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小小便知道,他还是过去那个人,拥抱着属于他的远大理想和雄伟志向,一直不肯耽搁地朝前走,而自己却始终停留在原地,甚至还在渐次退后,再也追不上他的步伐。
"你和黄樱..还好么?"乔小小说出这话很艰难。
诸葛亮从来觉得男女私情不该随便宣之于口,可他被乔小小的楚楚无奈弄到心软,含混道:"挺好。"
"真好。"乔小小竟流露出艳羡的语气,她其实和许多女人一样不明白,为什么诸葛亮会选择黄樱,当年那个平平无奇的女同学是怎么赚得诸葛亮的情有独钟,可这疑问不能问出口,一如她挤压的众多心事,只能沉沉地埋住。
"你也挺好的。"诸葛亮说得含蓄,可他知道乔小小明白。
乔小小沉默了一会儿,"就只剩下平淡了。"
"平淡有什么不好么?"诸葛亮奇怪了。
乔小小的声音更低了,"枯燥,单调,没有趣味。"
诸葛亮失笑,"你还真是小女孩儿爱浪漫,总想寻找刺激,可生活哪儿有这么多传奇色彩,平淡生活多少人求之不得,人间的相濡以沫,千金不易。"
乔小小咀嚼着诸葛亮的话,她知道诸葛亮在劝她,可她控制不住自己蓬勃出的心事,她压着情绪说:"也许是好吧,可是总觉得,觉得..遗憾.."她忽然红了脸,看住了诸葛亮。
诸葛亮忽然懂了,他变得郑重起来,"真拥有了就不是遗憾,而是悔恨了。"
乔小小反驳不得,她始终是有不甘的,她已搂抱着世上最好的梦,却还幻想着另一场也许更好的梦,也许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你竭力想要握在手中的往往失之交臂,你抱拥在怀的却又久久不能满足。
"我到了,"诸葛亮说。
乔小小不免惋惜,可她总不能强留,说道:"得了闲来江东寻我.."她像是失了仪态,慌忙补充道:"还有尚香.."
"好,"诸葛亮迟疑片刻,还是诚恳地说:"珍惜你的相濡以沫。"
雨已小了许多,只是丝丝如缕地溅在脸上,诸葛亮在车下道了谢,乔小小依依地和他道别,却不见得欢喜,他在路口目送马车远去,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他看得见乔小小的尊贵,养尊处优的家居妇人,锦衣玉食,玉堂金马,举手投足间便是一派富贵气,他也看得见她心底的落寞不甘,她在金丝笼里待得久了,把当年不多的一点儿理想一并丢了。
可若把她放出那富丽堂皇的世界,她或者更不习惯,她已和她的世界融为一体,她套着她的华服,戴着她的金冠,偶尔发出一两声不甘愿的叹息,不过是荣华生活过腻了的矫情表白,谁都想反抗世俗获得实现理想的自由,却又都在理想面前落荒而逃。
谁有勇气打碎禁锢性灵的世俗枷锁,谁才能创造真正的人生价值,这个道理,有的人明白却不能实践,有的人实践了却半途而废。
诸葛亮走到庞宅时,正看见黄樱走出门,她一见他就说道:"正要去找你呢,就知道你去逛书店,看看,我没说错吧。"
她撑了伞奔向他,"书呆子,一准是在书店看书看忘记了,淋雨了么?"
