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晚上,留给三小姐的,只有难以磨灭的痛苦。
三小姐没想到会嫁给知事老爷做太太,却十分清楚结婚的内涵,明白洞房花烛夜中丈夫要做的事和女人必须奉献出的是什么。她也不傻,知道在这大热的天里裹那么多条裤子,并知道母亲和奶娘说的那些话一点没错。可她就是要那么做!一想起晚上的事,她没有半点激情和喜悦,也没有丝毫羞涩和好奇,有的只是烦恼、忧虑、恐惧、怨恨、憎恶……等复杂的心情。因此,当花轿抬着她往知事府走去的时候,三小姐仿佛不是去做新娘,而是在一步步地走向刑场。拜完花堂时,三小姐有些臃肿的下身引起了客人的注意。因为裤子裹得很紧,新娘走路的姿式像鸭子一般向外拐着腿。但大家都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严府三个千金是县城出了名的美人胚子,来赴喜宴的又全是趋炎附势的一伙小人,所以,满堂上还是一片啧啧赞叹和颂扬之声。三小姐听见那些话,好象芒刺在背,拜完花堂,她被人扶回洞房,已是大汗淋漓,特别是下身,明显觉得里面的裤子湿漉漉地粘在了皮肤上,像长了一层铠甲。三小姐想清清静静休息一会,就让两个伴娘先出去。两个伴娘却迟疑着不肯走,三小姐一下就火了,倒竖了柳眉说:“你们磨磨蹭蹭干什么?还怕我和人私奔了不成?快走!”伴娘没法,这才不高兴地走了。
严璧如等她们走后,过去“当”地关上了门。现在,周围清静下来了,三小姐这才有了一点心思去打量周围的环境。洞房设在知事府的四道堂内,这里是历任县太老爷的退食之所。三小姐从窗口望出去,看见后面也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园。园子里除假山花草外,最醒目的是一株枝叶参天、大可数抱的黄桷树,和一个八角亭。亭子双层房架,重檐台式建筑。这时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遍地流金溢彩,亭子的八角翘檐和层脊筒瓦,在千万条晚霞的金线中显得光彩夺目。洞房前面,是一块半月形的泮池,池上三桥九洞,桥下碧波盈盈。泮池两边,也分别矗立着两个亭子,亭子的几个廊柱上,都张灯结彩,夕阳把那些红灯笼映得像抹了一层鲜血。看见亭子和泮池,三小姐又情不自禁地想起C城的“翠微园”,想起给她留下许多美好梦想和快乐的“思春亭”,更想起心上那个如意郎君燕尧山,不禁又黯然神伤,“哗哗”地涌起泪水来。她也不想去擦,就让它们把脸上的脂粉冲刷得七零八落。后来,她干脆爬上床,面朝着墙壁躺下了。她还不嫌热地拉过那床又轻又薄的大红被子,将自己身躯紧紧裹住,又将一双大腿卷曲起来,抵在热乎乎汗涔涔的小腹上。
伤心了一会,天色惭惭黯淡了下来。尽管隔得很远,她仍然听见大堂里的吃喝声在慢慢消失下去。没多久,又听见覃光第送客时的客套声和客人阿谀讨好的奉承声。从声音里,三小姐完全能够揣摸出覃光第抱拳行礼和客人卑躬屈膝的模样。同时,三小姐也知道,一旦客人离开,覃光第马上就要回到房里……想到这儿,三小姐猛地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窜到了头顶,身上的毛细孔不仅顿时闭合了,而且还紧缩拢来,拧成了一颗颗鸡皮疙瘩。她下意识地把双腿并得更紧。她眼前开始浮现起覃光第的面孔来。知事大人的脸以不同的形态和表情,在她脑海里走马灯似的晃动,全都既丑陋又陌生,呲牙咧嘴,狰狞可怕,既像森林中的野兽,又像阎王殿的小鬼。在恐惧与紧张中,三小姐感到有点喘不过气来,好象身上已经有了一股重压,肌肉开始承受不住似的紧缩和产生出酸痛的感觉来。
严璧如突然有些反胃,想吐。
然而,该发生的事情终究要发生,就像人躲不过动劫难一样。
时间越近,三小姐就越像是一只濒临绝境的小动物。
