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如拉着璧玉的手,来到了自己的房里,姐妹俩又说了几句别后的闲话,璧玉才打听起家里的情况来。璧如说:“越来越破败了!”说完,就把陈达三在严府的情况对二小姐说了起来,一边说,一边抹起了泪水。
璧玉听到父亲为大姐守夜时,忙打断了璧如的话,问:“大姐没出什么事吧?”
璧如顿了一下说:“谁知道呢?她成天阴沉着脸,谁也看不出她的心事!”
璧玉说:“没出什么事就好,要是出了什么丑事,爹还不气死?”
璧如听了这话,不自觉地红了红脸,可随即掩饰地说:“可不是吗?要不是你们招了安,爹这辈子肯定不会见你!”
璧玉也红了脸,说:“我可没给家里丢脸!”
璧如也说:“所以爹现在不生你的气了!”
正说着,门口忽然出现一张年轻英俊的面孔,朝三小姐甜蜜的笑了一下。璧如一见,两眼也顿时放出明亮的光芒来,看着那张英俊的面孔妩媚地说:“回来了?”
那人脸上荡起了红晕,显得有点羞涩地说:“回来了。”
三小姐又问:“老爷怎么说?”
那人的目光仍象瓷在了璧如脸上一样,说:“老爷叫你们回去呢!”
三小姐的睫毛动了动,象是用眼睛对那人说了句什么,过了一会才说:“知道了,你回去吧!”
那人又看了三小姐一眼,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璧玉把这一幕都看在了眼里,等那人离开后,才对璧如问:“他是谁?”
璧如半晌才回答说:“他叫燕尧山,是知事的书手,我叫他去给爹送个信,告诉他我们要回去的消息。”
二小姐听了,也停了一会,才若有所思的回答说:“璧如,我看你该使用个丫环、奶娘什么的了!要不,让我回去说说,让家里那个聪明伶俐的奶娘到知事府来……”
二小姐还没说完,璧如就慌忙地叫起来:“二姐,使什么奶娘?我不要!我一个惯了,看见那些下人就心烦!”
二小姐说:“这就怪了!有丫环婢女使唤还不好?”
璧如还是一个劲地说:“我就不喜欢!你要喜欢你就要好了,你是大官太太了嘛!”
璧玉见璧如生起气来了,一时间闹不明白,就急忙说:“我也只是说说,看你就急成了什么样子?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
说完,两姐妹果然避开了这个话题,谈起别的事来。
吃过午饭,璧如便和璧玉回家看望父亲。二小姐眨了眨眼睛,问:“难道就这么回去?”
三小姐不明白,反问:“该怎么回去?”
二小姐说:“我这是第一次回娘家,得让爹高兴高兴!”说着,不等璧如再问什么,就冲旁边一个“摇天动”的护兵大声吩咐说:“去告诉你们师长,说我要回家去看看,快给我派大轿和护兵!”
护兵答应了一声,立即去了。
没多久,“摇天动”果然给二小姐派来一乘大轿,和几十个荷枪实弹的士兵,另外还有几个吹牛角号的汉子,人人腰上别了一支长长的弯牛角,牛角系着红缨。
三小姐一见,自己却不愿走了。她跑去对覃光第说:“二姐回娘家坐轿带护兵,我也要坐轿带护兵!”
覃光第正为县城又多了一个争吃食的生气,听了这话,就没好气地说:“你还坐轿?你抬轿去吧!”
三小姐听了,立即吵了起来,说:“你这是什么话?谁该抬轿,嗯?你别以为当了知事就了不起,不就是几千大洋买来的吗……”
覃光第见三小姐越说越不象话了,担心让“摇天动”听了看不起他,就急忙息事宁人地说:“行了行了,我给你派大轿派护兵行了吧!”
三小姐这才不吵了。
一会,覃光第果然也为三小姐派来一乘轿和几十个团丁。三小姐见二小姐有吹牛角号的,自己没有,又吵着要覃光第派吹号的。覃光第说:“我没吹号的,只有打铜锣的!”
三小姐说:“打铜锣的也要,反正我不能少了什么?”
