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西北部昌平县内,群山起伏,气势跌宕。在天寿山下,明朝十三个皇帝陵连成一体,神圣而壮观。西边大峪山下的定陵,背靠大山,前观东逝的河水,仿佛在显示着墓主的沉稳风格和远见的睿智,又泛着一团团的迷雾困惑着人们:年幼的皇帝为什么在刚刚即位的黄金时期就为自己修筑陵墓?为什么违反祖训,把皇后的墓陵选入皇陵?这个皇帝为什么二十多年不理朝政,差点使大明的江山断送在他的手中?他为什么对一个女人的爱四十年不变而引致“国本之争”差点亡命亡国。一个个谜团,仿佛深埋在不测的皇陵之中,让每一个拜谒皇陵的人为之深思。
随着1958年的开掘,除了展现在人们眼前的那些瑰丽的珠宝,神秘的地下玄宫和皇帝皇后的骨棺之外,并没有解开久驻人们心中的谜团。随之而来的却是另外的不解之谜:如此豪华的地下宫殿是如何建成的?那庞大的建筑石材是如何运到这片山区的?壮观的皇陵地面建筑为什么荡然不存?人们在叹服地宫的辉煌时,又时时在头脑中盘旋着难解的疑云。
当步入神秘的地下玄宫,在幽深的墓道尽头,看到的仿佛是皇帝沉睡的皇宫,万年的灯烛依然辉亮,皇帝的宝座和金色的四壁依旧生辉,庄严而神圣的皇宫在地下沉寂了四百多年。
然而,当轰然打开这神秘的玄宫,取出的由金丝楠木制成的大朱漆棺木却不知去向,那棺棕中的软而有光的尸体却不知何处?那些稀世的珍品也散落得不知去向?幽幽定陵,仿佛在向人们如泣地诉说着。
1.冤魂垒砌的皇陵
四百年后的今天,人们走进辉煌的地下定陵所得到的第一感觉依然是它的雄浑与壮丽。面对一块块雕刻精美的巨石和华丽壮观的地下宫殿,感叹之余,不免对当初的建造者有如此精湛的技艺而感到惊诧。因为它几乎囊括了中国古代建筑风格与艺术的精髓。这是中华建筑史上一部不可多得的杰作。
兴建定陵的建筑物料,主要是城砖、巨石、楠木和琉璃制品。由于陵墓规模宏大,工艺要求十分精细,所以对建筑物料的选验就显得格外严格。
定陵用料最多的当属城砖,其产地主要是山东的临清。这里地处黄河下游,又是京杭大运河的必经之路,土质优良丰厚,交通便利,是制砖和运输最为理想的地方。这种砖长0.49米,宽0.24米,厚0.12米,重24公斤,抗压系数大,质量极好。因为此砖色灰稍白,故称“白城砖”。
除临清外,河北省武清县也曾烧制白城砖。除白城砖以外,还有供殿堂铺地用的铺地方砖。它只产在江南苏州。其烧造工艺比白城砖更为复杂。泥土必须久经浆泡、筛箩,犹如河中淘金,故有“金砖”之称。其质地之细腻,砖面之光滑,为世之少有。
砖料的运输,多使用囚犯专职从事。除此之外,来往于大运河中的粮船、商船也义务为工地带运。在当时的京杭大运河内,无论是专职为皇家运粮的漕船,还是商贾人民的私船,只要通过苏州和临清,都要为皇家带运一定数量的砖料。到达京东通州以后,再由车户走旱路运往天寿山。
定陵之所以构成如此辉煌的整体,与它所采用的巨石有着极其重要的关系。正是由于这些天然巨石的存在,才使定陵陵园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建筑风格和磅礴非凡的艺术造型。它在给人以艺术享受的同时,不禁使人回归自然的画廊之中,即漂浮于尘世之外,又仿佛进入生命本体的境地。