在莫名的慌乱和恐惧中,三小姐终于听见了‘橐橐“的脚步声,从泮池的石桥上重重地传了过来。听见那声音,严璧如的意识里,就猛地浮现出一幅饿狗扑食的情景。她想,过一会儿,她也许会让这只饿狗撕得鲜血淋漓,撕得再也不是原先的样儿,她一边打着哆嗦,一边又下意识地夹紧了双腿。
门“吱”地一声被推开了,果然是覃光第回到了房里。知事老爷满嘴喷着酒气,一见新房里的样子,就不知是责怪、惊讶还是不满地嘟哝了一句:“怎么,就这样睡了?”说着,便摇摇晃晃地往床前走去。
严璧如闻到覃光第愈来愈重的酒味,心里那种反味的感觉也更加强烈。严府千金都有洁癖,猛地在这闷热的空气里闻到这种辛辣的气味,就像置身在了一个正在发酵的茅厕前。可她没法摆脱开这种味道的袭击,只有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像睡过去了一般。
知事老爷似乎有些不高兴了,他俯下身,醉眼朦胧地看了三小姐一会,将两股又粘又稠的、热乎乎的气息,喷到三小姐脸上。看了一会,举起手刚准备去推侧身躺着的严璧如,可又忽然改变了主意,跑过去闩上门,这才急急地跑回床边,端起红烛,向三小姐凑过去。烛光温柔地在三小姐美丽的面孔和卷曲的身子上撒下一团红红的光辉。三小姐卷缩成一团侧身而卧的睡姿,让知事老爷的心立即狂跳起来,血液像全都涌上面孔一般,使脸变成了酱紫色。他一手端蜡烛,另一只手在粗重的喘息声中伸出去,按住了三小姐耸起的浑圆的肩头,“嘻嘻”地笑了两声,然后说:“怎么了……”
三小姐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阵颤栗,仿佛肩头落下的不是手而是一块铬铁。接着,全身的毛细孔又收缩紧了。她想摆脱那紧贴着肩头的铬铁,可惶恐使她完全乱了方寸。最后,那块铬铁不但没移开,反而变成了一把箝子,将肩头箝住一把扳过了她的身子。
三小姐的眼仍然闭着。
覃光第却没有责怪三小姐的意思。相反,三小姐越是这样,他越感到满足,有味。知事老爷不喜欢那种恣肆放浪、情欲激荡的女人,那种女人虽然也会使男人心头狂跳、血脉贲张,陷进无边的波涛。可是,这样的女人热情来得快,也消得快,就像六月间的山洪,暴发时汹涌澎湃,可瞬间就无影无踪。他喜欢的就是三小姐这样的女人,如三月间的桃花雨,点点滴滴都浸在土地里,滋润着男人,让男人汲够水分,永远保持着不衰竭的活力。现在,三小姐已经仰面躺着,烛光下,她小巧端正的鼻梁又窄又挺,鼻翼扇动不匀。覃光第不明白三小姐的心事,还以为她这种带有喘息的呼吸也和自己一样,是因为紧张、激动、亢奋的原因所致。这就更激起了知事老爷细细欣赏三小姐的兴趣。三小姐的面庞白皙细腻,嘴唇有些苍白,却因微微带翘而丝毫没减少天生的妩媚,她的脖颈颀长,同样光滑细腻闪着洁玉般的光泽。有一根青筋搭配完好地从脖子向耳后延伸上去,这时“突突”跳着,覃光第见了,也陡地觉得身上的血液加快了流动。三小姐的睫毛又浓又长,耷拉下来盖住了眼睑,也盖住了眼角一点刚才没擦干净的泪花。覃光第不知道三小姐不久前思念情人掉过泪,目光开始移到三小姐的身子上。他忽然拉开了三小姐身上的被子,三小姐一惊,皮肤又加快了毫无规则的收放节奏。她知道,离那件恐惧的事已经不远了。就像一幕戏,铺垫是为了高潮的到来。此时,她好象被人抽干了脑汁,大脑里一片茫然,可她还是决定要积蓄力量,在高潮来临时博斗一番。覃光第当然料不到三小姐的心思,见她这样静静地躺着,像一件珍宝或宠物般让他细细把玩,心里十分惬意。他把一对灼热的目光移在了三小姐饱满的胸脯上。三小姐一对丰满的乳房,高高地顶起了薄薄的衣衫,仿佛两座山丘一样坚挺地耸立在知事老爷的眼前。知事老爷口渴似的吞了一口口水,那声音异常地响亮。接着又不断地舔起干燥的嘴唇来。透过三小姐的衣衫,覃光第努力发挥着自己想象的能力。最后,知事老爷有些把持不住地颤抖起来。
知事老爷在一阵要命的晕眩中放下手中的蜡烛,身子向三小姐倾斜了过去。三小姐突然叫了一声,用双手死死地去攥紧了裤腰带。
覃光第愣了一下,不解地说:“怎么了?”
