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祝武汉人民战胜了一九五四年的洪水,还要准备战胜今后可能发生的同样严重的洪水。”毛泽东的亲笔题词镌刻在碑上,辉映碑顶的五角红星,令我仰望。
刚刚被暴风雨洗涤过的天空,湛蓝而幽深,亦如我湛蓝而幽深的眼睛,而映在我的眼里的巨幅浮雕,生动而形象地再现了武汉人民与洪水搏斗的感人场景——
水涨一寸,堤长一尺;水涨一尺,堤长一丈。泥土、砂石、草袋、木桩,源源不断地运到洪水漫漫的大堤上。
人在堤在。一个血肉之躯,又一个血肉之躯;一个不眠之夜,又一个不眠之夜……
洪水一次又一次疯狂地进攻,一次又一次沮丧地溃败,大武汉再一次证明了它的坚不可摧!
站在碑前,缅怀当年抗洪的壮烈场景,许许多多无法忘记的往事,谱写着那段云暗天低、风吼浪啸的峥嵘岁月,也垒起这座巍然兀立在江堤上的高大的纪念碑。
是的,这不仅是一座防汛胜利纪念碑,也是一曲气壮山河的抗洪斗天歌,一部人定胜天的宣言书!
龙王庙:一个地名的记忆
在长江与汉江的汇合处,这是那一片涛声载不动的龙王庙吗?
又一个七月,又一个汛期来临,当站在江岸新建的大型观景平台,望着两江湍急的急流不时掀起狂涛不时卷起巨浪,以一种气势、一种激动疯狂地扑向堤岸,溅起一阵一阵呼啸,溅起一阵一阵轰响,又一次一次轰然败下阵来,不得不伏在堤脚下喘息……
这情,这情,能不触动历史的记忆?
也许地处两江的交汇口,风险浪急,且又逐流顶冲,这里便成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险段。年年岁岁,岁岁年年,每当汛期来临,那守护安宁、幸福、歌声与爱情,守护大武汉赖以生存的大堤,便在裂岸的惊涛里战栗,似乎随时都会岸崩堤溃……
怪不得曾经有人在此修筑龙王庙,以祈求龙王爷保佑,然而,无论虔诚的香火、祈祷的哭声,都无法阻挡汹涌怒吼的狂涛肆无忌端地扑向堤岸,更无法不让祈祷的哭声、祈祷的心与战栗的大堤一起胆战心惊!
如今,我匆匆的步履,与诗与歌一起栖落此地。
呵,许是那汗水、泪水、雨水、洪水,搅和我们滚烫的热血,铸就一种铁的意志,砌起一道坚如磐石的护坡,砌起一道固若金汤的堤墙、砌起一道纵览风云的观景平台,使昔日牵一发动全身的险段,成了武汉一道壮观的风景!
于是,龙王庙,那一片涛声载不动的龙王庙,如今只是一个地名的记忆。
江汉路步行街
笑语喧哗,人声鼎沸。
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拥挤的脚步接踵而至,我走在熙熙攘攘的步行街上。
谁的脚步,追着我的脚步在走。
走向琳琅满目的橱窗,细细挑选精品也匆匆追赶新潮;
走向色彩斑斓的柜台,大把采撷风光,也大把收获喜悦;
走向韵律优美的新厦,听一曲改革的赞歌与开放的新曲;
走向花果飘香的老店,尝一尝生活的甘甜和日子的芬芳;
或者走向街心花坛,喝一杯凉茶,就着茶水咀嚼历史变迁的沧桑;或者站在街头,细数几蹲青铜雕像,细数武汉街头昔日的风情……
我的脚步,追着谁的脚步在走。
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拥挤的脚步接踵而至,我走在熙熙攘攘的步行街上。
是不是川流不息的人群在走,才使商贾云集的江汉路步行街充满活力、充满生机?!
起义门
石头垒砌的城门还在。
走近起义门,走进历史深处,那拱起城门的一块块石头仿佛一页页留下血与记忆的史书!
而这座首义勇士们用头颅撞开的城门,如今依然洞开,像是在期待着新的队伍……
是城就会有城墙,有城墙就会有森严壁垒的城门。在墙与门的庇护下,守城的人就可以养精蓄锐攻击别人或者抵御别人的攻击。
如今,当我穿过城门走上城楼,颤抖的手触摸着凸的垛口,不平的断面似回响着当年南湖炮队车轮滚滚、战马啸啸,直逼武昌清军督署的进军声……
那一刻,起义门正注释着中国近代史上摧枯拉朽般推翻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壮观的一幕。
如今,城墙已沦为一种寂寞的遗址,当年起义的炮声、烽烟、旌旗与血,已淡化在岁月远远的背景之中,而历史,烽火血染的历史也会在岁月远远的背景里消声匿迹吗?!
