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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宝玉,我的宝玉啊。你们把宝玉带去哪里了,他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你们快点带他过来。”贾母身子不方便动,嗓门倒是不小,哭得老脸上满是泪。

其他人方才惊异地发现贾家所有人都在里边,只差了一个宝玉。

贾母一哭,王夫人立时哭得更惨:“珠儿啊,你去了也就罢了,你可要保佑宝玉啊,娘能指望的就是他了,没了他你叫娘去靠哪一个啊?”真怀疑王夫人是不是宝玉的亲生母亲,都这个时候了,不是担心宝玉的安危,心里想的仍然是没了宝玉她去依靠谁。若是宝玉听了,怕是更会心寒吧。

凤姐只得劝着贾母,李纨劝着王夫人,两人俱是跟着一起哭了。凤姐看着眼前乖巧可爱的女儿,想起自己嫁到贾家之后就没有一天舒心日子,丈夫寻花问柳,自己只有一个女儿整日悬心,如今可是好了,连这唯一的女儿都保不住了。李纨既要担心跟着男子一起被关的贾兰怎么样,这么多人母子俩说不上一句体己话,只能默默地以眼神示意;又想起自己嫁过来不过一年丈夫就死了,留下孤儿寡母,在贾家就像空气一般的存在。

这么一来,不但没有劝住贾母和王夫人,反招得大家都哭起来,一时牢房里哭声震天。牢头先是以为是不是哪个死了,进来一看不是,恨恨地骂了几句就出去了。

贾母赶紧捡着机会问道:“这位大人,你可知我们府里的贾宝玉现在在哪吗?”

牢头一想,头也没回直接说道:“不用急,他很快就会进来了,正在前头问话呢。放心,你们一家很快就能团圆了。”

问话?吓得贾母以为宝玉定是被严刑毒打了一番,直直得撅了过去。

慌得凤姐又是抚胸又是拍背的,没一会,贾母就醒转了过来。方才晕过去之时贾母真希望此刻的一切都是一场梦,等她一觉醒来之后依然坐在荣国府里,和几十年前一般荣耀的荣国府。可惜,一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雕梁画栋,而是牢房的铁栏杆。

忽然,传来一阵轻重不一的脚步声,众人忙抬头去看,却是两个牢头押了宝玉进来,还好,宝玉身上的衣衫比他们还干净,应该是没有受什么苦。不过,牢头既没有把宝玉关在男牢房里,也没关到女眷一起,牢头另外开了一间牢房把宝玉关了进去。

贾母王夫人不由大急,还以为宝玉是个孩子,哭叫着:“把宝玉关到这里来,为什么要把他分开?”

牢头冷笑着看着王夫人:“你还以为你是大家子当家太太呢,敢命令老子,哼!他是重犯,自然要另加看管。”说完,就把宝玉推了进去,自己就要上锁。

宝玉忽然想起一事,忙拉住牢头的手说道:“这位大人,麻烦你通融一下,把那里的一个小男孩小女孩都关到我这里吧,他们年纪小,怕是禁不住折腾,反正我这也宽敞不少。”

牢头早得了上头的指示,其他人随他们修理,这位爷却不得怠慢了,何况宝玉说话有礼,更博得他几分好感。不过两个小孩,也无伤大雅,和着另一人过去把最小的贾兰和巧姐儿带了出来,关在宝玉一起。

凤姐李纨一见,先是吓得慌了神,就要开口阻止,忽然看到宝玉向她们使眼色,才发现宝玉的牢房似乎比他们的要干净些,宽敞些,地上还有一条棉被。要知道,现在可是将近十二月的天气,没有棉被光凭着单薄的衣衫很可能冻死人的。两人虽然舍不得孩子,可是终是没有开口阻止,眼睁睁看着牢头把两个孩子带到了宝玉一处。

王夫人对贾兰不怎么上心,对巧姐更是,一见之下就叫了起来:“宝玉,让我也过来吧,也好有个照应。”

宝玉却是没有理会她,只是拉了贾兰巧姐坐在地上,给他俩盖了被子。宝玉的想法很简单,贾府里每个人身上都有罪孽,可是贾兰巧姐只是那么小的孩子,便是因着生在这个家里有罪过也是小的,不能看着他们受太大的苦楚。

王夫人脸上讪讪地,她已经受不了宝玉对她的态度了,居然骂道:“宝玉,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你好歹是我生的,这么不孝就不怕遭天谴吗?十多年来,有什么好东西我都留给你,可是你呢,跟你要几两银子都不肯给,甚至装着没听见母亲的教诲。早知今日,我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

