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还好。”渺渺回忆道,“刚开始师父要我学武功,把我扔在两丈高的木桩上要我扎马步,结果我坚持了一盏茶就晕倒了,几次下来,他就放弃我啦。”
纪小柏听得很仔细,忍不住想多听一点关于纪寥的事:“你这么差劲,他也不生气?”印象中的父亲应该是冷心冷面,总是带着一股戾气的。
“生气。但是作为我替他承受‘梨花’的条件,他许诺过拿我当女儿养。唔,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遵守这个诺言。”渺渺说着说着就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翻过身背对他,“好晚了,小柏哥哥,睡觉吧。”
茅屋有些漏风,一条薄被子盖不住两个人。纪小柏又盯着屋顶发了一会儿愣,扭头瞧见渺渺冻得身子都蜷缩起来了,便伸手将她拽进了自己怀里。
睡梦中的渺渺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声,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落入了某人的魔爪。纪小柏凝视了她许久,总算觉得这女人睡着的样子还是比较可爱的,不像醒着的时候能把他气个半死。
他微微一笑,忽然低头将自己的唇凑到她的脸颊上轻轻摩挲,渺渺的脸蛋很软很舒服,带着暖暖的、熨帖人心的温度,纪小柏的唇如蜻蜓点水般地掠过她的脸颊,却仍是不满足,于是又找到她的唇的位置,吻住,轻吮。
似乎是对他的骚扰表示不满,睡梦中的渺渺忽然迷迷糊糊地哼唧了两下。
纪小柏立刻有些紧张地放开她,见她没醒,他悄悄松了口气。怕真的弄醒了她,他不敢再有动作,只好老实地拥住她开始闭眼睡觉。
然而纪小柏却不知道,装睡装得很辛苦的渺渺此刻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妈的纪小柏这家伙疯了!竟竟竟竟然偷亲她?!
身心受到严重震撼,渺渺一晚上都不敢真的睡着,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就被纪小柏拎着起床了。
两人在山泉边梳洗完,又吃了早饭,纪小柏心情很好地将渺渺拎到山林边的空地:“陪我拆几招。”
陪练?正在打哈欠的渺渺刹那间清醒,连连后退:“我怎么打得过你?”
可惜还未等她退出两步,对面一招“十方无敌”就已经呼啸着向她递了过来。渺渺大惊,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移动双脚朝中宫游走两步,正正好好地从他剑底钻了过去。
纪小柏笑了一下,索性顺着她的步伐剑走中宫,笔直地朝她胸前削去,可渺渺就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又一次抢先一步后仰了身子避开。
头顶再度刺下来两剑,也全都被她灵巧地躲了开去。
渺渺有些得瑟。想当初她跟着师父,别的都没怎么学,唯有克制纪小柏的功夫她是极为认真地练了。纪小柏一招一式的特点她都早已烂熟于心,所以这会儿和他拆招,她还真的能拆上挺多招的。
在纪小柏的攻势下又左躲右闪了一阵,渺渺渐渐发现不对了。这家伙的剑速比平时慢了不止一倍两倍,这哪儿是要找人陪练的样子,分明是在慢悠悠地欣赏她狼狈逃窜的模样吧。
想到这家伙昨晚偷偷占自己便宜,现在又来戏弄自己,渺渺心中顿时怒火上升,也不管他刺过来的剑,气呼呼地就欺身直进:“纪小柏,你到底想怎样!”
带着剑鞘的剑在她左肩处稳稳停住,纪小柏眼皮也不抬:“继续。”
“继续个屁!”渺渺也是有尊严的,“我才不会被你当猴子耍。”
纪小柏皱眉:“我哪有。”
渺渺气愤地打断他:“你武功比我高出那么多,找我对练又能有什么效果?你就是故意想整我!”
