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们的校医院,这就是我们校医院的医生。你说他们能看病,我不信,因为那个挨个寝室卖茶叶蛋和鸡腿的宿管大妈,后来就因为挂错了药水死在校医院里。但你说他们能干别的,比如给湖南卫视挑出镜记者,这我还真不知道是该信,还是不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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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鲍哥趁下午踢球的时候把哥几个忽悠到一起开了个会。会议决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先见个面再说。但是出于安全考虑,我必须假装徐徐的哥哥全程陪同。为了尽量显得真实,这帮孙子还给我取了个假名字,叫“嘘嘘”。他们说“嘘嘘”是XUXU的第一声,“徐徐”是XUXU的第二声,一听就知道“嘘嘘”是“徐徐”的哥哥。
第二天,那个传说中的湖南卫视的神仙打电话给徐徐,约她上午11点在学校门口见面。徐徐第一时间告诉了鲍哥,鲍哥第一时间通知我们在行政楼前碰头。我赶紧起床穿衣服穿鞋,奔到行政楼前发现不只是老二他们,王佳、张倩……连柯依伊都在,围着徐徐问这问那,紧张得跳来跳去。
“干吗?就算打仗也用不着女兵吧?”我觉得鲍哥整得有点儿夸张。
“是我喊来的,万一用得上呢,女孩方便些。”许宁从我背后冒了出来。
“也行。下面怎么搞?”
“老二把你手机借给方鹏,一会儿我们短信联系,你确定他是骗子我们就搞他。”许宁说。
“老二,手机!”我把手一伸。2001年的时候手机还没普及,我身边只有老二和许宁有这玩意儿。老二用的是又短又胖的诺基亚3210,拿在手里很实在,大多数时间被我们用来玩贪食蛇,整天在不同的人手中传来传去,后来因为磨损太快,老二的手机谁也不借了,我已经有大半个月没玩过了,还挺想得慌,“老二,手机拿来,快!”
“急毛,等人来再给你。”老二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思。
“抄家伙,抄家伙!”
听的是鲍哥的声音,我一转身,就看见鲍哥满脸热汗,怀里捧着好几块板砖。
小马默默地走过来拎起一块,又默默地走到旁边继续和他的齐娜聊天。
魏星刚到,接过一块掂量了一下,嬉皮笑脸地冲着鲍哥问道:“鲍司令,东北也使这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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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点,我和徐徐往校门口走去,离老远看去,除了几辆熟悉的黑车以外,只有一辆灰头土脸的普桑停在那里。绕到前面一看,车的挡风玻璃上插着一块牌子,上面是打印的“新闻采访”四个字。
我走过去敲敲车窗,玻璃摇下来,露出一张中年男人的瘦脸,“干什么?”
“请问您是湖南卫视的那位李导演吗?”
“是我。你是哪个?”
“我啊,我是徐徐的哥哥。”我侧了侧身子,让他看见我旁边的徐徐。我觉得这干枯的男人突然眼睛亮了一下,我接着说,“听我妹说,你们觉得我妹可以做出镜记者,我就想了解一下大概什么情况,帮她参谋参谋,我妹妹毕竟年纪小……”
“哦……”干枯男摇起车窗开门下来,“走,我们找个茶座聊吧。”
于是我俩跟着干枯男往校门口的“快可立”奶茶店走,干枯男一路都在数落徐徐没有独自来见他,“以后我们的工作经常要一个人出差的,你看你现在都不敢一个人来,以后还怎么工作啊?”越说越气愤,等走到“快可立”门口的时候,干枯男已经怒不可遏,他突然转过身愤愤地说:“不喝茶了,回我车里谈吧!”
连杯奶茶都舍不得请,这人肯定是假导演!
领着我和徐徐回到车里,干枯男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至少在我请他出示工作证以前,干枯男不仅没有暴怒,对徐徐的语气还非常亲昵,在简单描述了一下出镜记者的“名词解释”之后,话锋一转,“小姑娘,以后我们的工作少不了要和客户唱个歌啊,跳个舞啊,搂搂抱抱少不了的,你得要开放一些……”
“呃……李导,记者不就是采访吗?”我把头探过去插了句嘴,“怎么还要陪客户啊?”
“怎么啦?”
“这听着不像记者的活儿啊……”
“你懂个屁!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嗯?你是不是怀疑我?你怀疑我你就说!”
“嘿嘿,不是,不是,我就随便问问。”我连忙赔笑,靠后坐好,扭头看了看窗外,只见鲍哥一手捏着一块砖在不远处盯着我们这辆车,紧张地踱来踱去。我掏出手机,编了一条短信发给许宁,内容如下:“JIADE,DAMA?”——老二的手机只能英文输入。
不一会儿手机响了,“DA”——许宁的手机也只能发汉语拼音。
于是我在后排拍了拍干枯男的肩膀,丫非常烦躁地扭过头,“干吗?”
