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紫葡萄绿葡萄
45985800000020

第20章 桑葚 隐藏叶间的谦逊

桑葚,隐藏叶间的谦逊。

在我的印象中,桑树野长于大野,就像那些普通的小草,在孤单中发芽,孤单中结果,孤单中成熟,孤单中凋落。而就像一个人的人生一样,在寂寞也有自己的一段精彩或者说辉煌,桑树上演的诱惑莫过于桑葚成熟的那段时光,那是一年之中最欢乐的时光。这个时候,尤其是小孩子,他们不仅仅是为了吃到桑葚,更是为了寄放一种欢乐,在自己童年的时光里丰富一段成长的经历。桑树同样可以为自己的一段生命的历程增添色彩,因为在其他时候,不可能像南方的桑树那样可以因为喂养蚕而使自己的生命历程有一个质的的飞跃。

在我必经之路上,这是几棵黑桑,年代已经久远,树冠高大,没人知道它们的来历。每当春天的一场春雨过后,残雪尚未融尽,沉寂了一个冬天的枝条开始萌发新芽,鲜嫩的芽儿给人清爽干净的美。当它周围的白杨树绿了的时候,桑叶已华盖成阴,风一吹,犹如漂浮在小巷深处的一朵绿云。这时候,白色的嫩桑开始在绿叶间显现身影。一阵微风吹来,桑叶“沙沙”弹奏着一曲欢快的歌谣。这些黑桑没熟透时泛着鲜艳的红色,到了春夏之交,绿叶下,一颗颗青果转红变紫,这是生命的一种裂变。熟透了的桑葚黑亮黑亮的,蜜汁饱满,用手指轻轻采摘一粒拇指大的桑葚,指肚儿就染成了紫色,碰到唇边,嘴唇变得乌紫,舌尖一触,舌也变成乌紫乌紫的。这时候,甜甜的果汁在全身弥漫游走,沁入心脾。紫色的心情让人想起接踵而至的薰衣草的采摘。然而相比于薰衣草,桑葚的是内敛的,内敛的清香,内敛的甜蜜,内敛的美,甚至内敛到几近于无人知晓。

心情的愉悦有时候往往让人忘乎所以,在采摘过程中,内敛的桑葚一不小心碰到衣服,立刻就盛开一朵紫色的花瓣。

桑葚含有丰富的葡萄糖、蔗糖、果糖、胡萝卜素、维生素、苹果酸及钙、磷、铁、铜、锌等矿物质,可食,可药,中医认为桑葚味甘酸,性微寒,入心、肝、肾经,为滋补强壮、养心益智佳果。现代药理研究也表明,桑葚入胃能补充胃液的缺乏,促进食物的消化,入肠能促进肠液分泌,增进胃肠蠕动,因而有补益强壮之功。

如果桑葚能够算着是一种水果,它的开花对于我来说至今仍然是一种神秘,它将授粉、坐果、成长等过程全部忽略,花即果,果即花,一气呵成。站在这些桑树下,我要说的是,如果有一天我们能够参透这样一种生命一切从简的历程,也许人世间就会少去许多不必要的纷争,我们将身轻似燕,洒下一路风景。

桑树硕大的树冠如翠绿的伞盖,呵护着身下的其他植物,而它又在伟岸中谦逊地站立于大地。

桑葚藏在繁叶间,犹抱琵琶半遮面。

这几棵桑树的主人都是土生土长的维吾尔族人,在这里居住时间长了,我们都是熟人,又是小巷中的邻居。其中一位六十多岁,高高的个子,一头黑发,结实的身板。可以说是我接触过的这个年龄段的老人中最健谈的一个。他说,这颗桑树他的爷爷辈就有,具体存活了多少年,不知道。这颗桑树每年都结满桑葚,而且个大、甜度高,桑树和他一样,活得简单而满足。他是这几家唯一有着自己收集桑葚习惯的人家,在某一个黄昏,我亲眼目睹了他们从树上采取桑葚,只见他的儿子和自己的老伴站在树下,拉起一张布网,他手持一根长木棍,一面指挥布网,一面敲打树枝,熟透的黑桑葚雨点般下落,那是一场成熟的黑色雨雾。

