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北大优秀志愿者
除了工作,准备考研,练外语,韩非还常常参与学校的活动。11岁开始学笛子的他是北大笛箫社的“元老级”人物,常常带着社团去演出,未名湖边上常常飘荡着他悠扬的笛声;在北大为外来务工人员开办的平民学校里,他又和北大学生一起当上了志愿者,为大家发资料、收作业、做记录,最后获得了“优秀志愿者”称号。
这些年来,韩非一直都把当年自己的美术学院录取通知书贴在枕边的墙上,每天睡觉翻身都能看到。他说并不是为了炫耀,而是怕自己倦怠。信心不够的时候,看几眼,心里对自己说“你也是能行的”;想放松时,看几眼,对自己说,“来这儿是学习的,可千万别偷懒”。一个真实的故事那年,我在豫南一个劳改农场服刑,有一次送来一个太康犯人,当他看到别人的家人隔三差五的来看望,他十分羡慕,于是便往家里写信,每月几块钱的劳改金都用在买信封和邮票上,可是,半年过去了,他的家人还是没有来,最后他终于急了,给家里写了一封绝交信。
他的爹娘就他一个娃儿,其实早就想来看他了,只因为家中实在太穷,连几十元的路费都借不来。当他们接到娃儿的绝交信的时候再也坐不住了,经过一番认真的考虑和准备,决定去看儿子。
他们把家里的板车弄了出来,仔细检查轮胎有没有漏气,感到没有啥大问题了,就把家里仅有的一条稍新点的被子铺到车上,然后向劳改农场出发。在路上,老两口始终保持一个拉车,另一个在车上休息,谁累了谁歇,但板车不能停。他爹不忍心让他娘累到,就埋头拉车,被催的急了,才换班歇歇。
因为走的路远,他爹的鞋子很快就磨露了。出现这种意外他们当初可没有想到,当他娘给他爹挑扎在脚中的刺的时候,气的直摇头,嘴里不住的叹气,可是路还是要赶,从清晨到晚上,一直走到天黑看不清楚东西才找个木棍把车一支,两人在大地里睡一会。等天刚蒙蒙亮,又开始赶路……就这样,100多里的路程,他们走了三天两夜才到达。
劳改农场和监狱不一样,在那里,一个犯人的家属来看望,一圈犯人围着看情况,早已司空见惯,所以,太康犯人的家属来看望的时候,我和很多犯人都在场。
那天我们得知老两口从百里之外徒步来看儿子,在场的人都为之震惊了!尤其看到那双磨破的鞋中探出的黑色脚趾,围观的犯人都掉了泪,连管教干部也转过身去擦眼睛,这时,只听“扑通”一声,太康犯人重重地跪在了爹娘面前。
见此情景,我们赶忙上去拉他,可无论如何,他就是跪在地上不起来。管教干部说话了,“谁也别管他他也该跪了。”说完撇下太康犯人,硬拉着老两口到干部食堂,并吩咐做饭的师傅赶快做些汤面。片刻工夫,满满两大碗汤面端了上来,看样子老两口是真的饿坏了,也没有多推让,也不往椅子上坐,原地一蹲,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不一会就把面条吃的精光,直吃的满头大汗。
吃完之后,管教干部又过来了,手里握了一大把零钱:“大爷、大娘,这是我们几个干部凑的120元钱,钱不多,算我们一点心意。”然而不管怎么说他们就是不肯收,嘴里还直念叨:“这就够麻烦的了,咋能要你们的钱呢。”他们转过身对仍在地上跪的儿子说:“娃儿,你在这里千万好好改造,等明年麦收了,我和你爹还来看你。”他爹远远地退到一边,用象砂纸打磨的手,拿根木棍在地上乱画。
本来,一般家属看望时间只有半个小时,管教干部觉得老两口来一次不易,就尽量放宽时间。最后,他们无声地端详了娃儿好久,才依依不舍的上路了。临走的时候又费力地从板车上拖下了一个大麻袋,说是娃儿在这干活改造怕他吃不饱,给他留点吃的,等儿子饿的时候慢慢吃。
看着老人一步三回头渐渐远去的背影,太康犯人还在地上跪着,满面泪痕。我心里一阵发酸,同时也纳闷,这么一大麻袋都是什么吃的?既然他们带吃的了怎么还饿成那样?正好有两个同是太康的犯人,上前帮忙拾起麻袋。其中一个不小心,手没有抓住麻袋的扎口,“砰”地麻袋摔在地上。一下子,一堆圆圆的东西欢蹦乱跳的滚了一地!我仔细一看,满地骨碌滚动都是馒头,足足有几百个!大的,小的,圆的,扁的,竟然没有一个重样的——显然,它们并非出自一笼,而且这些馒头已经被晾的半干了。看到这些,我的脸好象被人狠狠地扇了一记耳光,火辣生疼!在“道上”曾以“铁石心肠”著称的我,刹那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就在太康犯人的身边,我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这一举动好象具有感染力,只听“扑通扑通扑通”,在场所有的犯人,也都齐齐地跪了下去!