我冲他笑了笑:“X你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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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枯男的身体其实还不错,眼眶都被擂青了竟然还能自己把车开回去。其实也不能怪大家盯住他的脑袋打,这孙子把车停在校门口,我们为了避免把事情搞大,压根儿没给他从驾驶室里出来的机会,这也直接限制了兄弟们的发挥,除了鲍哥抽出空踹了几脚以外,大多数拳头都落在了干枯男的脑袋和肚子上。许宁的预见性起了重要作用,有那帮娘子军在外围挡着,我们按着干枯男揍了十分钟,竟然没任何人来过问一下。
揍完了干枯男,鲍哥张罗着再打到校医院去,被大家劝住了。校医再扯淡也是教职员工,不是说弄就能弄的,而且那人还是个中年妇女,我们这帮小伙子谁好意思拉开架势去揍人家啊。一看表,正好是饭点,于情于理鲍哥都得请大家吃一顿,于是呼呼啦啦十好几个人杀到了“望麓桥”火锅店。打架实在是佐酒的好菜,肉还没上桌,大家已经就着小咸菜干了好几瓶啤酒。老二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干枯男求饶的表情,大伙儿笑得前仰后合,差点儿把服务员端来的大火锅给碰翻了。服务员惊魂甫定,绕了半圈决定从最不闹腾的柯依伊这里上菜。小伊往我身边凑了凑,给服务员腾了点儿地方,我下意识地扶住她的肩膀,怕她摔着。上完菜,她又坐了回去,转过头冲我笑笑。
“刚才你没事吧?”小伊说。
“刚才?在车里啊?”
“嗯。”
“没事。”想起刚才所有人一拥而入的样子,我自己也乐了,“就胳膊被抓了一下,也不知道是那男的抓的,还是被自己人抓的。”
“没事就好……”小伊说,“你真勇敢。”
我不知道我刚才那样算不算勇敢,反正小伊这么觉得,我也不会有什么不舒服。正如之后我们在一起的那几年里,她总能放大我无意之间做的一点点小事,并为之骄傲。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去爱我,仿佛她上辈子欠了我什么似的……或者说,她想给自己找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如果我是一个并不值得那么去爱的人。
当然,在这2001年的夏天,小伊对我说“你真勇敢”应该只是一句客套话罢了。
要说勇敢,我赶不上鲍哥,甚至赶不上徐徐,他俩真的是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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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天之后,凌晨3点……
寝室的电话突然尖利地响了起来。这种事情对于睡眠爱好者刘新来说是绝对不能容忍的,更何况他为了打电话方便,刚刚将宿舍的电话线接长,把电话机挪到了他枕边触手可及的地方(以至于我们打电话的时候不得不站在他的腋下),这样的午夜凶铃几乎要了他半条命。刘新浑浑噩噩骂了一句,狠狠地把电话挂断,接着睡。不一会儿铃声再次尖利地响起,刘新剩下的半条命也被吓飞了,他过电似的弹坐起来,拿起听筒吼道:“傻X!还让不让人睡啦!”接着,他连听筒都没放下,伸手就把电话线给拔了。
整个过程被正在熬夜看小说的我看得清清楚楚,我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儿……对,刘新这小子把电话当成他自己家的了,谁知道这午夜凶铃是不是打给我们的呢?
不多会儿有人敲我们宿舍的门,刘新这回醒彻底了,骂骂咧咧地翻过身来,伸手把门锁拧开。我拿台灯一照,进来的是许宁,他伸出左手拍了下我的床,再用右手拍了下老二的床,“走走走,鲍哥出事了。”
“什么?”老二腾地坐起来,“怎么啦?”
“先过去再说,在一教。”
我和老二翻身下床,在一堆脏衣服里随便翻了件T恤套上。睡意全无的刘新勾着脑袋追问着:“咋啦,鲍哥咋啦?”许宁也没搭理他,领着我们奔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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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3点多的校园里除了零散的路灯还亮着,几乎全黑了,我们靠着老二和许宁手机屏幕的微弱光线摸进了一教后面的竹林,那时候手机几乎全是蓝色的屏幕,幽蓝的光线映在无止境的黑夜中,让人从心底渗出一丝又一丝的恐惧。
“在哪儿啊?”我问。
“教学楼背后,湖那边。”许宁说,“差不多这片儿吧?”
“鲍哥怎么了?”
“不知道,他就让我喊你们赶紧到一教后面来,别的也没说什么……哦,他还说打你们电话被一傻X挂断了,我估计那人是刘新。”
“你估计得很对。”我和老二都笑了。
笑声似乎惊动了谁,不远处传来了压着嗓门的喊声:“许宁?是你们吗?”
