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懒得与他们纠缠,只和贾兰巧姐两个闭目养神,等待接下来的审判。
接下来的日子,叫贾府之人惊讶的是,不但宝玉的牢房比他们的要好,牢头对宝玉的态度也要和善不少,每日的伙食更比他们好了许多。他们一日只有两个馒头,一碗汤。而宝玉三个,居然可以吃上米饭,菜也算不错。王夫人贾母又动起了心思,似乎完全没有发生几人的争吵,又是宝玉宝玉叫的亲热。
宝玉的待遇明显比贾府众人要好了不少,按理那些牢头可不会因为他曾经是贾家的凤凰蛋就对他好,除非是外头有人关照过,那又是谁呢?
与宝玉走动多的誉亲王自身难保,根本管不到他;北静王丁忧在家,而且这几年宝玉与他也要疏远些;这两人之外,其他和贾府相交的世家基本比贾府还要先灭亡,什么王家、史家早没了。到底是谁在关照宝玉呢?
还有,贾府的谋反究竟是怎么回事?虽然当年有心参与忠顺王府的谋反,终因证据不足没有判下来,而太后誉亲王谋反这事我们压根贴不上去啊。莫非是因为宝玉与誉亲王走得近,所以遭了怀疑?
贾母几十年的人精,很快就开始琢磨开了,这事还要落在宝玉身上。何况宝玉这孩子从小孝顺心软,一会只要自己多说几句好话,多多关心他,不怕他不重新与自己修好关系。
按下前两天的不快,贾母试探着大声自语:“即便真有罪也应该审判一下,怎么不见提审呢?”然后彷佛偶然想起一般叫着宝玉:“宝玉,那****不是被带去问话了吗?是谁问的话?问的什么事啊?”
都几天了,如今才想起那****被审问了,不愧是疼爱了我十几年的老祖宗:“是太子爷问的话,不过是问问我们与誉亲王府勾结谋反的经过。”
太子,也不知他会不会看在黛玉的情面上网开一面?总之,他比其他人都好,或许还能求得他见黛玉一面,那时黛玉看见我们一家子这样可怜说不定就会心软呢,在太子面前求个情还有什么不了的。不对,勾结誉亲王府谋反的经过,这是什么意思,认定我们谋反了?
贾母一急,直起身来冲着宝玉那边喊道:“宝玉,我们何时勾结誉亲王谋反了,你可有与太子说清楚,我们贾家向来忠心耿耿,效忠皇上,当年老国公还是捐躯在战场上呢?你林姑妈也就是那时由国公爷许给了林家的。”荣国公去了几十年,但贾母每次习惯性的只要一提起他都要掉几滴眼泪下来,真是鹣鲽情深啊。
若是过去的宝玉,必然被贾母这番情深意切的表演勾动了心思,何况还间接提到了黛玉。可是今日的宝玉根本就如换了一个人,心中冷笑道:亏还有脸提起国公爷,贾家几代的脸面都被毁了,国公爷在地下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老太太,太子手上的证据分毫不差,俱是我们和誉亲王府四下勾结的书信银两往来之物,有些还是从老太太的屋子里搜出来的,有些是当初老太太叫我交与王爷的。”宝玉语出惊人。
又一颗重磅炸弹投到贾家这摊勉强平静下来的死水中,沸腾起来。
宝玉什么意思,他是承认我们府上与誉亲王勾结了,这什么时候的事,我们怎么都不知道。贾府的人懵了。老太太,宝玉说是老太太,是老太太授意他勾结誉亲王府的。
当然,最震惊最崩溃的自然是贾母了。天地良心,她其他坏事都干过不少,唯有没有参与太后誉亲王谋反一事呢,人家那么隐秘的事哪里轮得到贾家说话的地方。宝玉怎么会这么说,难道是别人授意他的,然后推到了自己头上?贾母的心思如一团乱麻一般,完全混乱了,只是怒斥道:“宝玉,你胡说什么?我们什么时候勾结了誉亲王,誉亲王哪里看得上我们这样的人家?”
