘莫测!他知道,今夜一别,也许再也看不到这个有情有义的姑娘了!

四更的时候,大伯一身黑衣装,短打扮,偷偷溜进芦江庙。

他很快找到了放生池边的那口大瓦缸。那王八只有白天才爬出来,在池里活动,晚上就宿在缸里。缸里腥气熏人,竟然有很多吃剩的鱼头,想那放生池里的慌张乱跑的鱼竟然是王八的活口粮。大伯借着月光看到了那个大王八,惊动了的王八几乎同时也看到了他,没等王八反应过来,我大伯伸出手掌,朝王八背上连拍了三下,王八垂下了脑壳。

同时似乎听到法无和尚的禅房里也传来“啊”的一声。

我大伯没有再去洪泰坊,而是直接奔向码头,解开系排的索子,操起长篙,驾起他的竹排就往下游拼命的撑。那些刚从沩山收来的众多上等河竹和木料,几乎倾尽了他的积蓄,准备赚出钱来,好和雪狗远走的,都不要了。他要赶快跑,稍微的迟疑,将让这一切前功尽弃,而且自身都难保!

雪狗他也要不了啦!唉——

我大伯那三拍,已经耗尽了三昧真火的全部法力,因为被尿水浴过,不能远打,但直接拍到王八的身上,那王八肯定是活不了。大伯在王八的壳背上拍进去三棵钢针。

当我大伯起篙的时候,芦江庙里也累麻了浪,和尚们跑进跑出,在救法无。法无和尚硬挺着腰,满脸青紫,嘴巴哆哆嗦嗦,好像要说什么?弟子们虽然忙,却没有章法。法无终于说出话来:快请雪狗,你们都出去!

雪狗正在洪泰坊六神无主,一觉睡过头,突然发现蛟排客不见了,本来约好第二天陪她一起去半边街买布料做两身衣服的。见法无不避嫌疑深夜急请,知道大事不妙。她早已从蛟排客和法无和尚的来往,看出了端倪,甚至猜到这两个男人因为自己结下刻骨仇恨,明争暗斗越来越形于颜色。法无有一股让她恐惧的邪气,她希望蛟排客带自己走,赶快走,越早越好,走得越远越好!

她急于想找到蛟排客,见法无来请。她知道,完了!

法无见雪狗急急来到,有气无力地说,我知道你想跟他走,他已经下河了,你赶快到码头去追,估计走不远,你要带着那铺竹席,如果走远了,你就在码头杨柳树下游十丈的地方,骂一句就撕一根竹席篾,他就会回来带你走,不管走出好远都会回来的。

雪狗心乱如麻,哪里想到这是法无和尚的毒计,她一心只想追回情郎,好带自己一起走,好问问为什么抛下自己。

当雪狗拿着竹席,气喘吁吁地跑到河边,早已没有了月亮,天边已隐约可见细微的鱼肚白了。湘江边只有熟睡的乌舡,只有轻轻的河风,只有江水静静地流淌。她的那个牵挂呵,她的那个恨,都在哪里呵,可哪里还有蛟排客的影子。雪狗找到杨柳树下十丈的地方,一边哭,一边骂,一边把席子拆开,往江水里抛着。

我大伯虽然失却了三昧真火,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好在功底好。一点长篙,厚重的坐排就箭一般离开码头。一来下水顺流,再者他不停地起篙下篙,天边细蒙蒙亮的时候,已经到了双江口。他吁了一口气。

可是突然,他听见殷殷的哭声和骂声,随着哭骂,他脚下的竹排轻轻一颤,析出一根竹子,转眼之间变成一条竹大的毒蛇,朝他扑来,口里的信子差点舔到他的脸上,他甚至闻到了蛇口里的腥气,这让他有点晕。我大伯急忙用长篙横扫过去,不想长篙竟被拦腰折断,打远的蛇又恶狠狠地窜了过来。

这时候,江面上起了雾,没有大风的江水也开始翻腾起来。竹排在河里打着转转!说时迟那时是快的,我大伯扔了长篙,往旁边一闪,猫腰从排上取出一把寒光篾刀。

这把篾刀是砍竹子用的,却比一般的篾刀长而且薄一些,不像真砍竹的篾刀那样厚而短。那是沩山的竹农感念我大伯的情谊,送给大伯防身的。由于我大伯经常擦拭,刀锋利无比,却从没有实打实的比试过,他知道法术干云不如寸铁在手。这有点像现在高科技战争,电子对抗,无人飞机空袭,最后还非得要地面进攻,甚至是战士之间的肉搏,才能最终解决问题。

那蛇看着寒光闪闪的篾刀,并不惧怕,脖子变得扁平,像一把厚厚的肉扇,蛇信子乱搅,口里不断地发出哈哈的声音。我大伯也是初次见到这么大的蛇,有些心虚。那条蛇跟着我大伯窜到排尾,当我大伯让过举着的蛇头的时候,蛇身蛇尾斜向上朝我大伯甩来。我大伯竟然没有躲得过去,蛇的尾部顺势卷了拢来,围住我大伯卷了两圈。

蛇缠在身上,越缠越紧,像一根腥臭的绞索,我大伯感觉腰都快要断了。这时回过头来的蛇,张开血盆大口,蛇信子伸向我大伯的眼睛。

亏得大伯的手没有被蛇圈住,朝着信子砍下。蛇痛得一闭嘴,那信子在竹排上,像壁虎丢掉的尾巴,乱蹦乱跳。稍一走神,那蛇又张开撩着4颗大毒牙的血口,朝我大伯的头咬来,我大伯身子不能动,只好把头奋力往一边躲。这一下,虽然没有被咬着,蛇口的下巴却从我大伯的肩上带过,竟然把肩上的衣服带破,而且剐去了一层皮肉,通红的鲜血顿时染红了我大伯颈脖。

我大伯强忍剧痛,操刀的手从下往上用力扬起,正好从巨蛇的七寸之处割过。不想篾刀如此锋利,那蛇竟被割成两段。蛇头无力滚落排尾,蛇身就像一根没有作力的绕环,飞快的闪开绷直,也滑进了江水。

斗蛇之时,竹排已经又散开了的四、五根竹子,变成四、五条同样大小的毒蛇,朝我大伯窜来。那模样和第一条蛇如出一辙,都举着头,扁平着脖子,蛇信子乱搅,大口里哈哈着响。已经靠近的蛇,就像锄头锄地,张开大嘴,呲着獠牙,往我大伯身上锄来。

斩断第一条蛇的时候,我大伯知道这蛇不能躲,躲过蛇头,若被蛇尾缠上,难以脱身,看来顾不得蛇口的腥气,还只能正面迎斩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