此刻,我驻足城门,仰望门额上“起义门”三个苍劲的大字,不只是在凭吊呵,我是在品味一部浓缩的历史,很想品出一些味道,一些火的、血的味道……
孙中山铜像
站在三民路口,站在路的尽头或者路的开始,没有风,你的衣角在雨中飘起,仿佛一面旗帜。
穿越时间与空间,我有些惊诧,你竟然能在如此喧闹的街口静静沉思,成为这个城市的一道风景。
在来来往往的行人中,我停了下来,走近你。
不只是听你以沉默的语言叙述昨天呵。
当漫天的雪以银白的冷焰,将你凝为青铜,你便成为一座雕像,一动不动地承受岁月声与色的流淌与激浪,而在青铜的冷峻里我依然感受到你的呼吸及体温,只因你依然活着,活在阳光、空气以及我的信念里!
不是么,我不知道你是否来过这个城市,但是当我漫步中山公园,我看见你匆匆前行的身影;走在中山路上,我听见你亲切熟悉的声音;坐在中山图书馆里翻开书页,我领略着你博大精深的思想;站在刚从江底打捞起的中山舰上,我景仰地遐想你沉着镇静指挥驱逐敌寇的风采;甚至走进中山商场,在色彩缤纷的服饰里有你庄重的服装……
我们每天就是这样,用认识晨曦的目光,重新认识你!
天河机场
多么令人醉心的场景。
曾经,欲望千百次试飞,谁知翅膀仍落在向往里。如今,当我翘首,我看见在万里之遥一只翻飞的云燕,摇醒一路轻风,翩翩降落,而静候的铁鸟,守着斑斓、飞翔的梦,随时准备抖开翅膀跃入蓝天,绽开胸中久蕴的激情。更有阳光、色彩、欢歌、笑语,以及川流不息的人流相互碰撞的南腔北调,弥漫或回荡在宽敞明净的候机厅里……
是的,没有一个比喻或词能够形象有力地说出一座现代机场的美,以及机场动感的律动。
属于飞翔的,即使敛翅,灵魂也早已超越了空间。
瞧,机场那遥向天外延伸的跑道,是不是一只只深情送别的手臂,挥动着温馨与祝福,遥遥送拍天的翅膀掠过梦的家园,而翩翩降落的机冀超越时空与距离,剪下朵朵阳光,捎来远方的问候,热切呼唤久别重逢的激动与喜悦!
啊,迎来五洲四海的宾客,送去荆山楚水的祝福,日落月升,周而复始。这不,当又一个黎明醒来的时候,黎明的钟声和飞机的轰响又重新遥远……
又一朵白云飘来,又一朵白云飘去。该升起怎样的风帆才能向着你横渡,你这旷达幽远、云波诡谲的天之河啊!
我说,天河机场,天河之渡,一个大武汉通向世界的港口。
汉口火车站
一个驿站。
人们从四面八方而来,带着向往、渴望或者安全抵达的欢愉;人们又向四面八方而去,捎走满足、惬意或者远走他乡的兴奋;只因火车是一个适合平民百姓的运载工具。
这不,一列火车刚刚拉响汽笛徐徐从这里出发,一列火车呼啸着缓缓驶进车站。
汉口,汉水入江口,一座依水而崛起的城市。
如今,一座四十米高的站牌在站前广场南北中心线上竖立着,一台大型立体石英钟和“汉口站”三个大字嵌在上方,标志着这里是汉口的另一个出口。
不是么。各色各样的人群,男人与女人,各式各样的命运,远归或者远走,都拥挤在这里。无论男人或女人,远归或远走,谁不焦灼地期待乘上一辆特别快车呢?!
阳光下,只有站前广场的广告牌上那位衣着有点暴露的女郎,一无牵挂,朝来来往往、进进出出、行色匆匆的旅人投去多情的一瞥……
一个驿站。
这不,一列火车呼啸着缓缓驶进车站,一列火车刚刚拉响汽笛徐徐从这里出发。
凝视施洋烈士雕像
告诉宝通禅寺的晨钟暮鼓,
告诉洪山宝塔顶上起落的春日秋月,
告诉武珞路上来来往往奔涌向前的人流车河,
拾级而上,穿过二月乍暖还寒的阳光,走近你的墓前,站在你半身塑像前,
你告诉我什么呢?!