大量的鸟儿不设防地在城市间穿行,甚至还在树上做窝,它们把桑树当成了自己可以信赖的家园。有时候不经意抬头,在一簇桑叶下就可瞧见两只鸟,头顶白色,身着粉红,正旁若无人地交颈呢喃。它们在桑树上做窝,不贪不占,拳头大小的巢隙,不影响树的生长,反而成为树的美丽的另类花朵。鸟儿在这里尽情享受着自由和快乐,亲昵够了就一振翅,轻盈地飞上蓝天。

这是六星街,这些散发着神秘色彩的巷道,幽深静谧,处处散发着中亚腹地的一种正午的无法消解的时间空间。在这里时不时可以听见手风琴的乐音越过俄罗斯民居古朴的院墙,弥散在小巷的深处,为人们打开了另一扇窗口。此时此刻,我似乎就是走散多年的一颗桑葚,灵魂终于回到家园。桑树站在一户俄罗斯人家的大门口,绿叶间粒大饱满的桑葚张扬着紫色,经过这里的人们不时停下脚步,赞扬几句,也有人抱着树干摇动几下,这时会从树上掉落几颗,接住,放进嘴里,紫色的汁液清香甘甜,令人满嘴生津。这时,主人走出来,看见摇树的人,只是善意地笑笑,这时,正在敞开的院门在宁静中发出古老的木质之音,幽深的长廊延伸着神秘,葡萄垂挂下来,预示着一场盛大的诱惑将在桑葚之后接踵而至。

在乌鲁木齐我所居住的小区,我见到了桑葚,黑色的桑葚,它们被放在一个四方形的网状塑料小盒里,上面覆有一层保鲜膜,一盒半公斤,15元钱。商家那富有磁性的吆喝声吸引了不少人停下脚步。在春夏之交时令水果尚未上市的季节,桑葚填补了这个季节时令水果的空白。

桑葚的味道,是故乡味道,是童年的味道。摘一棵熟透的桑葚丢进嘴里,那种惬意的香甜流遍全身,让人心情舒畅。在我的老家,除种植粮棉外,路边都种植桑树,只是随时间的推移,原本也发达的养蚕业逐渐萎缩了。在我小的时候,养蚕是件极富意趣的事。每到春天桑树长出叶片的季节,人们就会将去年用过的蚕匾泡进水池中进行彻底的清洗,晾晒,我们都会养几簾春蚕。当鹅掌似的桑叶刚泛出墨绿色。养蚕人家就将蚕种亮出来,放到树荫阑珊的阳光下透透风。那是黏在一张张草纸上的蚕种,是隔年的蚕蛾将卵产在粗糙且发黄的草纸上的。每只蚕蛾能产下六七百枚卵,整齐地排列着,象小米,又象一粒粒陈年的珍珠。待乳黄色的卵渐渐转黑,幼蚕即将破皮。再过一天,纸上蠕动着的黑点就是幼蚕。幼蚕不好伺候,只好在纸上洒一些切成细丝的桑叶,它们慢慢爬上桑叶,再用一根鸡毛把他们扫进蚕匾。蚕要经过四眠才能结茧,其间蜕一次皮长大一圈,食量增加一倍。

一个星期后,蚕就蜕去黑衣,以后就日日见长,过了三眠,蚕的食量大增,白天要喂两到三次桑叶,晚上还要加一次餐,更深人静时,听到蚕吃桑叶的“沙沙”声,犹如一场正在淅沥淅沥的春雨,让人心里划过恬适的感觉。一个月后,蚕体型丰满、圆润,通体透亮,这时候,人们会将扎成的麦秸立在竹簾中间,把蚕放上去。

三天后,丛丛麦秸上满是白的、黄的蚕茧;竹簾上空荡荡的,只剩的桑叶狼藉的茎脉,静静的。蚕茧内,一个个生命正在等待化茧成蝶。每年这时,原已稀疏的桑树,新叶又多了起来。当黄鹂鸟在浓荫间飞进飞出展示优美歌喉的时候,桑树的枝叶间挂上了青青的桑葚,任初夏的雨露滋润,任裹着麦香的阳光尽情抚摸。

直到有一天,桑葚变红,转眼呈紫色。就象逝去的童年,也只在转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