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樱仍是笑,却不忘记吩咐了伙计,递了一张湿手巾给他,另盛了消暑的汤捧给他。
"诸葛同学,是从婚礼现场偷跑出来的么?"她黠然地笑道。
诸葛亮抹着汗摇头,"什么破婚礼,若不是孟建哭天抹泪求人,我才懒得求,去那晃了一圈我就走了,不想凑热闹。"
"襄阳数一数二的房开商,想来婚礼一定很奢华,你该留下来看看。"
"没兴趣,奢侈浪费,结个婚嘛,两个人的事,搞那么大阵仗有病啊,纯属是作秀,两口子是不是恩爱,不是秀出来的,是过日子过出来的。"
黄樱点头一笑,"嗯,这话在理,不过也有一种观点认为,盛大的婚礼是对爱情的尊重,一辈子就一次,不能留下遗憾,尤其很多女人都渴慕盛大婚礼,就那么寒碜地嫁出去,总感觉不靠谱,太对不起自己。"
诸葛亮丝毫不认可,"扯淡!难道没有盛大婚礼,就是不尊重爱情,就是对不起自己么,找不到靠谱的人,却拥有一场所谓的靠谱婚礼,才是对不起自己。"
黄樱笑道:"你这些道理说给我听可以,但是多数人都不会认同,没法子,世俗有世俗的规则,尽管那规则也许充满弊端。"
诸葛亮无所谓地说:"爱认同不认同,我又不和需要盛大婚礼的女人过日子,没那些糟污顾忌。"
黄樱凑近了问:"那你和谁过日子?"
诸葛亮埋了头喝汤,"明知故问!"
黄樱故意说:"你就这么笃定我不需要么?"
"你需要我也给不起,没钱好不?"
黄樱抿嘴笑,又给他盛了一碗汤,"考试准备得如何了?"
诸葛亮不说话了,待把一碗汤饮完,才吐出两个字:"很闷。"
"闷什么?"
"嗯,就是闷,无聊的意思。"
"闷么.."黄樱想了想,"这样吧,你若是得了空,我们出去走走。"
"那就明天吧。"诸葛亮赶快说。
黄樱怔住,"那你后天.."
诸葛亮不容她说完,"明天就明天,别考虑了。"
黄樱看住他,"你就不怕么?"
"怕什么?"
黄樱讳莫如深地说:"唠叨。"
诸葛亮瞬时懂了,不禁拍手大笑起来。
日历翻到第三天。
马良正躺在床上看《八卦一周》,庞统忽然推门进来,马良把脑袋递过去,看见一张纠结的脸。
"亲,考完了?"
庞统摇头叹息,"考完了,唉唉,这不是考试,是考智商,各种图形逻辑分析,各种数字排列分析,坑爹啊!"
马良格格笑,"亲,我对你完全充满信心。"他四处搜眼风,"诸葛亮同学呢?"
庞统赶着咕咚喝完一杯水,"他压根就没去。"
马良差点跌下床,"啥?"
"我说他压根就没去。"
马良吞了一口唾沫,"为什么啊?"
"没去就是没去,有什么为什么。"
马良不明白,"这个这个,可他既然报名了,干嘛又不去,想不懂哦。"
庞统却不以为然,"你要知道,诸葛亮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何况当初是庞山民那白痴强为他报名,又不是他自愿的,他打心里就不想考。"
"那他人呢,两天没见着了,我还以为他去找个清净地儿学习呢。"
"他啊,"庞统眯着眼睛一笑,"双宿双飞去了。"
马良重重叹道:"他要是不考公务员,他打算干嘛?"
"等他的齐桓公呗。"庞统耸耸肩。
"这娃真心疯了!"
"不疯就不是诸葛亮,你是第一天认识他么?"
两人正在议论诸葛亮,忽而有人敲门,开了发现是马谡,马良立马拿出兄长的款儿来,"小小马,不在自修室学习,串什么门子!"
马谡压根不理兄长的数落,抖落出一堆资料,"我刚去了一趟系办公室,看见这些东东,你们有没有兴趣?"
"什么?"
"中央公务员招考呗。"马谡不免得意起来,"看看我对你们多好,知道你们在找工作,还为你们上心找机会。"
庞统把桌上的资料拿起来,"还真是呢,中央各部门的广泛招考,我靠,居然还有尚书台!"
马良也爬下床来看资料,"喂喂,胖胖,不如你报考中央公务员吧!"
庞统淡淡的,"我倒无所谓,不过可以拿给孟建石韬看,他们不是想回北方么,这个倒是好机会。"
马良疑问道:"你不想去中央么?"
马谡表示了鄙视,"你还真是笨,庞哥哥是诸葛哥哥预定的人才,他哪儿敢走!"
"去!说得好像我很怕他,我去不去是我自己的事,和他没关系!"
马良拍着资料说道:"你们不去也好,要不都考去中央,我怎么办,想找个人喝酒说八卦都找不到。"
马谡挤兑道:"那也是你没出息考不上中央公务员,你要是考上,还怕和大家分开么?"
马良恨得牙痒,"小小马,你很有出息是不,你考一个中央公务员给我看看!"