其实,以宝玉的本性而言,牵连这一家子人陪葬还是有点于心不忍的,但想想整个贾家除了几个姑娘家、小孩身上没有罪孽之外,其余谁身上没有罪孽呢?二姐姐她们几个都与贾府脱离了关系,这次是定不会牵扯到她们的;兰儿巧姐儿年纪小,相信林妹妹不会为难他们。其他人,哪个不是罪有应得!老太太、太太就不说了,大老爷一味仗着国公府欺男霸女,二老爷面上方正徇私枉法的事并没少干,琏二哥凤姐身上还有几件人命官司呢,自己就不说了。自以为护花惜花,却不知就因自己害了多少年轻轻的女孩儿,太太对林妹妹的恨中未必没有自己的原因。
整个贾府,又有谁是干净的,这不过是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而已。
宝玉苦涩一笑:“老太太,你不用再推脱了,现在证据确凿,估计这两天就会审理了,那时自有分明。”
贾母气得捶胸顿足,大哭国公爷的名讳:“国公爷啊,我是哪辈子造的孽啊,要受这样的报应。这些儿孙,有谁是顶用的,有谁能够撑起贾家的门楣,难道真要我眼睁睁看着你留下的这一大家子人毁在我手里啊?”哭完国公爷,贾母又开始哭起了宝玉:“宝玉,你长得最像国公爷,是以我从小就偏疼你一些,原以为你是个好的,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呢。咱们家世代忠良,岂会做出谋逆那样的事,你难道想看到你的老爷太太兄弟姐妹侄儿一个个含冤而死吗?”
不止宝玉,其他人都被贾母精彩的表演唬得一愣一愣的。先前听了宝玉的话,他们确实有几分相信贾母叫宝玉投靠了誉亲王,现在看贾母这样又好像不是假的,到底有没有谋反啊,贾府的人都晕了。
“行了,嚎什么丧?这里是刑部大牢,你以为是你们贾家啊,最好都给我安分着点,不然今儿的两个馒头就没了。”牢头在外边与人闲磕牙,被里边吵得实在烦透了,进来大喝一通。
贾母不敢再哭,想起以前在贾府便是府里的三等丫鬟都是不吃馒头的,没想到今日自己这个老封君会为了两个馒头被人吓得说出不话来。顿了顿,贾母腆着脸对老头道:“这位大爷,你可知何时审问我们贾家,是谁负责这个案子?”
牢头正眼也不瞧贾母这边,只一味盯着隔壁牢房的丫鬟瞧,口中不耐:“老子哪里知道这些,都是机密你懂不懂。你以为你们是一般的黄毛小贼啊,你们是谋反,那是诛九族的,京里多少人家被灭族,你们就是那下一个,这样的事情自然由太子爷料理了,哼!”
“大爷,太子爷什么时候会过来提审我们呢?我是太子妃的外祖母,你看能不能替我传句话给太子爷呢?”贾母直接忽略牢头前边唠叨的一大段,直接抓住了最后一句太子,看得跟救命稻草一般。
牢头没见过这么不识好歹的人,都被关进天牢等着处死的人了,居然还敢说自己是太子妃的外祖母,真是不要命了。
“扯你娘的臊,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那副模样,也敢冒认皇亲。你是太子妃的外祖母,怎么没听太子爷要关照你们。去去去,别胡闹了,不然一顿鞭子赏下来。”
贾母还欲再说,可那牢头连欣赏姑娘的兴致都被她打扰了,扬长而去。
“当初若不是你这个贱人得罪了太子妃,我们一家子人怎么可能沦落到这样的地步,都是你这个贱人害的。”这些年来,邢夫人被王夫人压着,心里早就积满了怨恨,左右不过都是要死的人了,她还怕什么,不骂个够本做了鬼也是个冤死鬼。
王夫人被气得浑身颤栗,未出嫁前,她是王府上的大小姐,出嫁后她是贾家的当家太太,诰命夫人,何曾受过人这样指着鼻子骂,立时火起,回骂道:“你不过是个填房而已,你也配与我说话,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的贱种。”看来王夫人骂人的功力一点都不比邢夫人弱。
“是呀,我是一生无儿无女,那也比你好。如果不是你命硬,克死了自己儿子,害得女儿从贵妃贬为宫里一个没名没份的人,你日日宝贝的儿子根本就不认你。我若是你啊,早就一头撞死算了,还敢出来见人。”邢夫人许久前就想这么骂王夫人了,只是以前不敢,这回真是觉得畅快得很。
“你、你,老太太,你要为我做主啊。”王夫人被骂得还不了口,求救得蹲在贾母脚下,还以为贾母仍如当初那般一直站在她这边呢。殊不知,贾母真是恨不得一刀杀了她,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大太太的话虽不中听,但句句是实情。不是这个愚妇胡闹,林家会与贾家决裂,元春会被贬。不是她,自己现在不但是贾家的老祖宗,还是太子府的座上宾呢,岂会沦落到阶下囚的身份,实在是瞎了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