定陵所用巨石,大部分来自房山县大石窝,主要有青白石、白石、汉白玉等数种,在几十万块大石中,最重的可达上百吨。如此大的巨石,给运输带来了极大的困难。因为石源来自大石窝,只能采取旱路运输。定陵修建时,巨石全由旱冰船进行人工拽运。其方法是每隔一里之遥,在地下凿一深井,冬天到来时,将水打出,泼在路面冻成冰被,巨石沿冰路滑行,到达天寿山。当时从大石窝往京师运送长三丈、宽一丈、厚五尺的一块巨石,就需要民夫二万人,用时二十八天,耗银十一万两。如果运往天寿山,其人力、时间、耗资还需再加一倍。这些巨石的开采运输之艰难,为世之罕见。
定陵大殿多采用金丝楠木,主要产地为湖广、云贵和四川诸省。此木料质地坚硬,耐腐蚀且有香味,是明代皇家建造宫殿的主要用料。皇宫大殿的主要木料,大多来自这里。楠木的贵重除这些特点外,主要还在于它的稀少和成长的缓慢。在朝廷大量采伐之初,这种树木零星地散见于原始森林,随着采伐量的逐渐增加,能够利用的楠木大都只剩在“穷崖绝壑,人迹罕至之地”了。定陵所用木料大都在这些地段开采。这些地方不仅难于攀登,而且有毒蛇猛兽、瘴气蚊虫,砍伐极为困难。砍伐楠木的民夫死亡不计其数,真可谓积尸遍野、积骨成山。
陵园所需用的楠材大木,共计万余根,最粗的直径可达1.4米以上。要采伐一根大木,所付出的代价可想而知。
当木夫将楠木砍倒之后,便沿着行进路线先行修路,然后由人工将巨木拖到江河之滨,待水涨季节,将木掀入江河,让其漂流而下。在这漩涡急流、惊涛骇浪之中,又不知有多少人为之丧生。
从当时的礼部尚书严嵩对大木运输情况的陈奏中,可见采伐之难,运输之险,民夫之不易。正如当时民谣所说的:伐木者“入山一千,出山五百。”
整个陵园显得壮观深邃。从外城的第一道陵门,至后边宝城城墙垛口,它的神道、墙基、殿台,很多为花斑纹石铺砌。定陵使用的楠木大柱非常粗大。而就梁椽之坚固,砌石之重厚,做工之精细,装饰之精美,在整个明代的陵墓中也无与之匹敌者。明定陵建成后的地上建筑,除部分地段的神路以外,其主体建筑,均在大峪山与蟒山两山主峰之间的中轴连线上。这一独特的建筑风格及艺术,令后人赞叹不已,倾慕不尽,实为我国建筑史上不可多得的杰作。
但是,在这雄伟、壮观、气势辉煌的奇迹背后,你是否听到了无数幽灵的哭泣、众多冤魂的控诉?
2.难以破解的无字碑
定陵神路起于七孔桥总神路以北一百米处,然后蜿蜒伸向西北,跨过三孔桥、穿越金水桥,直抵定陵陵园前的无字碑,全长三公里,路宽七米,中间铺青石板,两侧砌条石为边。可惜今天神路、三孔桥均废,惟桥迹尚存,供人凭吊。
无字碑是置于金水桥后,第一道陵门前的巨形石碑,螭首龟趺,通碑无字。明十三陵诸陵前都有碑亭及螭首龟趺碑,但除神道上成祖的“神功圣德碑”外,其余各碑均不着一字。
无字碑的出现,给后人留下了一个谜团,即使明、清遗老也难以破解。《范文忠公》集中有四句诗,道出了对此碑之谜的心境:
片石峰头古并垂,/无端玉简使人疑。/何书不被山林怒,/深谁知无字碑。
明末清初的大学问家顾炎武曾数谒十三陵,在他所著的《昌平山水记》中,也未释破碑上无字的谜团。
访问十三陵区的老者,传说嗣皇帝谒陵时,曾问过随从大臣:“皇考圣德碑为何无字?”大臣回答:“皇考功高德厚,文字无法形容。”
这种说法显示了大臣的聪明才智,却未能道破真正的“天机”。倒是在清朝人南丰梁份所著的《帝陵图说》中,对无字碑之谜作了初步解释。
