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周围都是死人,可是她竟然还是生不出一点怕他的心情。
只是难受。
他这样神祗般高高在上的男子,从来都是不屑于动手来杀这些人的。
如今他不但杀了,还忘了自己是谁,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白夜不敢抬头看花月沧邪,目光只是落在他脚边。
紫色的靴子,银色莲花刺绣。
那素来不然纤尘的靴子上沾了些血迹,白夜心下一酸。
猛然间,感觉身子被一带。“小心。”
白夜对上千劫干净清澈的容颜。
在看,花月沧邪慢慢朝这边走过来,紫靴踩在那被鲜血染红的地面上,溅起了很细微的血花,珠玉般落了下来。
一缕睡莲的清魅之香四处飘逸,几乎能让人迷失神志。
多熟悉的香味啊,即便在这满是鲜血的地方依旧如此清晰的传入了白夜的鼻间。
一向无任何感情波澜的千劫倒是一直注视着花月沧邪。
而白夜突然倒是极为平静了,恍惚之间,看见血泊里同时映射着落日和银月的影子。
抬头一看,果然,夕阳还没下山,那清白的月亮却露头了。
白夜还记得,她在二十一世纪时曾经见过这景象,这不是稀罕的事情,可此时此刻看见却又是另外的心情了。
她很冷静的问千劫,“你有几分把握制住沧邪。”
“一分也无。”
白夜笑笑,果然。
在抬头,见花月沧邪已经停了下来,那深紫色的眼眸居然看着她的方向。
清淡极了的目光,却天然玲珑剔透,光华流转,随时都可以将人的魂魄勾去般。
月影落下。
血泊里映出一个圆盘银色倒影,风一吹,晕染开大朵大朵血色绚烂绽放,混染着月色的白。
白夜笑得很柔很讨好,一如曾经在花月沧邪面前的模样。
“沧邪,你能听见我说话么?”
回答她的是那随便被席卷上就足以毁灭十次的杀气,千劫飞速拉着白夜很勉强避开。
“他现在没有心,他不认得你,他只有一种直觉,就是杀了你。”千劫的目光片刻也没离开过花月沧邪。因为他知道有多危险。不过,他既然来,就知道能离开的可能性不大,可,他是佛家弟子,他唯一要做的,应该做的就是普度众生。
尽管,他看到那些成片成片死去的人时,心中半点感觉也没有。
没给他们多余说话的时间,失去了心性的花月沧邪只是随手一挥,那凛冽的风击过来,白夜和千劫被风尾扫到,皆是退了好几步。
这样下去,他们两个都会死,白白死去。
白夜想起花月沧邪曾经让她杀了他。
杀了他。
既然沧邪那样说,是不是只有这一种结局才能让所有事消停下来,才会真正解脱出来。
“他是魔,我们必须杀了他。”千劫平缓的说道。
魔?白夜看着嘴角同样有了血迹的千劫,“我不也是妖孽么,你来的目的不是杀我么,现在为何还不动手?”
千劫在她质问却清澈的目光下第一次有丝狼狈,有些不自然的撇开一些头,“魔者,必诛之,否则,人间将血流成河。你也看见了。”
白夜笑了笑,没有责怪,只是很平常那样笑,“佛说,众生平等。可是连你这个佛的代言人都放弃了他。”话落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滑出一只匕首,眼见就要插入自己胸口时,“嘭”的一声被打偏,滚落在地上的是一颗佛珠。
“你不是想解救苍生么,你原计划是杀了我,杀了我沧邪最终就成不了魔,会清醒过来,是不是?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不过既然杀了我可以让事情结束,你又为什么拦我。”
“我不知道。”千劫很诚实的说道。
他们两人也不过才说几句话的时间,花月沧邪再度出手。
这次,白夜和千劫被同时抛高,好半晌才落下去,落地是摔下去的,压根没办法稳住身形了。
白夜咳了咳,脸色苍白如纸,用尽力气吼,“变态和尚,杀了我!”