他不答,只笑着握住她的手,他想,无论遭遇多少雨横风狂,总有一个人等他回家,她会在那儿,一直在那儿,温婉如一盏暖夜的灯,安静,平和,不争。
这便是相濡以沫,平淡,而温暖。
二
大多数时候,小孩儿抓周不是抓一个未来人生走向,而是抓出父母的心理安慰,比如抓钱抓笔抓印章,那便预示着这孩子将来不是文豪富商便是官宦,必定乐得父母颠儿颠儿,可若是抓出些不合心意的东西,家中亲友都透着骨的失望伤心。故而,每回抓周,物品摆放得很有讲究,什么钱财印章算盘毛笔势必要放得醒目一些儿,以便小孩儿一手抓牢,至于其他玩意不过是陪太子读书,本来可以不堆上来,只是出于虚伪的公平观,才勉强撒去一边凑数。
为了迎接儿子的抓周典礼,庞山民下足了功夫,满满一床堆着铜钱串儿、毛笔杆子、印章盒子,他的目的是:我的儿子一定要抓出个美好未来,就凭你这小样儿,敢和你老子斗,没门儿!
SO,小庞山民,一岁的嫩娃子被放上了床,他望着满床的杂物,先呀呀地对他妈说了一通婴儿语,后在昭苏的鼓励下,他开始在床上爬,先爬上铜钱串,但是丢开了,又爬上毛笔杆子,丢开了,再爬上印章盒子,还是丢开了,最后一把抓住了--糖果,还是用的两只手。
庞山民嚎叫,儿子,那不是好玩意,吃了长蛀牙,乖,快撒手,回头看看其他的好东西!
小山民不肯撒手,顺便又捞了两颗花生,一块糕点,手不够用了,还用两条腿扫来一堆零食,他爹着急了,几乎要动手把他霸占的吃食夺走,他便开始哭,一面哭一面蹬腿,那意思是,我爹要虐待儿童,他不让我吃东东。
庞山民和儿子斗法败下阵来,小山民抱着一大堆零食,窝在昭苏怀里,裂开嘴笑成了莲花白。
围观的众同学纷纷叹息,这娃原来是个吃货,才丁点儿大,就已显出了吃货那坚强不屈百折不挠有勇有谋的气质。
儿子没有抓出璀璨的人生,庞山民很沮丧,他对他爹庞德公说,你孙子忒没出息了,抓周就盯着吃食,庞德公冷笑,你还真没资格嘲笑你儿子,你知道你抓周抓了什么,你抓着隔壁张妈的手,张妈可都五十多岁了,那段时日,人人都说庞德公的儿子对中老年妇女有深彻的眷顾之情。
这当口,资深吃货们在庞家院子里喝茶嗑瓜子,头顶上空一轮硕大的月亮,好似一只烤得酥脆喷香的白烧饼。
这宅子是庞山民工作后买的,爹妈处借了一部分,自己拼凑了一部分,余下有一大半借了贷款,现在每月还着房贷,和昭苏的日子过得紧巴。诸葛亮说他有病,买那么大房子纯属抽风,可庞山民觉得大了空间敞亮,将来生一堆孩子,满院子东奔西跑,叽叽喳喳,多有爱不是咩?
庞山民还在喋喋儿子抓周的事儿,一直担忧以后怎么办,这娃恁么爱吃,将来难道能凭吃打拼天下么,难道要让他学食品专业,去当厨师咩?
诸葛亮听不下去了,"你能不能别碎碎念了,侄儿是吃货又怎么了,总比吃不饱强吧。"
"哎唷,你是不当爹不知当爹的烦恼,我是心里担忧嘛,你说才一岁的孩子就天天惦记吃,大了还怎么得了,我要为他的将来着想,要为他谋个好前程不是.."庞山民的唠叨功日臻强悍,说起来便没玩没了。
庞统忍不住了,骂道:"你丫闭嘴成不!"
庞山民果断闭嘴。
马良看着庞山民叹息道:"是不是结了婚,当了爹,都会变成庞师兄这样子。"
崔州平坚定地说:"所以我不结婚,一个人自由自在,没人拘束,想干嘛就干嘛。"
马良狞笑,"找几个女朋友暖被子还是可以的,平时搂着胸大臀肥脸蛋水嫩的妹纸逛街,倍儿有面子!"