覃光第又只好给三小姐找来几个打铜锣的。
一切停当以后,严府两位嫁出的千金才钻进各自的轿里,由士兵和团丁抬着,在牛角号和铜锣发出的混合响声里,一路风光地往娘家去了。
到了严府,严锦堂果然早在大门口候着了。二小姐一下轿来,看见佝偻着腰的父亲,一下悲从中来,禁不住就抱住严锦堂哭开了。一边哭,一边说:“爹,女儿为你争光了!”
严锦堂也老泪纵横,似乎也早忘了自己对女儿“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训诫,抚摸着二小姐说:“爹知道!你能有今天,祖宗也就会高兴的!”
说了一会儿话,二小姐抬头看了看府里的人,大家都在,独独没见大小姐,便回头问:“大姐呢?”
严锦堂也回头看了一遍,显出了吃惊的样子说:“哎,她刚才还在这里呢,怎么不见了?”
这时,奶娘才说:“大姑娘回房去了。”
三小姐显得有点不满意,说:“几姊妹好不容易团聚,她回房干什么?”
奶娘把三小姐和二小姐拉到了一边,悄声说:“哎呀,你们不知道呢!大姑娘刚才看见你们这么风光和体面地回娘家,想起自己,就伤心难过呢!”
二小姐和三小姐听了,这才明白自己今天抖威风,竟无意伤着了大姐。想起大小姐的遭遇,二小姐和三小姐心里也浮现出隐隐的痛苦来。于是什么也没说,就又互相拉了手,先往大小姐房间里去了。
到了严璧凤的房里,果然见大小姐形容枯槁地坐在窗前,苍白、清瘦的脸庞上挂着串串泪珠。二小姐先喊了一声:“大姐!”
大小姐两只肩头抽动了一下,却咬紧牙没有吭声。
三小姐走了过去,说:“大姐,听见没有,二姐喊你呢!”
大小姐仍象没听见一般,目光呆滞地看着外面。
二小姐立即就感到了一种阴冷和死亡的气息,她又大声喊了一句:“大姐,我们看你来了!”
半晌,璧凤的嘴唇才动了动,发出了一句微弱的声音:“你回来了……”没说完,就忽然象是一个孤独无依的孩子猛地见到亲人般,扑在了二小姐身上,放声恸哭起来。
这一来,倒把三小姐和二小姐弄得不知所措起来。奶娘和厨娘也进来了,大家就纷纷过去劝。可越劝,大小姐哭得越厉害,眼泪扑簌簌地把二小姐的衣服弄湿了一大片。
三小姐和二小姐都不知大姐为什么这样伤心,等她哭声稍小一些以后,二小姐才捧着她的脸问:“大姐,你是怎么的了?才这么一段日子,你就瘦这么多了,脸色也这么难看了?”
严璧凤仍抽抽答答地哭着,没顾得上回答二小姐的话,厨娘接了过去说:“是呀,大姑娘这段日子胃口不好,觉也睡得不踏实,还光自言自语,说些糊涂话……”
璧如和璧玉听了,都吃了一惊,忙回头打断了厨娘的话问:“是吗?都说了一些什么话?”
厨娘看了看大小姐,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色。半晌,还是忍不住说了:“都是些没头没脑的话,说她就要死了……”
话没说完,大小姐猛地抬起了头,瞪着泪眼对厨娘吼了起来:“就你嘴臭,我哪说过这话?你想咒我死是不是?”
厨娘立即求援地看了璧如和璧玉一眼,低下了头。
二小姐见了,忙安慰璧凤说:“没说就算了,和下人计较什么?”
劝了一会,大小姐象是流干了眼泪,不哭了。二小姐拉起了璧如、璧凤的手,要一起去老夫人灵位前烧香。可这时,严璧玉才记起只顾显排场,忘了给母亲买祭奠的香烛纸蜡。她立即不肯原谅地责怪起自己来,“天啦,我怎么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呢?真成了忘恩负义的东西了呀……”
三小姐见了,立即劝二小姐说:“二姐,你也别这样,人人都有丢三拉四的时候。你能回来看看,妈在阴曹地府也会高兴的!”
二小姐听了,仍说:“道理是这样,可我总不能连纸也不给她老人家烧一把吧!”说着,不等严璧如再说什么,就立即吩咐卫兵,去场上买一些“袱子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