三小姐出了一身泠汗,一边抽搐,一边像是眼里进了沙子似的眨动着睫毛。眨着眨着,就有两滴泪珠从眼角悄然溢出。这时,她的耳际轰鸣起来,好象屋内起了狂风。声音停息过后,她才感到乳房上像有几只毛毛虫在爬,那种想呕吐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可她咬着牙忍住了。她好象已经处在了一种半醒半睡的状态中。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厌恶和皮肤的痉挛,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木头人。可是没多久,她想做木头人也不成了。她的上半截身子忽然被覃光第抱了起来,使三小姐产生了一种失重的感觉,她还是闭着眼。浓郁刺鼻的酒味薰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刚侧过头去,覃光第灼热的嘴唇突然堵住了她的嘴。三小姐那时感到贴住自己冰凉的双唇上的不是一张人嘴,而是两片烧热的桔瓣。她拚命摇着头想挣开那两片桔瓣的纠缠,可那两片桔瓣不但不屈不挠地追随着她,还从桔瓣中间伸出了一条滑滑的软体器官,往她的口腔里急切地探着。三小姐实在忍受不了那种厌心的感觉,猛地一甩头,摆脱了那滚烫的桔瓣和像泥鳅一样要往她口腔里探的东西。覃光第嘴一滑,只好含住三小姐一只耳垂津津有味地巴咂起来。接着,知事老爷的嘴又移到三小姐脖子上,围绕着那根血管舔来舔去。一边舔,一边等不及似的,将手向三小姐的身子里深入下去了。
此时,三小姐像被毒蛇猛咬了一口,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又惊叫了一声,突然用双手护着裤子,一挺身从床上坐了起来,两眼仇恨般地怒视着覃光第。
覃光第先是吃了一惊,接着松开了往三小姐身子里探去的手,疑惑地看了三小姐一阵,似乎有些明白了,一下沉了脸,满脸怒色地大声问:“你,你这是怎么了,嗯?”
三小姐不答,仍然紧紧护着裤子。
覃光第全明白了,突然一下暴躁起来,将三小姐不客气地掀在床上。当他的目光一接触到三小姐那层层叠叠的裤腰和一根根打着死结的带子时,脸顿时象受了莫大侮辱似的变得通红。他一边用手撕拉着三小姐的腰带,一边怒不可遏地瞪着三小姐说:“好哇!原来你成心要躲我!没想到你会这样,你说,你为什么要这样?”那种神情恨不得一口将三小姐吃了。
三小姐没答,忽然又挺身坐起来,弯下腰,在覃光第的手上猛地咬了一口。
覃光第“嗷”地怪叫一声,松开了手。片刻,他突然一手抓住三小姐的衣领,扬起另一只手,“叭叭”两下,扇在三小姐的粉脸上。一边扇,一边恶狠狠地说:“妈的!老子不相信制服不了你!”
知事大人在私房中撒起蛮来,一点也不比穷乡僻壤的粗人文明。
三小姐一下呆了,脸火烧火燎地痛。她看见覃光第面孔抽搐,眼冒凶光,想继续搏斗的念头顿时逃到爪哇国去了。
覃光第见三小姐这样,便满屋子像狗一样寻找起什么东西来。他终于找到了一把剪刀,然后又跳上床,什么也不说,拉着三小姐的裤腰就“哗哗”剪起来。
没多久,三小姐苦心经营的防御工事,就在覃光第的剪刀下土崩瓦解了。
那一刻,严璧如知道自己彻底完了。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全部攫住了她。她感到灵魂已经离开了躯体,只是下意识地更紧地夹住了双腿。就在她的身子完全坦露的那一瞬间,她麻木混沌的脑子才亮开了一点缝隙,突然睁开眼睛朝覃光第大叫了一声:“把蜡烛灭了!”
这是三小姐那天晚上说出的唯一的话,说完后又紧闭了嘴唇。
烛光熄灭以后,月光立即泄进来布满了整个房间。月光的清凉、细腻和华美给了严璧如一丝安慰。当然,屋内也闪烁着许多奇怪而散乱的阴影。三小姐忽然瞥见了阴影中已经剥光了衣服的丈夫。覃光第坦露在幽深的月光里的裸体,有些模糊和变形。严璧如觉得那身躯实在太丑陋了,就好象一只大蜥蜴。她想到那丑陋的身躯就要把她压在下面,那种恶心的感觉又一齐泛了上来。
她急忙把目光移到窗外,去注视后院八角亭的轮廓。
覃光第爬到了她的身边。完全绝望的三小姐已不再作徒劳无益的反抗,她只回头看了覃光第一眼,只见覃光第的肌肉从脸上横斜过去,面孔在不断抽搐,两排向外凸起的牙齿闪着白晃晃的光。
“蜥蜴!”三小姐忽然又想了刚才产生的念头。这时,她强忍了好几次想吐的感觉,再也没法忍住,她马上翻过身,“哇”地一声,朝床下呕吐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