崔州平指着他啐道:"淫棍!"他凑上前,嬉笑道:"话说你上次要泡的那位高白美怎么样了,进展如何,我觉着她挺符合胸大臀肥脸蛋水嫩的标准。"
马良摇头一叹,"别提了,高白美看不上我们这种纯种屌丝,人家奔去了土豪金的怀里。"
崔州平拍拍马谡的肩,"小小马,你那高白美嫂子泡汤了。"
马谡不屑地说:"我哥庸俗!"
马良瞪他,"你不庸俗,你高尚,我上回本来想泡女校的三好学生,你说人家丑得太有创意,若是将来娶回家,会严重影响你的生理发育,我这次找高白美,你又说我庸俗,你丫还真是难将就!"
"不是我难将就,是你压根就不会找好女人,眼水浅,没品味!"
"切,那你说,什么样的女人才叫好?"
"比如黄姐姐啊,"马谡时刻不忘记拍黄樱的马屁,他其实也认不得多少女人,抓抓头,"孙尚香姐姐也不错.."
马良想说,尼玛老子在你心里原来这么悲催,我真的爱胸大的漂亮妹妹,我不打算和男人婆搞在一块儿,人家会误会我有搞基倾向。
说起孙尚香,石韬不免插了一句,问了问孙尚香的近况,说这女娃子很久没来襄阳了,没她吵吵嚷嚷,聚会都少了些乐趣。
孙尚香最近境遇极其凄惨,她每天都在进行着艰苦卓绝的革命斗争,因为她哥孙权正在持之以恒且顽固不化且心狠手辣地逼她相亲,为此她和孙权展开了持久战,要么说自己脸痛牙痛肚子痛,实在不能出门约会,要么说今儿相亲这位有严重的口臭狐臭脚臭,非常影响生活质量,要么是查了黄历,今日不宜相亲,逼急了,她说自己其实喜欢女人,你们看着办吧。
孙权也和她拗上了,他发了狠话,你必须在今年之内嫁出去,不然,我就捆了你,强行送去洞房!
孙尚香便说,你这是干涉婚姻自由,是不人道的,是违反人权的,是对妇女的不尊重,是专制男权的罪恶表现!
孙权冷笑,妹纸,你搞清楚,现在是古代社会,妇女还没解放呢,三从四德什么的全不能丢,我就干涉婚姻自由,你能怎么着,来反抗我啊,来啊,我能在三分钟内把你塞给看门的李大爷做小,你信不?
孙尚香于是大哭,说她哥是王八蛋,仗着自己是江东主公就为所欲为,你就猖狂吧,逼死了妹妹,传出去可是丑闻,到时候四海传扬,都说孙仲谋逼死亲妹纸,你脸上就好看咩?
为了亲妹妹的婚事,孙权是大棒胡萝卜双管齐下,先来硬招数,又换了软招数,接着问道,妹纸,你喜欢哪一款的,是温柔敦厚型,还是狂野奔放型,或者极品小受型?
孙尚香红了脸,很久才弱弱地说,狂野奔放型。她说完又补充,其实也挺敦厚的。
孙权又说,那成,我去给下边传话,以后相亲对象得找文武双全的。
孙尚香着急地说,人家不要相亲,人家想自己找。
孙权问,你自己找,去哪里找?
孙尚香被逼得险些吐了真话,可以去荆州找!
孙权惊喜,以为妹纸有了意中人,忙问道,是谁?
孙尚香却不肯说了,几番追问,她偏咬死了不松口。
孙权寻思起来,他想,怪不得妹妹往襄阳跑,成天和那帮襄阳屌丝混一块儿,染了一身屌丝气,难不成是相中了屌丝中的某某。
想到妹妹相中了屌丝,孙权激起了一身冷汗,他本想追问到底,可孙尚香却像只闷葫芦,口儿没露一丝缝,他挖不出真相,心里更憋急了,寻了周瑜来商量,把襄阳职院的屌丝排了一遍,觉着诸葛亮和庞统的嫌疑最大,虽然这俩人和狂野奔放不搭调,可年少轻狂的气质还是有的,再说了,天知道他们和自己妹纸在一块儿时,是不是流露出另一面。
孙权问周瑜,这两只如何?