马谡昂起头,"我还不稀罕考,我是要和诸葛哥哥在一起,将来做他的得力助手。"
"狗腿!"
庞统自言自语似的说:"这招考信息对诸葛亮..也没什么诱惑力。"他把资料放下,叠了整齐,"明天拿给石韬孟建他俩吧。"
猛听得大门一声巨响,仿佛山崩地裂,崔州平满面泪花儿地冲了进来,便似一颗炮弹,以万钧之力射进宿舍,再以风中凌乱的姿势站立,而后做流泪状。
众人不知所措,马良小心道:"翠翠,咋了?"
崔州平嚎啕大哭。
众人更心慌,再做追问,崔州平再做大哭。
"我被拒绝了!"他失声痛哭。
崔州平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拒绝,投稿被退稿,投简历被拒见,他的大四生活就是
在承受无休止的打击。
崔州平满怀雄心去襄阳剧院应聘,揣着自己制作精良的简历,加上他的小说剧本,大学四年的各种奖励各种活动表彰,以及一份规划书,兴冲冲地奔往襄阳剧院,他打算和院长作深入讨论,说不定院长被他感动得稀里哗啦,当即签下合同,还捧他作台柱。
可到了剧院,院长都不知道去了哪儿,独个在门卫室枯坐了两个时辰,连杯水也没喝着,终于等来一位面无表情的工作人员,用斩钉截铁地语气告诉他,应聘结束了,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他顿时茫然无措,问为什么,回答是已经招满了。
崔州平说可是我是事先约好的,工作人员说但是我们是事后招满的,崔州平又说是怎么招的,怎么没人告诉我,上回明明通知我来面试,为什么临时取消?工作人员说招就招了,你管是怎么招的,废话多!崔州平说你们这是潜规则,不按程序走,不公平!工作人员冷笑,得了吧,程序正义是啥玩意,能吃么?
崔州平差点窒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杵在那儿默默落泪,有其他工作人员看他可怜,便悄悄和他说,小伙子,你是得罪人了,崔州平说我一向很和谐,没得罪人,那好心人隐晦地说,你把剧院金主得罪了,院长能收你么?
崔州平想破了头也没想出自己得罪了谁,他觉着自个一贯与人为善,不争是非,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孩子,乖孩子,怎么这样也被人黑,他便一路哭着回学校,即便如此伤心,也不忘记丢一枚铜钱给讨钱的乞丐,还礼貌地对看门的大爷说谢谢。
马良听完崔州平的叙述,确定地说:"我知道你得罪谁了。"
"谁啊?"崔州平哽咽道。
庞统代为回答:"妈的呀。"
崔州平震惊,却忽然缓过神来,"哎呀,就应该是她,那天在婚宴上,我是听见妈的呀说她认识院长,一准是金主,我要不要这么悲剧!"
马良愤愤地说:"尼玛这女人真狠啊,得不到就毁掉他,太歹毒了!"
崔州平又哭开了,"我也忒惨了吧,人家只是想做一枚无公害的文艺青年,咋就这么悲催,真是天妒英才!"
马良安慰地抚摸他的头,"翠翠别怕,荆州找不到饭吃就去许都,找你偶像司马懿,许都找不到,还可以去更远的地方。"
崔州平呜咽声碎,"我连荆州都搞不定,还出去,亲,你确信你不是在坑我?"
正悲悲戚戚时,一阵敲门声陡然响起,倒惊得崔州平哭得更惨烈了。
"会不会是妈的呀?"马谡说。
马良义愤填膺地说:"她丫要是敢来,我就敢灭了她!"
庞统去开了门,竟自呆住了,半晌才说:"你怎么来了?"
来人不吭气,越过庞统就冲了进来,马良正要发威,却发现来人是庞山民,他也愣了。
庞山民满宿舍搜了起来,从天花板搜到床脚,洗脸盆洗脚盆饭盆统统没有放过,还把每个人的衣服撩起来瞅了瞅,口里问道:"亮亮呢?"
"不在。"马良速度回答。
"他去哪里了?"
马良没看见庞统给他使眼色,随口就说:"和黄樱出去散心了吧。"
庞统气得在背后骂:"你丫插刀教的是吧!"
庞山民烦恼得唉声叹气,"这个诸葛亮,这个诸葛亮,唉唉,他咋就这么不懂事,唉唉。"
马良忽地意识到了,诸葛亮没去参加公务员考试多半被庞山民发现了,庞山民这是来兴师问罪呢,可恨自己口没遮拦,把兄弟生生出卖了,他恨得捂住自己的嘴,可也无济于事。
庞统只好打圆场,"事情都发生了,你就忍下来接受吧,不考试又不会怎么样,别这么大动肝火,影响肝功能。"
庞山民急躁地说:"事情没那么简单!"
庞统不乐意地说:"你还有完没完,当初是你逼他去考公务员,他说他要去了么?人家都是成年人了,你还为人家做主,你丫真是闲得蛋疼!"