千劫定定的直视着她,表情一如既往清澈如水,可迟迟没有动作。
白夜喉咙紧了紧,身子一颤,又吐了一大口血出来。她眼角的余光瞟到花月沧邪越来越近,知道如果自己被他杀了,真的就白死了,在她死后,她身边的所有人依旧逃脱不了一死。
心下一急,先前被花月沧邪伤了的五脏六腑更是纠结在一起的疼痛,“和尚……杀了我……”
千劫见花月沧邪离白夜不过三尺之遥时终于下定了决心,可是当指间的念珠欲出手时他突然发现一件事,那就是花月沧邪居然在离白夜不远的地方停下来了,而且是那种有了一点表情,似乎呆滞住的出神。顺着他的目光,就看到白夜嘴角的血。
手一转,手中的念珠改变了方位,目标是——花月沧邪。
谁也没想到。
千劫没想到,白夜也没想到。
花月沧邪那样的人,即便失去了心性,可这念珠的攻击不应该感觉不出来而避不开。
可事实就是这样,那一串念珠结结实实的击在了花月沧邪的胸口,他身形颤了颤。
好半晌,他那颜色稍淡,形状却极为好看的唇畔缓缓流出一丝殷红的血,连绵不断。
触目惊心。
白夜呆呆的仰望着他,动了动唇,哆嗦着吼道,“沧邪……!”
残阳已经完全淹没在那亘古的苍穹之中。
明月当空。
晚风鼓得花月沧邪紫色的衣衫微微震颤,纱边被扬起了一个角,就像紫莲花开。
皎洁银月下,那幽深无边的紫眸散发着无比惑人的流光芒彩。
他又微微颤了一下,身影变得有些恍惚,可紫色的凝眸却愈加若柔风甘雨。
他轻轻唤道,“夜儿。”
眼眸微微弯起,是万般瑰丽妖异的光芒,白夜才发现,这个人素来没啥表情,可是当他稍许笑笑时,流转的是怎么惊人的风华和魅绝啊。
她眼眶有点湿润,因为那声“夜儿”。
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三两步倒在花月沧邪的怀里。
她死命抱住他的腰,“沧邪,你回来了,真好。”
花月沧邪轻柔抚着她的头,越过白夜的头顶,看到周围那数不清的尸体,这一刻,心底在明白不过。
“夜儿,你已经看到了。若是你现在还不杀我,明天死去的,会是你最亲近的人。”他声音一直很轻,从来不爱笑的人也一直带着微微笑意。
白夜又何尝不明白,正因为太清楚了,所以提前离开那座山,离开所有人来找花月沧邪。
可是,让她亲手杀了花月沧邪,她真的做不到。
她只是把脸埋在花月沧邪怀里,闷闷的,“沧邪,我该怎么办……”
“夜儿,我本就不是正常人,自从练了”天心诀“就不可能有平凡人的日子,我永远都是这般容颜,不生不灭,不老不死。世人都不甘岁月太短,可流年太长就是寂寞。身边的人会一个个离开,最后,发现一个熟悉的面孔也没有了。那些我都无所谓的……其实,我早就猜到会有这一天的。天心诀的最高境界就是成魔,人人惧怕而诅咒的魔。”很久之前,他就明白了。灵山道人做了那么多事,也不过是逼他走到今天这一步,他早就算到了,算到了他会变成这般样子。
“不,沧邪,你不是的。”抬头深深的凝视着花月沧邪,白夜嘴角还有残留的血迹,她乖巧笑着,“在我心中,不管你是什么人,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永远都是那个疼我宠我的沧邪。”沧邪第一次对她说这么多话,可是他说这些话的目的是要让她杀了他……
花月沧邪轻轻擦着白夜嘴角的血迹,“没想到有一天,我会伤了你。”他不在乎世人对他的各种异样眼光,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魔,可是他在乎自己失去了心性会伤她。
“沧邪,我不怪你,我一点也不怪你,真的。”白夜大大的眼儿水光流转,那模样,人心都要被融化了。
花月沧邪爱怜的一手托起白夜的脸,他的眼眸就像一汪浓浓的深紫潭水,里面只有一个她。
豁然冠绝的一笑,轻声道,“夜儿,动手吧。”
白夜下意识的摇着头,唇被咬得留下深深的齿印。
一直站在不远处安静得仿若不存在的千劫,此刻心底有一个问题从模糊到逐渐清晰。
眼前这两个人之间那种无形的流转着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师父说他红尘未了,可他入了红尘一年有余,依旧不懂红尘。
师父说他情缘未尽,情缘二字,他更是不曾体会懂得是什么滋味。
而眼前那两人,即便在这样人间地狱般的地方,他依旧觉得看着他们紧紧相拥亦是一件让人欣慰的事,是不是这就叫做情缘?
正当千劫再一次看向白夜和花月沧邪时,瞬间感觉到不对劲,花月沧邪眼中的情绪在变。
显然,白夜也注意到了。
“沧邪?沧邪?”
花月沧邪身上那种无形的张力几乎就要把白夜弹出去,白夜咬着牙死命抱住他,“沧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