告诉我那一个血雨腥风的日子,
告诉我那血腥的日子拉响的罢工的汽笛,
告诉我在汽笛声中走向街头冲决一切罗网为自由而战的呐喊,
告诉我那为自由而战的斗士们迎着敌人的刀枪而饮恨倒在街头的壮烈,
…………
目光轻轻触摸着你冷峻的眼眸,我仰望着你站在洪山南麓,站成一处风景。
我想,如果你不再是一蹲被人仰望的雕像,那么,我们该怎样向后人们,
讲述那页沉重而悲壮的历史呵!
琴台月
台呢?人呢?琴呢?音呢?
这是多少人来此寻觅的琴台么?踩着知音难寻的叹息,我从夜的那岸走来,来到龟山脚下、月湖桥头,
寻觅那于无声处的一根断弦……
是的,这不是昔日的琴台,昔日的琴台早已淹没在历史的尘土里,然而一个男人与另一个男人忠于友情的故事,从那一声石破天惊的绝响里,穿过岁月的风雨、穿过历史的尘烟,从三千年前,一直延绵至今……
真乃人死了友情不死,琴碎了弦音不绝。
不远处,静静的月湖里,泊着一轮明月。
湖畔何人初见月?湖月何年初见人?遥想当年伯牙先生抚琴对月,战栗的手指拨动战栗的琴弦,
骤使琴声缠缠缓缓响起,思绪缠缠缓缓旋飞,追着迷离的月光,寻觅知音。
音呢?琴呢?台呢?人呢?
琴台访古,我久久不肯离去,只因伯牙碎琴绝响的那一曲《高山流水》,在今夜的月光里,依然悸动我渴望的心……
朝佛的少女
——归元寺一瞥
焚几炷香,然后,屈下膝盖慢慢跪下,在暮色溶溶的向往里,向着缕缕缭绕的青烟,你低垂的头泻下瀑布似的青丝,镀亮黄昏。
袅袅青烟中,你胸前那双合十的纤手为什么微微抖颤呢,祈祷还是忏悔?
我猜不出。
默默地期待。
胸前合十的手,仿佛要把偌大的一个世界慢慢合拢,你是那样的虔诚,以至将你低垂的头叩向大地。这时,你合十的手,是握住一缕佛光,还是握住一缕希望?
袅袅青烟,在你虔诚的跪拜与呢喃细语的祈祷声中徐徐飘散……
偌大的佛身,不知出自谁匠心的泥塑,而你虔诚的意识又塑造着什么呢?!
朝佛的少女,冰清玉洁的少女呵!
写在武汉动物园
1
纵然你有美的心灵,如果不以行动展示你的美,人们还是要质问你,你美在那里?!
孔雀是这样对我说的。
马啊,瞧你躁动不安的昂起头来,嘶嘶地鸣叫,是不是渴望剽悍的奔蹄在苍茫的大草原留下野性的蹄印?!
翅膀蜕化了,自然不能飞,因此叫我鸵鸟也许枉为鸟的行列。
没有翅膀,但我有长长的腿。别看我高大笨重,平时一步步蹒跚前行,如果给我一个竞走的机会,我同样可以像枪口的兔子一样狂奔……
是的,天生我材必有用。
骆驼之所以令人叹服,是因为骆驼仅靠自己贮存的养料,孤独地跋涉在荒寂的大漠上,纵然倒下,也要让埋葬的沙丘用金色的沙粒垒起一座驼峰,为后来的跋涉者留下一座前进的路标!