"不是,不是.."庞山民急得语无伦次,"你不知道,我为了让你和亮亮顺利考上公务员,通过蒯祺找蒯家帮忙,费了我多少工夫,蒯家才同意帮你们,蒯祺还拍了胸脯,说绝对没问题,现在亮亮不参加考试,我这里可以罢了,但是蒯家那里怎么说,这不是放鸽子么?"
庞统差点瞪出眼珠子,"这么说,你去走了蒯家的后门?"
庞山民无辜地点点头。
庞统直气得浑身发抖,"我擦你妹!谁让你丫多管闲事来着,蒯家的后门也走,你脑子被屎糊了是不,他们那家人是好惹的么,一个个小肚鸡肠,鸡蛋里也能挑骨头,虽说他们家和诸葛亮联姻,可平时有亲戚情分么,见着诸葛亮那付嘴脸,尼玛臭到太平洋去了,平时诸葛亮躲他们还来不及,你丫还上赶着去招惹,你要害死诸葛亮!"
庞山民被骂得不敢回嘴,捏着衣角发抖,像个受欺负的小媳妇。
马良忙劝道:"算了算了,庞师兄也是好心,虽然事儿做得龌龊,但是出发点是好的,你们各自都冷静一点。"
庞统恨恨地说:"一个个都是插刀教,就不干好事,诸葛亮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交了一群损友!"
"那怎么办?"庞山民可怜巴巴地说。
庞统没好气地说:"自己造的孽自己想办法!"
马良又圆场子,"别怄气了,快想法子是要紧,我估摸着蒯家大概也知道猪猪没考试,那家人就算不报复,也得给诸葛亮一顿气受,就诸葛亮那犟牛性子,天知道要和蒯家闹成什么样子。"
庞统挥挥手,"我气都气饱了,想不出办法!"
"我想到一个人可以帮忙。"马谡插话道。
马良匆忙问:"是谁?"
"诸葛哥哥的准岳父咯。"马谡歪着脑袋说。
五
诸葛亮走进屋子的一刹,以为自己踏入了三堂会审的公堂,坐在屋里的一票人是会审官,而自己是身铐枷锁的罪犯。
大姐一家人在左边,二姐一家人在右边,中间坐着蒯良,因此蒯良才是本次会审的主审官,其他两方是陪审,或者只是旁边喊威武口号的衙役。
不等诸葛亮说话,昭苏先说道:"都怪小二不懂事,做事欠考虑,实在不是故意不去考,我数落了他很久,他也知道错了,蒯叔叔别生气了,我代他陪不是了。"
虽然昭苏在对蒯良说话,可蒯良没看她一眼,眼皮也不抬,只是捧着一碗茶,像在嗅茶香,又像在欣赏碗上的缠枝花卉。
昭苏对诸葛亮招手,"小二,还不过来赔礼,为你的事,蒯叔叔没少操心,忙前忙后的。"
庞山民也忙说道:"是是,蒯兄辛苦了,是小辈不懂事,累你了。"
蒯良还是不搭理,像是说话的人是无足轻重的灰尘。
诸葛亮心里的火一下子腾了起来,他看不得蒯良这老子天下第一的姿态,可他答应了昭苏不能使性子,只为了两位姐姐,他必须咬牙容忍一切可能的侮辱。
他忍住脾气,认真地说:"都是我的错,请大家原谅。"
蒯良将手中的茶碗轻轻一磕,不冷不热地说:"都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还能犯这种低级错误,换做别人,我是绝对不能原谅的。"
他微微抬起眼睑,"可是你两位姐姐姐夫百般求我,为了你是说尽了好话,真是可怜见的,为你的不争气,全家老少,哪一个不殚精竭虑,你说你也算是大学生,可书都念到哪里去了,专跟一帮没长进的混混玩在一起,把自个也玩废了!"
诸葛亮掐紧了手掌,他只当蒯良在吹泡沫,每个字都灭了。
"你们诸葛家小门小户出身,本来也没有上流修养,能到今天也不容易,你还不珍惜,仍旧不学好,是想把自家打回原位,继续做下等人么?"
这话不仅诸葛亮愤怒,昭苏昭蕙脸上也不好看,昭苏险些儿掉下泪来,装作掸灰尘,把泪揩去了,诸葛亮看在眼底,难受得一颗心急速地痉挛着,却不能给二姐一个安慰。
"这次考试,都是你二姐夫求我,我原来觉着你还欠着火候,没有历练,怕进了政府干不好,看在你两位姐姐姐夫的面子才答应了,哪儿知道你就是不争气,到手的机会也能丢开,你不当公务员,你想干嘛,还想翻上天去?"
诸葛亮捺住一腔的怒火,稳着情绪说:"蒯叔叔,多谢你的照拂,虽然当不了公务员,我还可以有其他选择。"
蒯良讥诮道:"怎么着,你还瞧不起公务员么?你有多大的本事,能找到更好的工作么,倒给我说说看!"
诸葛亮淡淡地说:"那是我的事,蒯叔叔就不用操心了。"
蒯良听他语气不服,便来了气,"我就说你是为好不得好,我蒯家帮忙找工作,你不稀罕,你想怎么着?"
诸葛亮尽量平静地说:"我自己的工作当然自己解决,蒯叔叔受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