我不敢想象,老两口徒步百里看儿子的情景;更不敢想象,老两口是怎么挨家挨户讨要这么多的馒头!最让我心痛的是,怕儿子一时吃不完再坏了,他们一人拉车,一人在车上晾馒头……其实他们哪知道劳改农场的饭菜量,这里的一个“杠子馍”一个就有一斤重。这麻袋里装的不是馒头啊,分明是一袋鲜活的心,一袋父母心!它刺痛着我的眼睛,更刺痛着我的灵魂!这时,我耳边传来一句撕心裂肺的嘶喊:“爹,娘,我改!”那是太康犯人在爹娘来看望他期间说的唯一的一句话,那简短的四个字响彻天际,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流年很小的时候,父亲还没去世,我的天空里就只有父亲,父亲教我说话,教我唱歌,带我游戏。母亲,只是一个模糊的影象,一个概念,一个词语而已,我总觉得她在离我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几乎与我不甚相干,每每遇到委屈或许危险,我唯一想起能保护我的亲人,便只有父亲。
这种局面的改变,是在父亲去世以后,我不得不回到了母亲的身边。
说得严重一点,这几乎是我所有痛苦记忆的开始,毁灭了我几乎整个童年的快乐。我现在总是比同龄人多了几分对人世的沧桑,和后来的那段岁月有关。
母亲不足20岁就出嫁,父亲比她大了整整10岁,而且离过一次婚。
婚礼很轰动,很多人排着长队来看新娘,有的人在20年后回忆,还津津乐道当时他抢占的有利地形使得他如何看清楚母亲的花衣裳,那是父亲从上海带回来的,不少人以前见也没见过。
我现在还保留着母亲年轻时的照片,身材窈窕,两条长长的辫子垂到了腰际,带点椭圆的瓜子脸,杏眼,接近完美的五官。
客观地说,如果不是外婆包办,母亲也许不会嫁给我父亲。
外婆年轻时的美丽,是真正的无可挑剔,远在母亲之上;而母亲的美丽,又在我和姐姐之上。
同时,母亲是优秀的。据说幼年时读书,她经常语文和数学两门功课全是满分,她的老师引以为奇迹。后来,她嫁给了我的父亲,因为多才多艺,富有组织才干,母亲20多岁就入党,提干,后来又屡次被提拔,是个标准的女强人,性格中优柔寡断的时刻是很少很少的。
母亲的美丽和才华,给她带来了机遇,不可避免地,她也因此遭遇了很多的流言蜚语。在父亲去世以后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她看尽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这一切,把她的性格磨练得日益坚强,很多时候都给人铁石心肠的印象。
因为缺乏温情,年少的我,对母亲并没多少感情,更谈不上依恋,甚至有的更多的是害怕、不满和愤恨。
很多年里,我聆听着母亲的唠叨:你们哪,没一个长得像我,怎么那么像你们父亲。
潜台词便是,我和姐姐都不如她。
姐姐听了即刻便惭愧地低下头去,无地自容地暗自垂泪。而我呢,小小的心灵里装满了反感。我可以容忍母亲说我不美丽,但是我就是不能听她说有关父亲的一个缺点。
不仅如此,在提到关于父亲以及父亲的兄弟姐妹的一切事情时,母亲总是流露出轻视的表情,每每进行抨击,这在深爱父亲的我来说,当时就觉得不能原谅她。
若干年后,当我异地求学时,我已经懂得用书信来与母亲沟通,我跟她说,别再数落父亲了好吗,斯人已逝,何忍?