安徽凤阳县西南明皇陵前的神道口,有一块篆刻“大明皇陵之碑”,其碑文为开国皇帝朱元璋亲自撰写。本来,洪武二年二月,朱元璋命立皇陵碑,由翰林院学士危素撰文,但文成后,朱元璋却感到“儒臣粉饰之文,恐不足为后世子孙戒”,故在洪武十一年四月为皇陵新建祭殿之时,亲自动手撰写碑文。朱元璋幼年务农为业,家境十分贫寒,不幸后来又遇上天灾人祸,父母兄长连续遭难丧命。据《太祖洪武实录》载:“岁甲申,上年十七,值四方旱蝗,民饥、疾痢大起。四月六日乙丑仁祖崩。九日戊辰,皇长兄薨。二十二日辛巳,太后崩。上连遭三丧,又值岁歉。”地主刘继德不仅不给他埋葬三个死人的墓地,而且对他百般申诉,欲要驱之出村。幸亏刘继德之兄刘继祖相助,才匆匆将三人埋葬。朱元璋回想开国之艰辛、前辈之劳苦、岁月之苍凉,不禁悲愤交集,激情奔涌,他奋笔疾书,一气完成了长达1105字的碑文:孝子皇帝元璋谨述。
洪武十一年夏四月,命江阴侯吴良督工新造皇堂,予时秉鉴窥形,但见苍颜皓首,忽思往日之辛。况皇陵碑记,皆儒臣粉饰之文,恐不足为后世子孙戒,特述艰难、明昌运,俾世代见之。其辞曰:
昔我父皇,隅居是方,农业艰辛,朝夕彷徨。俄而天灾流行,眷属罹殃。皇考终于六十有四,皇妣五十有九而亡。孟兄先死,合家守丧。
田主德不顾我,呼叱昂昂。既不与地,邻里惆怅。忽伊兄之慷慨,惠此黄壤。殡无棺椁,破体恶裳。浮掩三尺,尊何肴浆。
既葬之后,家道惶惶。仲兄少弱,生道不张。孟嫂携幼,东归故乡。值天无雨,遗蝗腾翔。里人缺食,草木为粮。予亦何为,心惊若狂……泪笔以述难,谕嗣以托昌……碑文情真意切,气魄非凡。现代著名文学家、定陵发掘指导者郑振铎在讲到此文时曾说:“《皇陵碑文》确是篇煌煌大著,其气魄足以压倒一切夸诞的碑文。它以不文不白、似通非通的韵语,记载着他自己的故事,颇具有浩浩荡荡的气势。”
既然有祖训在先,为何后来的皇帝不撰写碑文?据史料载,原长、献、景、裕、茂、泰、康七陵门前,并没有碑亭和碑,到嘉靖时才逐一建成。当时的礼部尚书严嵩曾请世宗撰写七碑之文,但正迷恋酒色、沉浸修道成仙的嘉靖皇帝,却无心思和才华撰写。自此,十三陵前的碑文便空了下来。事实上,自明朝中期以后,皇帝多好嬉戏,懒于动笔费神,而最主要的原因,则是感到江河日下,帝国飘摇,其“功德”已经不能直言了。
定陵无字碑初建时置于亭内,亭呈方形,每边长11米。清初被八旗军所毁,但石碑仍然是完好无损。乾隆时重加修葺,但未恢复原亭,仅建矮墙环以四周,四墙正中各置一门以便出入。今天,只有矮墙存在,围绕着一块巨大的石碑矗立在蓝天白云之下,目睹世间沧桑。
3.地下玄宫之谜
定陵的石隧道尽头为金刚墙所阻。金刚墙横贯东西,高出石隧道1.2米,墙基由四层石条砌成,上部用城砖,檐部铺黄琉璃瓦,墙砖共56层,通高8.8米、厚1.6米。金刚墙上有一个隐约可见的开口,上窄下宽,用城砖23层封好,这是万历梓宫奉安后的封口,但由于隧道填土的挤压,使砖稍向内倾,封口痕迹十分明显,这就是“金刚门”,从这里进去就是地下宫殿。
从“金刚门”首先进入的是玄宫外的一室,它长、宽各7.9米,石条铺地,顶部用砖起券,由地至顶高7.3米,实际上是石隧道的最后部分。隧道的西壁就是玄宫大门的上部,这是座起券的门洞,全部用平整的石条构成,券门门楼的檐瓦、脊兽、椽头全部用汉白玉雕琢而成。券门下就是两扇用整块汉白玉制成的石门。门高3.3米,宽1.7米,重约4吨。门上刻有乳头状门钉,纵横9排,共81枚。门有衔环铺首,又有上下门轴,都是根据原石雕成。石门的制作不仅精美,而且十分科学。门轴一端较厚,达0.4米左右,靠近铺首一边只有0.20米左右。这样的制作,既增加了门轴的承受能力,又减轻了石门下垂的重量。中殿、后殿的石门结构、形式都与第一道石门相同。
