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想,如果当时我真的开始学习中文,我或许早就被文学作品分析弄得焦头烂额,或许早就厌倦于钻研汉语拼音和研究八股文,或许早就被迎合教授的喜好抹去了棱角。
但现在这样,身为会计系学生,我享受着自己异于常人的小小能力,在为学业或者工作崩溃的时候在文学的海洋里获得最好的安抚,在因为数据和条款而失去耐心的时候用文字来保持孩童般的好奇。而作为一个写作者,我又不用为各种读后感和古汉语的作业而发愁,不用担心拖欠稿费就没钱买米下锅。
我沉浸在自己的角色扮演游戏之中,像是过了两次人生。
于是我意识到生活其实待我不薄。
生活又何止是待我不薄。
我误打误撞学了法语,对法国产生了好感而去法国交换,然后就认识了那么多聪慧又善良的人,他们像长者一般指引我的人生道路。在法国的岁月里,我经历了第一次正式的舞会,第一次独自的长途旅行,第一次睡在机场和火车站,第一次在森林里迷路,而那些朋友,也总是第一个回复我Facebook状态的人,第一个察觉到我的坏心情然后安慰我的人。
我误打误撞参加了国际演讲者俱乐部,原本只是被其中的年长会员舌灿莲花的本事吸引,却没想到在其中待满了三年,做出来的演讲也能被录下成为别人模仿的对象,也能成为新会员咨询人生和理想的对象,甚至能够代表俱乐部去参加更高级别的比赛,听到各种“你是我们的骄傲”之类的夸赞。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或许是上帝在我们生命中玩的小小游戏——偶尔失去的,总能以另一种方式补偿;一直幻想的,总会在不经意间尽在掌中;偶然种下的,也终会在最不可预料的时候开出一朵花。
我离乡背井,连续三年的春节都没有回家,疏远了当初的朋友和年迈的父母,也失去了国内许多大好的机会。但我亦感谢我得到的,感谢那些经历拼凑成为我灵魂的一部分,也期待命运女神会为我安排怎样的一片山花烂漫。
2
早起码字的时候,我听到舍友窸窸窣窣起床的声音,她拉开百叶窗的声音,她往脸上拍爽肤水的声音,她吹干头发的声音。
然后她站在我身边,俯身下来看我写的东西,给出大大的告别笑容之后轻轻关上了房门。
在生命的长河里,每一处险滩,每一处平缓,都会有人与你交错而过,然后在你的生命中留下倏忽的倒影。
人不会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正如没有人会陪着你天长地久。没有什么是永恒的,我看向中学同学聚会的照片,几乎没有一个人还是当初的模样。
我总是会怀念当年的时光,那时候学校门前的鸡蛋饼一块钱就有好多火腿肠,那时候电台里还总放着王菲的新歌,那时候《哈利·波特》才放了第一部,那时候口袋里装着十块钱都会觉得心怦怦直跳。那时候的挚友在明信片里写“有些记忆始终不能遗忘”——但也只是不遗忘,对吗?
和朋友在食评网上查到了“得奖热店”千山万水地跑去吃;偶尔疯起来去兰桂坊跳舞跳到两腿抽筋,第二天完全不能下床;在网上讨论一次一次的旅行,幻想裙裾翻飞地走在夏天的阳光里,哪怕最后的结局只是去赤柱晒了晒太阳;忙到焦头烂额的时候在图书馆遇见,忙里偷闲聊两句八卦,然后分享彼此包里的巧克力,每次这么做的时候,我都告诫自己要铭记此时此刻,铭记那些生命中有人陪伴左右,有可以肆意挥霍的温暖和关爱的感觉。
我必须感谢那些曾经出现在我生命中的人们,不论他们是遽然消逝还是渐次隐匿不见,我要感谢他们的陪伴,感谢他们陪我走过一段旅程,那些旅程因为他们的存在而熠熠生辉,成为我记忆中的宝藏,也成为我面对冷然现实的防卫。
请原谅我占用版面对你们说一次“我爱你”——Iloveyou,jet’aime,ishleibedish,Ti’amo,什么都好。我一直没有对你们说过,至少是没有饱含深情真挚又动人地说过。我惧怕离别,也惧怕我回馈给你们的,并不能比得上你们给予的分毫,更惧怕在往后漫长的日子里,你们不会再陪心情郁闷的我出去吃顿甜品,送给我一个绣了我名字的公仔,或者做我随叫随到的搬运工和电脑修理工。
感谢你们为我锻造的四年大学时光,感谢你们让我变成了现在的样子,虽然依然任性依然糊涂,但是我能听到身体内部拔节生长的声音。
3
我记得很久之前看《猜火车》这部电影,结尾的时候说:“我要把自己收拾干净,我要往前走,一直走下去,去选择我的生活。对此我是充满期待的。我终将会变得和你一样。”
