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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成为男人的鲍哥在一段时间之内几乎彻底脱离了我们的组织,你总能在各大碟屋见到他的身影,以及徐徐的。因为韩鹏实在受不了满屋的烟味,毅然决定多出钱甩掉我,所以这个学期我已经住回了寝室。鲍哥觉得有机可乘,甚至提出要和我一起租房子,被我一口拒绝了,因为我实在不想当冤大头。和韩鹏合租,他只是在夜里回来睡觉;如果和鲍哥租了,估计我只能帮他看看钥匙。鲍哥对我的拒绝显然早有准备,他给我列了几条理由:
首先,如果我有自己的房子,想干什么事都方便……
其他几条我不记得了,显然有第一条理由就已经足够了。
于是没多久,我开始了和鲍哥两口子的同居生活,同居的地点是学校后山侧面的一个鱼塘边的农民房,步行到教室得20来分钟。选它的理由很简单,离学校近的房子早就租完了,2001年,学校门前的出租屋数量显然没能跟上学生们思想解放的步伐。
虽然是合租,但我坚持要租两室一厅,让我能自己支配一个房间,反正两室一厅一个月也不过就300块钱,比单间贵点儿也有限。我的房间比鲍哥的小很多,只能放一张单人床,但是在床的旁边有一扇似窗非窗的正方形门洞,推开挡在上面的木头挡板可以看到鱼塘的湖面。我住进去的时候秋天也快来了,周围的山都在绿中慢慢透出黄色。如果是傍晚,还可以看到一片波光粼粼。我们隔壁住着学校里的一支摇滚乐队,经常敲敲打打唱着一些简单的歌;鲍哥和徐徐也不定时地传来一些简单重复的声音。我所能触及的所有一切都如此年轻,透着20岁的味道。
大半年后,小伊也住进了这个房间。天不冷的时候,我们就开着窗户,做完爱躺着,偶尔会看见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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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因为鲍哥在教室里破处惊了哪路神仙,学校竟然无端地给每个学生发了个小黄本,里面印着一些扯淡的行为规范,学院要求我们全文背诵,并且定了个日子闭卷考试。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坊间开始传言,取消了不知多少年的期中考试即将恢复。人心惶惶,有些和老师关系好的同学开始散布流言,连期中考的科目和时间都言之凿凿。这一手实在来得太突然,大家油然而生出一股危机意识。我管许宁借了大课的几本笔记,把缺漏的部分都给补了进去,开始了“白天逃课睡觉,晚上熬夜复习”的生活。老二他们更刻苦,白天的课都一堂不缺,晚上依然熬到两三点,内分泌都失调了,青春痘就像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的烟花一样开了一层又一层,红的紫的黄的青的,什么颜色都有。我傍晚起床的时候,经常一睁眼就看见老二坐在写字台边专心地复习,一只手捏着笔,另一只手拿着张餐巾纸按在脸上,吸那些因为青春痘爆裂渗出的神秘液体。这一幕貌似云淡风轻,其实非常波澜壮阔,老二脑袋里翻涌着知识的浪潮,而脸上流淌着青春的汁液,我看得都快吐了。
睡觉,起床,学习,学习,学习,直到睡觉……周而复始的日子又回来了,我们日复一日的青春就这么被夹在一页复一页的课本里,等待着书里写的知识在考试之后被抛得不知去向,再也不会拾起。这样的日子原本一学期只需要一次,现在莫名其妙多出一次来,让人又恨又悲,而有些好学生竟然四年都是这么过的,这样的苦行僧真值得我们尊敬呢。
但我们不行,如火如荼的复习只进行了一个多礼拜,我身边的人就都绷不住了。尤其是小马,他老婆齐娜一直很准时的大姨妈,因为熬夜复习已经晚了好几天还没来。小马一边承受着复习的压力,一边承受着可能当爹的压力,百爪挠心,不堪煎熬,终于在一天的高数课后拍案而起,“老师,这学期到底有没有期中考试啊?”高数老师是一个貌似妇科医生的严肃老妇女,她皱了下眉头,“期中考试?”只这一句话,药到病除,据说当晚齐娜的大姨妈就来得哗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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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期中考试的压力,所有人又重新回到无所事事的状态,学校里里外外各个角落都是男男女女各色游魂,穷极无聊就像传染病一样在校园里蔓延,而除了吃吃喝喝和踢球上网以外,谈恋爱是最好的娱乐活动。张楚在《孤独的人是可耻的》里唱道“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我的理解,他唱的就是大学二年级。经过一年的熟悉,该了解的资料也了解了,该放下的矜持也放下了,再不下手就要被别人拿下了,于是一对对青涩的校园情侣,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
我和柯依伊同学就是在这段时期成了男女朋友的。
那是11月的一天下午,不阴不晴、不冷不热,我在“红唇”网吧的35号机上玩着一个叫“疯狂坦克”的网络游戏,一群卡通坦克分两拨互相轰炸对手脚下的土地,哪边炸得快,对面那边的坦克就得掉到悬崖下面摔成土豆泥。这游戏听上去有些弱智,但玩起来相当有趣,从上午9点到下午4点,我一直坐在这台电脑跟前没挪过窝,耳边炮声阵阵,心中平静安详。就在这个时候,老二急匆匆闯进网吧找我,一巴掌就拍在了我的脑袋上,“你还在玩啊,几点了都?”