周瑜说,找来做妹夫还是很合适的,尤其是诸葛亮,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要智商有智商,挺极品的,号称是襄阳职院史上最帅的校草。
孙权摇头,那不成,嫁给太帅的男人没安全感,再说,诸葛亮和我妹纸门不当户不对,庞统的条件也差了一大截,不过倒还勉强合适,这么吧,亲,有机会把庞统挖来江东,让我先过过目。
从此后,孙权一直误会孙尚香看上了诸葛亮OR庞统,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他才从梦中惊醒,原来真正的狂野奔放是这样的啊!
"被妹夫"的庞统此刻还蒙在骨里,他正坐在庞家的院子里,和另一位"被妹夫"的诸葛亮聊天说八卦,说起马上要毕业了,你龟儿子不考公务员,不学小马儿当狗仔队,也不去选秀,是打算回家种地咩?
诸葛亮抱膝一笑,"我觉着回家研究杂交水稻挺好,利国利民。"
庞统阴笑,"你丫是打算回隆中男耕女织吧?"
黄樱听见庞统的调侃,将刚剥好的瓜子儿放在诸葛亮手心,对庞统款款一笑。
诸葛亮有滋有味地嚼着瓜子,"男耕女织有什么不好么,如果天下人都能过上男耕女织的田园生活,那才是大同世界。"
庞统棱他一眼,"你丫又来了,每回无论说什么,都能扯上宏大叙事。"
徐庶正经八百地说:"所以说我家诸葛亮心怀天下,他和我们这些俗人不同,不求眼前之利,他看的是远景目标。"
庞统拿瓜子壳摔他,"你就少来表白了,诸葛亮若是失业,你养活他?"
徐庶很坦诚地说:"无所谓啊。"
诸葛亮粲然,"如此多谢老徐,不过不用了,凭隆中的几亩薄田,我还能勉强糊口,你把你的钱省下来,把你娘接来荆州吧。"
徐庶被戳中了软肋,"还是我家诸葛亮体恤我,我还真想把我娘接来,可我才工作,手头紧巴,连像样的房子都租不起,总不能让我娘陪我住单身宿舍吧。"
庞统大笑,"现这里坐着一位圈地的房开商,你要租房子问他呗。"他便去推孟建。
孟建嘿嘿笑,"租房子么,成,我帮你去找。"
徐庶忙给孟建行了一礼,叹息道:"唉唉,同一年毕业,你瞧你混得风生水起,我却沉沦下潦。"
孟建摇头,"我是屁的风生水起,不过是给有钱人当马仔,忙得像二傻子,外边看着风光,里边苦得像黄连。"
马良说:"知足吧,你还有口饭吃,我们这些人还不知去哪里讨饭呢。"
庞山民好不容易插话道:"你们的工作找得如何了?"
马良回答道:"你兄弟在准备考公务员,我准备进报社,翠翠嘛,继续幻想哪个富婆把他包养了,大力赞助他的文艺事业!"
崔州平把一手的瓜子壳扔过去了。
庞山民说:"其实你们土木工程专业还挺好找工作的,比起什么先秦思想专业好太多,你说用人单位要一个学诗经楚辞比较研究的干嘛呢?"
"话是这么说,可其实也还挺费工夫,"马良说,"我们都在忙工作,就猪猪同学始终云淡风轻,他也忒淡定了。"
庞山民关心地说:"亮亮,你对工作有什么打算,要不要我帮忙?"
诸葛亮礼貌地说:"谢谢姐夫,我挺好,不用麻烦。"
庞山民却有点急了,"我说亮亮啊,你咋对工作一点儿都不着急呢,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一抓瞎,淡定也要分时候。"
诸葛亮依然平静,"姐夫不用着急,我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