这些书信,激起母亲的满腔怨气,也许她认为无论如何,轮不到我来教训她;也许她和父亲生前有许多的矛盾,她把我对一个父亲的爱看成了对她的背叛,不管怎样,她心里对我的芥蒂是种下了,以至后来我和她很长时间里无法坦然相处。
不过,这些都是后来的事。
父亲去世以后我回到母亲的身边。那时,母亲负责着基层的妇联工作,成天不在家,只有几岁的我,跟在姐姐的屁股后边滚得像个灰人,母亲因为没有时间,干脆给我剔了光头,加上我穿的几乎全是姐姐穿不下了的旧衣服,灰头土脸的我,简直连灰姑娘都不如。
可是在和姐姐一起出去的时候,很多人还是夸我比姐姐漂亮,用眉清目秀四个字来形容我,很要强的姐姐十分恼火,在一次和我打架时就伸手把我的脸抓破了,五道鲜红的指印伴随我很多天,到现在还有隐隐的伤痕留在我的脸颊,一辈子也无法消失了。
母亲很震惊,把姐姐痛骂了一顿,姐姐十分害怕,躲到深山不敢回家。事后第二天姐姐溜回家,母亲也没说她什么,在她看来,事情过去了,也就算了。因为这种事实上的纵容,使得姐姐在以后的年月里,总是以欺负、压制我为乐。
我属于早产,有许多先天不足之处,不如姐姐结实。在姐姐能自如地对家务事独当一面时,我还什么也不会,姐姐总是在母亲回来后诉说我的懒惰,当然她不是故意的,她以为我是真的懒。母亲对姐姐的话深信不疑,有时也奚落我一番。只有我自己,知道自己其实是无能为力,在家务事上,我显露出惊人的愚笨,怎么学也学不会。当然,那个时候,因为奶奶的呵护,家务事基本轮不到我来动手。
多年过去,有时和母亲姐姐坐在一起,她们提起我当年的懒惰,我总是起身离座,我心里感到寂寞,因为不被人懂得。
我弱不经风,接二连三地生病,经常中暑,经常昏倒,受不得严寒,也经不住酷暑。奶奶忧心忡忡地四处求医问方却不见效。其实先天不足落下的病根,似乎是无药可医的。母亲冷眼看着这一切,十分漠然,到后来我再昏倒,她视而不见,从我身边经过时还要白我一眼。
我那时常常想,我如果死去了,母亲会不会觉得是一种解脱呢?
过年时我生病了,躺在床上半个月无法下床,无法进食,听见母亲在外间和人说起我的病时,用了极度不耐烦的口吻,我的泪水哗啦啦地流个不停,后来我只对母亲说了一句话:妈妈,你老了生病时不要我们来照顾的吗?
母亲听了不说话,晚上亲手给我端来了一碗她煮的荷包蛋。
到我再次发烧到40度时,母亲连夜带我去医院,路上她怕我烧坏了脑子,故意问了我一个问题,呼我小名:“星星,我们到了哪里,你还认得吗?”
黑夜里,我的心里涨满了快乐和幸福,但是我强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不让声音颤抖起来,母亲突然而至的关爱,让我几乎不敢承受和相信。
可惜,那种温暖的记忆,屈指可数。
那时候,可能母亲工作中受的委屈实在太多,每次她回家时,心情难得有好的时候。而她发脾气时盛怒的样子,更是让我胆战心惊,大气也不敢出。姐姐不识时务,喜欢在母亲回家时说三道四的,有一次终于引火烧身,母亲把怨气发到姐姐头上,我亲眼看着她用脚恶狠狠地踢着姐姐。
我很怕她,在她对着我们发气时,我并不辩解,基本不回嘴,而是选择了在日记里写下自己的恐惧和不满,或许是画上几幅漫画来发泄。
我做梦也没想到,这些日记和漫画居然被母亲偷看,这是她后来不小心说漏嘴时我才知道的,更让我难以接受的,是她居然把我日记的内容告诉了一些她的朋友。
甚至,包括我的初恋日记,在我来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始终不能原谅我的母亲。
在我内心,我非常尊重自己的每一份情感,愿意小心地予以守护,母亲强硬的侵犯和破坏,引起我的切齿痛恨。
她随意地讥讽和挖苦着我的初恋,诋毁我,诋毁那个男孩,用她做惯了报告的犀利的言辞,将我的心刺得鲜血淋漓。
我心如死灰,惨败而逃。
我一直都很喜欢读书,成绩很好,尤其作文,每每遇到老师布置题目要写母亲,我总是闭着眼睛瞎写一通,给母亲的身上饰上一道温情的金边,那是我心里所渴望着的。只有一次写到母亲开会,她在台上演讲做报告,而我坐在台子下,仰头看着她,我心里对她充满了崇敬,觉得母亲好伟大,那次是真的。至于很多作文里提到母亲给我在灯下辅导功课,帮我缝补衣服,那都是我瞎编的,我不过是把奶奶帮我做的事情搬到她的头上罢了。这些作文,母亲看了非常得意,因为被赞美的缘故。我的老师看了,也流下了泪水。
事实上,母亲基本没辅导过我的功课,偶尔的一次辅导数学,结果挨了她的骂,她对于我的迟钝表露出失望和极度的不耐烦。要强的母亲,始终认为我每次考试都应该拿满分,否则便是失败,便是给她丢脸。虽然那时,我的数学成绩屡次拔尖,往往竞赛拿奖,可在母亲那,我从没得到过肯定和表扬。
母亲对于教育的缺乏耐心,其实早在父亲去世不久就显露出来,那时我迷恋上一种小手工,缠着要奶奶教,奶奶不会,就要母亲来教我,母亲皱着眉,一把将我手里的东西夺过去,沉默着三下两下随便敷衍了一通,就把东西丢还给我,我看得眼花缭乱,自然不得要领,也就没有学会。母亲甩过来一个白眼,气呼呼地掉头而去。而我呢,吓得躲进奶奶怀里,大气也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