2
动物园的动物,据说吃的食物不仅讲究,也很精细。可不,吃肉的照常吃带血的肉,有时还挑肥拣瘦;吃草的依然吃草,不管干草还是青草,有时还要添加些许佐料;不吃肉也不吃草的,就给它们喂一些它们喜爱吃的小虫、小蛹,或者经过加工的米粒……
也许衣食无忧,抑或不经风雨,它们便在铁栅栏围起的院子里迈着悠闲的步子,望日出月落;或者在绳结的天空抖一抖许久没有展开的翅膀,呼风唤雨;若是百无聊赖时,也许经不住观看的孩子们的挑逗,它们便与孩子们嬉笑或者逗趣……
动物园里,有的是种类繁多的动物,但没有野兽。
洪山广场
广场不要门票,空旷的广场永远不会空旷。
这是春日的一个早晨,都市从雾里醒来,沐浴春日最初的阳光,一朵一朵被黎明的音乐陶醉的花儿空旷的广场竞相开放。
与花儿争妍斗艳的,还有开放在广场上五彩缤纷的衣裳……
远来的风,自由自在,拂动孩子们胸前的红领巾,又腾起一股气流,托着一只只风筝,如云、似鸟,在空中翻飞;
翩翩飞舞的风筝下,一对初为人父人母的年轻人,推着婴儿车在花坛前漫步,喃喃细语,惊醒了孩子斑斓的梦;
广场音乐喷泉腾起的水柱,将空旷与旖旎连成一根根彩线,编织今日闪熠的日子,而漫步在音乐雨里的老人们,总爱忆起那些峥嵘的往事;
几个来自何处的少女,不时把笑声洒满空旷的广场,不时还举起照相机留住春日的俏丽。这里,成了她们观赏风景的地方。
走在广场上,我听见阳光在血管里淙淙流动,使我想起一些什么。
这时,我抬起头来远眺,只见一位老人,从上一个世纪风尘仆仆走来,站在广场上,站成一座青铜雕像。几只白色的鸽子,从广场上的那一片绿茵茵的草地上腾飞,掠过他的头顶飞向远方……
这是毕加索描绘的鸽子吗?
走在空旷的广场上,空旷的广场永远不会空旷。
樱花雨
为美而灿然绽放,绽放出一缕嫣然、一簇斑斓、一片含笑的云。只一夜,只一夜啊,樱花大道上的樱花一齐开放了,亮丽了四月的珞珈山。
转眼间,又为美而凋落。只一夜,只一夜呵,一树一树樱花,凋落成淅沥淅沥的樱花雨。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而这个季节正是春心萌动的季节,面对飘洒的花雨,张不开口的四月也要用情感的裂缝一小口一小口抿着天空,何况多愁善感的人呢?
逝者如斯。不必喟叹一生只有一次美丽呵,然而一世的永恒,也许不及这一夕的璀璨。
走马观花或驻足树下。
在没有斜雨打窗的日子,沐浴樱花雨,除了感到宁静、从容,甚至还有一点浪漫,更任樱花雨的香馨和温润,轻轻洗涤我有些疲惫的心灵……
怪不得樱花时节人们潮水般涌向珞珈山,只因樱花雨成了我们居住的这个城市一首怦然心动的诗啊!
磨山红叶
风冷了,秋也深了。
风冷秋深的湖水一阵阵寒意袭人,行吟湖畔,无意中我抬头远望磨山,只见一朵一朵火苗,燃得劈啪直响。
磨山之巅,不知谁竖起祝融的雕像,传说它是火神的象征,莫非是它以执拗的热情,点燃了一朵一朵火苗?!
我是一位行吟者,从春之三月,我匆匆赶来,终于走近了十月,待我从祝融的故事走出之后,我看见磨山那边,原是一簇一簇枫叶兴奋地摇动生命的灵旗,那渴望的骚动,经过岁月的风冷霜寒洗礼之后,竟风风火火摇滚起来,仿佛一团团升腾的火苗,在秋深风冷的层林中跳跃,
一瞬间,那火与力的交响,灼热了一个行吟者律动的思绪——
是啊,倘若我们也像枫叶一样,以生命的激情执拗地燃烧自己,我们还会惧怕生活的风冷霜寒么?!
题东湖行吟阁屈原雕像
你从那里来,来到这四面临水的岛上。
也许步履太重、叹息太重,偌大的一个楚国压在你的肩上,但你没有弯下腰去,而是峨冠博带,衣裙漫飞,依然临水而立,遥将忧患的眼神投向天外,昂首问天……
而你那嶙峋的瘦骨,是不是你的诗笔,饱蘸浓郁的江水,狂草人间的千年沧桑。
曾经,你情涌血酿的诗汛,拍天裂岸,谁知竟敌不过聒噪的舌头的几星唾沫,你不得不从沉痛与悲愤中走来,一路踉踉跄跄,怀沙抱恨投入汨罗江中。当你跃入水中激起的波涛,顷刻溅湿了楚国的太阳,震撼多少百姓高官的灵魂……
于是,楚国哭了,泪雨中,国人争相擂响鼓点、划着龙舟,打捞你溺水的诗魂!
历史的涛声真的随着时间远逝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