“干吗呀?”我被扇得有点儿蒙。
“健美操大赛啊!”老二照着我脑袋又是一下。
我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南湖大学一年一度的健美操大赛,王佳、张倩、刘萌萌和柯依伊都是我们金融学院代表队的。她们都要穿着学院发的大红色超紧身紧身衣,一手攥一只黄色的毛毛球,在类似老年迪斯科的欢快音乐中,昂首挺胸地欢蹦乱跳。有一句话叫“精神病人心情好,无知儿童欢乐多”,我觉得这可能就是柯依伊她们这段健美操所要表达的主题吧。今晚7点,她们就要用这个作品去参加决赛,比赛的地点是南校区的大礼堂。
“不是7点吗,这才4点多……”我有些不高兴,因为老二打岔,我被对手狠狠打了一炮。
“探班啊,哥哥!7点过去还探毛啊!快快快快快快快快快快……”老二扯着我就往外拖,“骑你的摩托车去,潇洒哥!”
没错,老二说的那个有摩托车的潇洒哥就是我,我在半个月之前从一个吉林学长那里买了这辆不知道第几手的旧摩托。那孙子当时手头特别紧,所以这辆时速能达到每小时40公里的摩托车竟然只卖1000块,而且为了促成交易,他宁愿让我分期付款,首付100,后面每个月付100。我认为这个价格基本上属于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了的,何况在行动基本靠走的大学时代,能有辆自己的摩托车是非常稀少,以及异常拉风的事情,于是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老二他们对我的这辆车艳羡不已,但是嘴上还没忘记诋毁它几句,因为这辆车有一个致命伤,就是在它银色的车身上面印着一行硕大的英文字母——“XIAOSA”,对不起,其实是汉语拼音“潇洒”,不得不说,这行字母印在车上,实在是他娘的土死了。
“什么?骑车去?”我有些顾虑,要知道到目前为止,我骑着“潇洒”都只在我们北校区里转悠,如果要去南校区得经过繁华的河西商业中心,“万一交警抓住怎么办?车没牌,我没照!”
“你不会走山路啊?”老二自信满满,“我们从岳麓山上翻过去,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
“汉你个头!油钱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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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这辆“潇洒”牌摩托车翻越岳麓山,可能是我在2001年犯的最大的错误。我和老二加在一起足足300斤,刚开始“潇洒”还勉强支持了一段15度小坡,可是当山坡的倾斜超过30度之后,即使我把油门拧到最大,即使“潇洒”发出沉重洪亮的轰鸣声,即使排气管里黑烟喷薄而出,呛得老二眼泪鼻涕咳出一大把,摩托车还是在缓缓倒溜。老二搂着我的腰拼命喊道:“踩刹车!踩刹车!你再加油门,咱就得倒回去了!”
我一脚刹车,把“潇洒”停了下来。
“你丫这什么破车啊?”老二抱怨道,“香水都白擦了,我这一身汽油味儿。”
“闭嘴!”我心情也不好,“这不是车的问题,你丫太胖了!”
“那怎么办?都5点了。”老二也有些后悔让我骑车出来。
“怎么办?蹬呗!”我再次把“潇洒”打着,摩托车随即又开始倒溜,“蹬啊!蹬!”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我和老二就像趴在摩托车上的两只蛤蟆,在摩托车马达的轰鸣声中,使劲儿用双脚蹬地。为了保持节奏一致,我们一边蹬一边喊着号子,刚开始还“一二一二”地喊,后来干脆喊起了“咕呱”“咕呱”,估计岳麓山上的蛤蟆们都诧异了。
十多分钟之后,老二实在受不了了,“停停停停!”
“干吗?”我也累得不轻。
“别蹬了,要不你开,我跟着跑吧……”老二做出了他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我试了一下,只要老二下来,我给足油后只需轻轻蹬车,“潇洒”还可以向前行驶。于是我们就按这个方法继续往山顶推进,山路越来越陡,没多久老二就跑在了“潇洒”的前面。
好不容易又坚持了大半个小时,我们终于到达了山路的最高处,老二气喘吁吁地跨上车,“奶奶的,原来老子今儿是来爬岳麓山的。”他看了看表,“我靠,都6点半了,快!快!全速冲下坡!不然连喊加油都赶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