如果能够选择的话,我希望自己永远是十八岁,不用去了解现实的残酷,世界的尔虞我诈,能够毫无顾忌挥霍父母的积蓄,亦能够心安理得地任性与犯傻。我希望自己永远十八岁,无论做错了什么都不用负责任,无论选择了怎样的道路都有回头重来的时间。我希望自己永远十八岁,就像写下《你好,忧愁》时的少女萨冈,青春年少,容光焕发,桀骜不驯,做许多疯狂的事却被人们用宠溺的目光看着,天真烂漫得紧。
只是我已经二十二岁了,虽然不老,却到了需要为自己负责的时候。
我选择了我自己的生活,我把自己留在了香港。我记得曾经是怎样恐惧这个声色犬马的世界,恐惧穿着一成不变黑色西装的人们,恐惧那些听起来像吵架的广东话,恐惧永远挂着无数个零的房价。
我知道一切会很艰难——在这样一个功利又物质的世界中生活,从事一份枯燥又乏味的职业,赚一份可怜巴巴捉襟见肘的薪水。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突然间缴械投降,但是我依然愿意尝试。
人生就像一场冒险,也像一场赌博,选一条路走下去,或许是康庄大道,最起码也会发现一条死胡同。
这就是人生,不是吗?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恨、求不得、五盛阴的苦难人生。哪怕万般不情愿但是依然要走下去的倒霉的该死的人生。
我希望等到很多年过去了,我们都累了乏了的时候,依然能在转角处看到彼此,像少年时分那样冲上去给对方一个可以窒息的大大拥抱,捶打着脊背回想当年的光辉历史,翻开光阴留下的纪念册。
4
生活就是一切梦想,终会以某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实现。
开学,不过一场从头再来
J江城
她说:老头子下学期要开复习班,你来吗?
说这话的背景是,在这个每年只能考上两个大学生的学校里,再有一个月,我们就要踏入高考的战场了。而我们,作为成绩一向“与广大群众打成一片”的学生,显然与这可能的“两个”无缘,所以不用问,她已是决定要来的。而所谓“老头子”正是其时在讲台上指点江山、挥斥方遒、“泽”被数排的政治老师。
老头子是有点老,但是他帅得比较明显,所以还是比较有魅力的,再加上他斗过地主,卖过红薯,当过村长,自学成才,课又讲得气势磅礴,很是迷倒了一片青葱少年,不少人其实很期望能够继续沐浴在他知识的甘霖下(当然,可能前排的往往近“水”楼台先得月)。但是任何事物都逃不过自然的规律,相吸自然也是建立在异性的基础上。所以,“老头子要开复习班”对我来说根本不具备什么吸引力。唯一值得考虑的是“你来吗”三个字。因为它是她说的。
而更重要的是,我天生是那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还没考试我不愿承认那“两个”里面一定没我。所以对她的问题,我装作很牛的样子不置可否。
不幸的是,高考就像一场雷阵雨,“哗”的一声到来,然后“哗”的一声就结束了。“棺材”还是毫无悬念地到来。尽管为了掩人耳目,在填报志愿时我清一色地填了北大,然后,在录取结束时,我对外宣称是填报志愿过高才导致落榜,考不上北大也不算很丢人。可想而知,没有人相信我的鬼话,耻笑依然从四面八方暗箭袭来。
而这些在父母亲友那里甚至白热化。那几日,家里可谓叹息声、同情声、批评声,声声入耳;过去事、现在事、将来事,事事关心。祸不单行的是,话题的最后落脚点是“将来事”。
在此之前,我对“祸不单行”的理解一直是“一个不幸接着一个不幸”,而这次才发现它还有另一个含义,那就是,不幸发生后,上天总是给你太少的时间去接受它、思考它、处理它。而这才是最大的不幸。录取刚一结束,附近所有的高考复习班就宣布开学了。你甚至还来不及痛苦,就要再次面临选择的问题。
二本线以下××元复习费、三本线以下××元复习费、过去三年是不是在早恋、不复读怎样、复读怎样,这些学校和家长抛出的问题,像蚊子一样与燥热的夏天一起盘旋在头顶嗡嗡不止,让人心烦意乱。
辛苦十数年就此止步,的确又心有不甘。然而回想已过去的高中三年,虽然无数次立志好好学习,也无数次开始,可是哪一次不是无疾而终?即便并无早恋之实,可是就像她一句“你来吗”那种或大或小或多或少的波澜,何尝不是纷扰?“老头子”,不知不觉中竟成我心头鸡肋,取舍两难。直到想到父母十数年来不断重复的“好好学习”及不断的付出。