纪小柏一言不发,平静地回视她,漂亮的凤眼里沉寂得有些不正常。
渺渺被他看得心底发憷,刚刚的嚣张气焰一下子全消,又习惯性地开始低头装孙子:“我错了,你要对练就对练吧。”
出乎意料的,纪小柏却没有动,连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动:“我只是想看看自己的破绽在哪里。”他别开脸,眼眸里波澜不兴,“没有要戏弄你的意思。”
渺渺听得一愣,忽然间就想明白了。纪小柏的剑法固然精妙,但是再精妙的剑法也是有破绽的。师父当初教了她一套专门克制他的招数,所以他现在是想看看这些招数来找出自己的不足。
眼角偷偷瞥了一眼面前神色平静的少年,渺渺心中竟隐隐生出了一种类似于冤枉好人的愧疚感。纠结了片刻,她嘟囔:“你想要我演示师父教的武功是不是?你早说嘛。”
纪小柏却不再看她,转身往回走去:“你既不愿意,那就算了。”
渺渺愕然地望着他孤寂的背影,这么容易妥协的纪小柏真的是纪小柏吗?
更关键的是,为什么这个妥协版的纪小柏比凶残版的纪小柏更让她惴惴不安啊!霸道的明明是他,可为什么现在搞得好像是她在欺负他一样啊浑蛋!
“哎,纪小柏你等等。”被那丝莫名的愧疚心打败,渺渺期期艾艾地追了上去,“哎,好啦,小柏哥哥我愿意的啦。”
阳光清明,山顶的风带着袭人的寒意,从林间空地的上方不断刮过。
渺渺手脚并用地足足花了两个多时辰,总算在纪小柏面前将师父所教的克制招数都大致演示了一遍。末了,她还像模像样地作了总结:“所以师父说啦,你的剑快是快,但是只攻不守,全是不要命的打法,那是不行的。”
纪小柏听得怔忪:“我爹……他这么说过?”
瞧见他的表情,渺渺立刻讨好道:“嗯嗯。所以师父其实很关心你呢。你想啊,要不是他总是暗中注意你,怎么会将你的一招一式都摸得这么清楚。”
哪知道纪小柏听了却并不高兴,哼了一声,竟径自走到一边研究剑招去了。
渺渺扁扁嘴,要哄这家伙高兴可真不容易啊。何况更让人心碎的是,她现在把自己唯一的那点看家本事都掏心掏肺地掏出来供给纪小柏研究了,那以后岂不是再也不能克他了。
不过话说回来,纪小柏的悟性还真不是一般的强。她刚刚所演所讲的,其实大半她自己都模模糊糊不甚理解,但是纪小柏却稍稍一看就可以明白。以他这么好的资质,若当初师父肯亲自教他,他的武功水平绝对不止现在这样。
心情有点郁结,渺渺捧着脸瞧他练剑,纪小柏却忽然转过头来:“你没事做?”
渺渺想了想,点头。
“那过来一起练。”
渺渺呆了呆,摇头。
纪小柏却不由分说地就把她拉了过去:“反正你也没别的事情做。”
“……我可以回去睡觉。”
“不许。”纪小柏想也不想地就否决了,“不想练外功,就在这儿打坐练内功。”
渺渺垮下脸:“不要。我根本不会啦,那个传说中的真气什么的,我就没在自己丹田里找到过。”
这回轮到纪小柏呆了一呆,他立刻把起她的手腕查看,半晌后,他眉毛揪成了一团:“你的内力……怎么,怎么……”
渺渺好心替他接口:“怎么像是没有?”她抽回自己的手腕,摊手道,“你没看错,我就是没有内力的。”
跟着纪寥学武十二年,到头来一丝内力也没有?纪小柏终于再次刷新了对她的认识,想了想,他又不死心地伸手去摸她的各处骨头。
突然间被他修长的手指在自己身上四处拿捏,渺渺顿时浑身寒毛倒竖,昨晚被偷吻的记忆再度浮现上来,她的脸涨得通红,简直要烧起来了。
纪小柏却丝毫没注意到她的异常,又在她后颈肩胛骨的位置按了按,不可思议道:“早就知道你根骨差,可是怎么能差成这个样子?”
内心在滴血,渺渺强颜欢笑:“要不然怎么会说我是废物。”
纪小柏犹不死心:“那你暗器功夫怎么样?”
“我那点斤两你还不知道吗?”