地下宫殿距地面27米,总面积1195平方米。由前、中、后、左、右五个高大宽敞的殿堂联结而成,全部是石结构,没有梁柱,完全取拱券式。
地宫的前殿,东西长20米,南北宽6米,高7.2米,南北两壁全部为石条平砌至券顶,地面是用方形澄浆砖铺地。这种砖也被称为“金砖”,其质地之细腻、砖面之光滑,为世所少有。前殿室地面金砖之上铺一层木板,是梓宫奉安时为保护地面而特设的,事后未经拆除,发掘时已朽腐。
同前殿相比,此中殿更近似前殿,南北两壁各有石券门一个,通向南北配殿。中殿西端安放汉白玉宝座三个,中央宝座面东放置,宝座周身雕饰云龙纹,制作十分精致。宝座两侧有方形石台各一,座前放置云纹石踏板,踏板前安放五供:中央为黄色琉璃香炉,炉内置檀香木圆香一柱;炉两侧为黄琉璃烛台,每台有蜡烛一支;烛台边各置黄琉璃花瓶。五供前有一口巨大的青花瓷龙缸,刻有“大明嘉靖年制”的题款。缸内贮油,油面有铜制圆瓢子一个,瓢中有一根灯芯,芯端有烧过的痕迹,这便是“长明灯”,也称作“万年灯”。在中央宝座的两侧各有白玉宝座一座,小于中央宝座,上饰凤纹,其余都与中央宝座相同,亦置五供和长明灯。显然,中间是万历帝的灵座,两侧是其皇后的灵座。
后殿被认为是玄宫的最重要部分,它是放置梓宫的地方,所以较其他殿堂更为高大宽敞。全部为石结构,起券,南北长30米,东西宽9.1米,自地面至殿顶高9.5米,南北两壁均有9层条石叠砌,是为九重法宫,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象征。地面所铺花斑石,打磨得十分光滑。后殿中部偏西有汉白玉制成的棺床,须弥座式,饰仰覆莲,床面平铺磨光花斑石,棺床上放置三具棺椁:中为万历帝,北侧为孝端后王氏,南侧为孝靖后王氏。
万历帝的椁室里面是一口楠木棺,棺木上方盖有黄色丝织铭旗,金书“大行皇帝梓棺”六个大字。铭旗两端镶有木制龙牌。万历帝棺长3.3米、大端宽1.5米、高1.4米。棺木外漆朱,四周无一丝缝隙,说明朱漆是尸体入葬后才涂的。棺盖用四个大铁钉牢牢钉住,撬开棺盖,只见棺内塞了各种光彩夺目的奇珍异宝,金银器、玉器、瓷器、冠冕、珠宝佩饰,尤其是织造精美的被褥、袍服等织绣品和一层整齐的织锦匹料,其色彩之绚丽、质地之华贵,前所未有。万历帝的尸体已腐烂,衣着也大部分腐朽,头发保存完好,发髻还十分清楚,嘴边有黄褐色胡须。左、右配殿位于中殿两侧,结构形制完全相同,对称设立。小券门,券门不出檐,无装饰,券门后是青石做成的两扇石门,有铺首,无门钉。地面铺条石,条石上没有铺木板,说明奉安时未进入配殿;配殿内中央靠北侧有金砖铺的宝床,床中央有一孔穴,内填黄土,直至地下,称为“金井”。古代葬俗认为“金井”通地气,棺椁置于其上也可与地气相通。配殿西端又有石券洞,安装有石门。左、右配殿内空无一物,亦未见有放置随葬品的痕迹。古老的华夏文明,就像一座巨大的迷宫,锁住了太多太多的秘密。当考古工作者拂去历史的尘埃,那神秘的光彩,在尘封的遗迹上熠熠生辉,那簇簇的迷雾,使深埋千年古物的迷宫更加神秘。
通过华夏历史的时空隧道,在轰然洞开的一个个古遗址的入口,可以发现团团的迷雾缠绕在出土的古迹上。历史的谜团,并不因为那一座座古墓的打开而释清,也不因一个个城址的开掘而明朗,悠悠岁月,古物依在,但千古之谜却无人能解。
它们昭示着人们去探寻,去解释,簇簇谜团在出土的遗迹中显得更神秘,揭去这神秘的面纱,显露历史的真实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