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永贵
孩子们乌黑的眼眸里流露出激动的神情,看来他们很赞同我的建议。现在,他们围着我,觉得我是完全值得信赖的。
那是几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到曼尼托巴的一个小村庄,给一个生病的教师代课,从而完成他留下的教学任务。
于是,那年春天,我到了那个非常贫穷的小村庄——只有几间简陋的木屋,别无他物。9点了,教室里热得像一个火炉。我根本不知道该从哪儿或怎样入手。我翻开点名册,开始点名。凡点到名时,他们都起立并回答:“到,小姐!”这些孩子面目清秀,对人彬彬有礼。但他们和我之间总是保持着难以逾越的隔膜,这使我感到不安。
我喊到够“尤兰达”这个名字时,没有人答应,我再喊一遍,仍然没有回答。我抬起头,看着那些对我来说似乎冷漠如冰的面孔。
后来,一个声音从教室后面传来:“她死了,小姐。她昨晚就死了。”
这孩子的声调镇静、平淡,也许再没有什么能比用这种声调来叙述更令人感到痛苦不堪了。我失声叫道,再不知该怎么说了。
孩子们和我对视良久,彼此默默无言。我现在才明白,我从孩子们眼里所看到的,我错认为是冷漠的那种表情,原来是一种巨大的痛苦。“既然尤兰达是你们的同学……你们可愿意……放学后4点钟……去看看她?”孩子们严肃的小脸蛋上流露出一丝微笑,尽管是那么拘谨,那样悲戚。然而,终究是微笑了。
就这样,我们一起来到一间孤立的小木屋前。小木屋的屋门敞开着,所以我们还在远处,就可以看见尤兰达被孤零零地安放在一块粗糙的木板上,木板搭在两条椅子中间。毫无疑问,她的父母已为他们的女儿做了力所能及的事,他们把一张洁净的床单盖在她身上。
孩子们都看着我,我知道,他们现在正希望从我这里得知一些情况,虽然我并不比他们知道得多。这时,我想出了一个好主意。“你们不认为尤兰达希望有人陪着她,直到被安葬到地下吗?”孩子们的脸色使我意识到我的主意不错。“那么,我们就四个或者五个一组守在她身边,每隔两小时替换,直到葬礼那天。我们必须小心守护,别让苍蝇飞到她的脸上。”
孩子们乌黑的眼眸里流露出激动的神情,看来他们很赞同我的建议。现在,他们围着我,觉得我是完全值得信赖的。他们的信赖则使我感到非常惊喜。
不远处,云杉林里的一片空地上,我看到有一团鲜红的色彩,但不知是何物,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太阳斜照在它上面,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在这天的这一瞬间,它有着某种魅力。
“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我问。起初,孩子们没弄懂我的意思。后来,他们开始热烈地谈论她,我成功地敲开了他们内心深处的、恐怕还没有人触及过的窗扉。他们告诉我在她短短一生中的许多感人的事迹。尤兰达此时成了我们关注的焦点,同时也是我和这些孩子之间最紧密的纽带。
“让我们去摘些玫瑰花献给尤兰达吧!”我说。我才看到那些鲜红的色彩是野玫瑰。7月,曼尼托巴贫瘠的土地上,到处都有大片大片盛开的野玫瑰,这使我感到一点慰藉。这时,孩子们脸上都露出真挚的微笑。而不是我建议他们来看尤兰达时那种淡淡的微笑。
一会儿,我们便开始采摘。我听到他们已互相搭腔。他们争先恐后,要比比看谁采的玫瑰花最多,最鲜艳。时时有人拉拉我的衣袖,说:“小姐你看,我采到这朵多好看!”我们回到屋里,轻轻地把玫瑰花撕开,然后把花瓣撒到尤兰达的身上。不久,只剩下她的脸在粉红色的花堆中露着。然后——看来尤兰达不再那么孤独凄凉了。
孩子们站成一圈,围着他们的伙伴,相信她这时可能再没有痛苦和悲哀了。“也许她现在已升到天国里了。”“现在她一定很幸福。”
我知道,现在每个人都很幸福,包括尤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