众人被王夫人唬愣了,不想端庄慈善的二太太还有这样的一幕,还诅咒儿子。贾母本就最护着宝玉,哪里能够容得王夫人这般骂她的宝贝孙子,狠狠唾了王夫人一口:“你给我闭嘴,你还嫌不够乱是不是,谁家的太太这么对哥儿说话,亏了你自诩大家闺秀。”

现在的王夫人哪里还会怕贾母,听到贾母的话,就要回嘴。不料宝玉已经接着贾母的话说道:“太太真的不觉得对儿子做错了吗?自宝玉落胎,太太常说什么事都是为了宝玉好,可你有真正为我好过吗?你不过是为了你在贾家的地位,为了你的荣华富贵,宝玉只是你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

你若为了我好,你怎么从来不想想我要什么,你只会把那些我不要的强加给我,而夺去我要的。你设计赶走林妹妹,你谋害林姑父,难道这些就是你所谓的对我好,我清楚林妹妹是不可能与我在一起的,但你便是连我对林妹妹的最后一点念想都了断了。你赶走晴雯,却叫我对晴雯永远存着愧疚。你想把宝姐姐强加给我,你哪里知道,宝姐姐根本看不上我们一个贾家,那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而已。

呵呵,这些都是太太对我的好,太太只是想操控我,让我为你所用,你又哪里有一点像一个母亲呢。如果可以,我真希望当初没有生在太太的肚子里,那样林妹妹也就不会那么疏远我了。”

不止王夫人,所有人都是大惊,一直以为宝玉懵懵懂懂,是个凡事不管的公子哥儿,不想这些事情他看得这么清楚。王夫人被窒得半个字都说不出口,粗声喘着气只是拿手指着宝玉。

对这些事不是很清楚的人都意外的看看王夫人,看看彷佛变了一个人般的宝玉,这母子俩还有这么大的心结啊,真是。

贾母亦是吃惊,这么多年过去了,宝玉比以前懂事了许多,都能撑起贾家了,贾母以为他对那一切,对黛玉的感情完全淡了,今日方知原来宝玉从来没有改变过。提起黛玉,心头暗恨,要是黛玉不那么绝情,贾家该有多么风光,一个贵妃的女儿,一个太子妃的外孙女,一个和亲的王妃,那是多么的荣耀啊,试问京城能有几家?

自从黛玉来了京城,贾家就没有一天顺遂日子过,成为京城的笑柄,二次被抄,阖府入狱。贾母的心里一点都不以为贾家有什么错,自己有什么错,要错全在黛玉身上,不念亲情不顺长辈,贾家怎么会有这样白眼狼的外孙女。当初真是自己糊涂脂油蒙了心,定要把她接来,不但没从林家得到一星半点好处,反而被害得这么惨。

这般想着,贾母忍不住就絮叨起来:“宝玉,你也不要怪你的太太,她也是不得已,你还不知道你林妹妹,为了一点子小小的误会居然彻底与我们家生分了,看着我们家遭了这么大的难也不说想办法救救我们。”

贾母错了,宝玉根本不是那时那个对她言听计从的公子哥儿,冷冷一笑:“老太太,原来在你的眼里,设计毒害自己的父亲这样的事不过是个小小的误会。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想要害死林姑父,然后拿捏林妹妹,谋夺林家的家产,好在林姑父福大命大,不然我与林妹妹就有了杀父之仇。

你们要林妹妹怎么办?难道还上赶着来孝敬你们这些杀父仇人?你们可真正是好谋划啊,宝玉便是再活个几十年都及不上你们的狠心。”

毒害林如海这件事,在贾家亦是只有几个人知道,这回抖露了出来,彷佛在滚沸的水中投了一颗炸弹下去。

“老太太,好歹妹夫是我们的姻亲,逢年过节也没少孝顺了我们,你怎么就下得了手呢。”

“我就奇怪呢,论理林家不会为了抄园这样的事与我们彻底断了来往,原来背后还有这样的阴谋呢。老太太,这就是你们糊涂了,好端端断了这一门最有权势的亲戚。”

“若依着太子妃的善良,不然怎么会不替咱们家在皇上面前说情,竟有这样的深仇大恨在里边。”

矛头完全对准了贾母,气得贾母一口气上不来,浑身直抖个不停。这些逆子,他们哪里知道自己为了这个家操碎了心,联合起来指责任我,你们要是有出息,我至于想出这样的事来吗?不肖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