我需要复读,但是忽然明白可能再也回不到原来的地方。一个高三已是父母的一次炼狱,本不应该有的第二次又怎能再次成为他们的负担。而她,及所有与她有关的开怀与难过,我坚信,不见,于她于我才是最好的答案吧!我相信我们都信奉这世上有很多美好值得期待与维护,同时我也相信我们都明白,生命的每个阶段都有其更重要的事,而成长也是一个无法避免任何经历的事。
于是,开学,我整装去了另外一个城市的复读班。没有“老头子”,没有“她”,没有过去的一切,只有陌生的人,陌生的教室,陌生的路,还有,不久后收到她请人转告的一句话也是自那以后唯一的一句:
没有不可洗刷的败笔,也没有值得畏惧的成功路,谢谢我们的青春路,终于心无旁骛。
给我一个不一样的十七八岁
L林走
大约是大一那一年,在我们仍需学习语文,正如我们需要马哲和毛概一样的时期,我曾做过一件极其不堪回首的龌龊事。
第一次交语文作业时我将高中时期的一首烂诗缝缝补补上交,意外获得教授硕大的“好”字嘉奖。从此我以为我可以与这位絮絮叨叨的中年妇女保持高中时期我与语文老师的暧昧情愫。
期末时听闻赋诗一首有助平时成绩,我再次上交烂诗一首,并且还是古体。这首诗是我在一个凄风楚雨的夜半,咬着笔杆七拼八凑而成的,现在只记得副标:遥寄胡兰成。内容不是重点,重点是附注上,我感情真挚地表示如果我与他同在民国,我定会深深爱上这个男子。其实我的初衷是想说:无论他爱过多少女子,我都愿义无反顾做他的小三。只是这个说法太过情色露骨,无利于和谐,于是被我扼杀。
期末考试当天,这位教授正巧监考我们考场,不停地在我身边晃动。我当时只当她对我尤其器重,不惊反喜。结果后来成绩出来,无论平时成绩、考试成绩都平平而已。事后我一直猜想是否我情真意切的表白惊吓到教授。
讲这个故事的意图在于说明,我一直以来的志向就是当胡兰成的小三;如果能够遇到王小波,那便一定要结为夫妻;如果不会再有第二个王小波,那么写《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的冯唐之流也算是上选。
豆瓣上对冯唐的风评并不好,很多人说,他不过是个卖弄才情的庸俗男人。
要看残酷青春的纯爱情节的小朋友请无视,内心对男性青春期纯洁度期望过高的圣母请无视,撇开这些,我认定这是一部佳作。此人遣词造句的古文功底暂且不论,小说最是大俗大雅之物,能让阅读者跟随他的文字经事动情,才算得上品。
我从小看的都是名着,越长大,越喜欢找些旁门左道来阅读。这不是说我已然将名着烂熟于心,而是有太多名着都令我实在没有读下去的欲望,主流文学作品往往因为被太多人认可而敌不过剑走偏锋的邪气与锐气。或许我终究浅薄,但现在,我不谄媚,不倨傲,没有目的,没有计划,这样的阅读方式才令我享受。
冯唐笔下的十八岁,正是我梦寐以求的十八岁,牛气哄哄,透着茂盛的生命力。
有人不屑秋水,说凭什么在一群小流氓中就要有这么一个人,眼神深邃,心思深重,还深得广大女性同胞青睐。但我相信确实存在。
其实我不屑朱裳,此类假仙式的女人最是无趣,什么长发飘飘白衣胜雪,依我看抵不过翠儿的鲜活明艳。不明白小流氓们为什么都偏嗜这样的姑娘。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意思是,当她是一缕青烟,飘渺遥远,自是仙气袅袅,如若触抵凡尘,沾染烟火,不过一介平庸妇人。可以嬉笑怒骂称兄道弟的姑娘,更加真实可爱吧。
想起我的十八岁,昏暗晦涩,只有无尽的考卷翻飞人声嘈杂,唯一的惊心动魄不过是一场迷障重重的暗恋。我梦想中的十八岁,我应该穿着男式的校服,整日和一群痞气十足的坏小子在校园里沾花惹草惹是生非,青葱岁月,草长莺飞。但这其中又必定有我钟情已久的人,两人碍于哥们儿的关系死要面子不肯承认,又或者他是与我从小疯玩到大的兄弟,再也没有人会比我们更了解彼此。可是不行,闲云野鹤的生活于我只会成为灾难。所以这一切都成为泡影。
虽然我现在即将成为一个奔三的女人,我还是要说,我多想拥有一个牛气哄哄的十七八岁。给我一个牛气哄哄的十七八岁,定当是这辈子最美的回忆。
最好的路,是————做热爱的事。
去向往的地方。
吃喜欢的食物。
爱上一个特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