那声音是从地下冒出来的。
我们吓了一跳,屏息静听,果然是从地下冒出来的声音:“许宁……许宁……”我们壮着胆循声过去,走到了竹林边缘,还是一个人影都没有,再仔细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正跌坐在沟底的鲍哥,旁边还坐着“大波妹”徐徐。
这一教是填湖填了一块地盖起的楼,楼的形状据说是像一艘船,但我一直觉得它更像个岛,因为它只有一面有门,另外两面是水一面是沟,雨季沟里全是水,旱季沟里全是泥,沟的两岸一边是阳台,另一边是小竹林。理论上这里也是出入一教的通途,但如果你不是练家子最好还是放弃这个念头。那时候还没有“跑酷”,鲍哥这大半夜地拉着徐徐翻沟玩实在是令人费解。
“鲍哥,怎么啦?”我小心翼翼地踩探着水沟的边缘问。
“掉沟里啦!”鲍哥依然压着嗓子,“你们先把徐徐拉上去,她脚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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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5点,武警医院,徐徐在观察室的床上刚刚睡去,我们四个男的并排坐在外面。
“怎么搞的?散步你也别贴着沟散啊!”老二被烟瘾憋得厉害,很是不耐烦。
“不是从这面儿掉下去的,”鲍哥冲我们诡异地一笑,“我们是从一教里面跳下来的!”
“什么?”
于是鲍哥跟我们描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大体是这个样子:单身大二干柴男鲍庆龙约单身大一烈火女徐徐一起上自习,习着习着就情难自已,携手上了七楼找了间黑灯的教室开始互相耍流氓。根据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蓦然回首竟然已经过了熄灯时间(他们一直都没开灯,当然也就没有发现教学楼每晚定时的断电熄灯),二位牛人奔下楼去,却发现大楼门锁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索性破罐子破摔,奔回七楼,就在这两面装着大落地窗,繁星入眼、夏风俯身的教室里,终结了自己的处男处女时代。
云雨之后,徐徐同学觉得有点儿冷,冷得甚至连鲍哥同学的怀抱都不足以抵御,于是她坚定地要求回宿舍。鲍哥劝不过,不得不冒险翻越大沟。事实证明,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性生活后的鲍哥手一软没抱住从天而降的女友徐徐,而性生活后的徐徐脚一崴,倒在了伫立在杂草丛中的男友鲍庆龙脚下。
“七楼啊……”
“教室啊……”
“牛X啊……”
兄弟们纷纷赞叹,鲍哥脸颊绯红跟我们谦逊着。
“七楼哪间啊?七零几啊?”
“七一二。”
“乖乖……”啧啧声再次响成一片。
“等等,七一二?”许宁的眉毛拧了起来,“传说有女生在那里上吊自杀,闹鬼的教室啊?”
鲍哥扑向了许宁,掐住了他的脖子,“再说我搞死你啊!”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还有死刘新,我待会儿回去也要搞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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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哥告别童子鸡时代,也成了真正的男人!
“男人”这个词对于大学里的这群长着鸡鸡的人真的很重要,他们刚刚独立居住,开始自己决定每天吃什么穿什么。他们每个月从爸妈那里领一笔钱,虽然他们并没有为这笔钱付出劳动,但依然可以任意支配,直到开始承担钱花光了的责任。对,从这时候起,我们开始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这是衡量“男人”最重要的一条标准呢!当然,“性”是另一条,你的鸡鸡只碰过你的手是不行的。
我们寝室的刘新懂事比较早,他刚进大学就立志尽快破了自己的处,一学期太久,只争朝夕。果然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军训后没多久他就连哄带骗弄到个女朋友,于是他攒了两个月的生活费,要带女朋友去武汉旅游,这孙子出发之前跟我们辞行的一番话至今如雷贯耳:“出去旅游,天天开房,我就不信搞不定她!”
三天之后,武汉归来,刘新神情萎靡,一看就知道这些日子没睡好。因为有暧昧的猜测,我和老二以及鲍哥、涛哥轮番向他询问战果,男主角似乎并不急着炫耀,只用了“满床是血”四个字打发走我们这帮无聊看客。老二为刘新这轻描淡写的四个字所震撼,连睡午觉前都要先盯着自己的床铺想象一阵,啧啧赞不绝口;而我怀疑刘新其实是吹牛X,因为以我并不算丰富的生理知识,实在无法想象他说的壮观景象。
后来,我才知道是自己想龌龊了。刘新睡饱了以后,挽起袖子向我们展示他胳膊上被女友抓的道道血痕。原来满床的血都是他自己的。刘新身高一米八三,体重82公斤,臂力超群,每天做俯卧撑100个,可以想象那位可怜的新时代贞洁烈女管用的也只剩下这招了。
此事一度成为金融学院最热门的成人笑话,刘新在老二心中又恢复成了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