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在淮北那样偏僻的小地方,我也是常常要被城里的朋友们讥笑为陈奂生的。我们学校在城东的相山坡上,离市中心的热闹去处大约六七里地,又不通车,走一趟起码也得一两个钟头。就不怎么进城。偶而去一次,总是把要买的针头线脑写在一张纸上,进了商店一一对照,然后直奔主题。但因为长久不去,主题就难免变换,比如原先在一楼的扭扣柜再去时已经上了二楼,而二楼的棉布柜却不知所归。就几乎回回都挨服务小姐嗤笑,很自卑。
所以乍来到省城大地方,我就越发不敢往大商场里进。一次我爱人特别叮嘱,要我买点肉脯回去。他是轻易不张这个口的。去年我在北京,每次回家也都是下车后在淮北火车站附近给女儿买吃的。照我的想法,既然地球都小成了一个村子,淮北火车站的太阳牌锅巴未必就不如北京西单购物中心的?但这次似乎不好糊弄,就去买。结果是,16元一斤的肉脯,9两重硬算出我18元钱来。我虽然读的中文系,但这点数字也还能对付,就嗫嚅着说,小——小姐,谁知那小姐柳眉一扬,问要不要?不要算!
咦?这不是欺负我外乡人吗?就吵起来。但那小姐使用的是省城语言,说快了我根本听不懂,只好抱头鼠窜。
逃出来后就痛下决心:不进大商店!好在合肥的地摊挺多,琳琅满目应有皆有,而且张张递过来的都是笑脸。我就很高兴,不时上前搭讪,用变了腔的省城话说阿姨啊,这好多钱一斤唦?买了葡萄回去,10斤倒少了4斤;去买排骨吧,满中菜市都是三块六,独独我买的三块七。我对我爱人说,一定要把合肥话学好!他不耐烦,说学呀学呀,你去学呀?
忽一日就到了天桥之上,算命的,打卦的,卖钥匙链子太阳镜的,全部迎着我喊阿姨。来得久了,也知道这“阿姨”二字就好比我们准北地方的“大姐”,人人喊得,人人受得,就坦坦然然一路听过去。这时就有阿姨拉住我,说阿姨哎,两块钱一米的布,便宜唦。我一看,果然!就说来两米!哧——啦,只一声,布就撕好,卷成一卷送我怀里。我这时突然感觉有点异样,就多个心眼,递过去四张一块的。谁知老阿姨脸一变,说我这布28块8一米,减两块钱一米,你还得付我53块6角钱!
我一听,什——么?!宰到我头上来了,真是看花了眼!正待反抗,却见忽啦啦围上来七八个人,有女人有汉子,一起抢我的包。我勃然大怒,暴喝一声:都给我站住!动一动我把你掀天桥底下去!
没一个人敢动,围观的群众也都鸦雀无声。我说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嗯?那几个人就噫噫怔怔,唬不透我是工商税务七狼八虎的哪路神仙。我又问边上的布摊:你的布多少钱一米?!那摊主十分机智,恨声回答:100元!我说这就对了,小姑娘!然后扬长而去。
后来,我们办公室的人问,你当时想冒充谁呢?
我想了想,说:我也没想冒充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