“……”
渺渺挥了挥手:“小柏哥哥你自己练吧,我回去睡觉啦。”
“不行。”纪小柏将她抓了回来,“根骨差也就算了,怎么能还这么懒。”
渺渺不满:“不是我懒,是我本来就没有练武的天分,逼我也没用啊。”
纪小柏上下打量了她两眼:“那你对什么有天分?”
渺渺哑口无言。
“算了,那你去煮饭。”纪小柏终于将她丢开,“食材都在石灶旁的篮子里。好歹看过我做过这么多回,依葫芦画瓢也该会了吧。”
渺渺闻言,脑海中回忆了下纪小柏做饭的样子,好像确实不是很难,于是握拳道:“好!”
半个时辰后,练功练到一半的纪小柏就被山顶冒出的浓烟给吸引了回来,他走上前,和渺渺蹲在一起,对着面前熊熊燃烧的茅屋发起了呆。
半晌,茅屋烧得差不多了,纪小柏转头道:“你倒是说说,要怎么煮饭才能把十步之外的屋子都给烧了?!”
渺渺的头压得低低的,恨不得埋到土里去。
纪小柏叹气,起身打算去收拾烂摊子:“算了,你去湖边洗洗脸吧,一身是灰,脏死了。”
渺渺忽然鼓起勇气抓住他的袖子:“小柏哥哥你……你昨晚……”为什么要偷亲我……声音渐轻,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见。渺渺内心飙泪,呜,果然还是问不出口啊。
纪小柏瞧见她支吾的模样,心中却起了误会,狭长的凤眼眯了起来:“你是不是想走?”
心里还在纠结偷吻事件,渺渺的脑袋一下子没转过来,抬头看他。
纪小柏甩开她的手,烦躁:“南赋庄就这么好,让你这样惦记?”
这个,确实挺惦记的。渺渺认真道:“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这么坦然的,仿佛在告诉他她早晚一定会离开的。纪小柏心里不是滋味,他只能再次拉住她:“我会对你好,比他们更好。”
纪小柏的表情也很认真。渺渺愣住了。
安静了片刻,她忽然挑眉看他:“对我好?那你刚刚还逼我练功?”
纪小柏沉默片刻:“……以后不会了。”
渺渺指着不远处焦黑一片的石灶:“明知道我不会煮东西,你还要求我做饭?”
纪小柏瞥了一眼变成灰烬的茅屋,嘴角抽了抽,坚决道:“以后绝对不会了。”
渺渺终于指向自己:“纪小柏,你是不是喜欢我?”
纪小柏的表情瞬间凝固住。
连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死一般的寂静。
渺渺懊恼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下一刻纪小柏就要一掌拍死自己,不由得就后退了两步:“小柏哥哥我刚刚是开玩笑的,你就当我什么也没问,我、我、我去洗脸了……”一通说完,逃也似的就朝昆仑湖狂奔而去。
在湖边磨蹭许久,渺渺终于一脸纠结地再度回到了山顶,却发现纪小柏已经不在原地了。
饱受摧残的石灶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收拾好,桌上放着烤熟了的食物。十步开外的地方虽然烧掉了一间茅屋,但所幸另一间屋子隔得远并未受到波及,总算让两个人晚上不至于露宿。
渺渺吃了饭后就乖乖坐在了屋里,内心忐忑地等纪小柏回来。然而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昨晚几乎没合眼的她终于顶不住困意,摇摇晃晃地走到床边,一头就栽了下去。
冷月如钩,纪小柏披着星光推门而入的时候,就见到渺渺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一条胳膊搭在枕头上面,还有一只脚伸在床外,竟是睡得分外香甜。
纪小柏忽然就怒从心中起,他被她的一句问话折磨了一整个下午,以为这女人多少是明白了他的心思,可现在看来,她根本就半点都没把他放心上吧。
他猛地大力摇醒她,凶道:“你凭什么觉得我喜欢你!你一个废物有什么值得我喜欢?”
被他的怒意所惊醒,渺渺睁开眼,迷茫又略带惊恐地望着他。
纪小柏却已经躺了下来,顺势将她捞进怀里抱好:“闭眼,睡觉!不许说话。”
冷风呼呼地灌入屋子,后知后觉的渺渺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心中又忍不住开始流泪,看样子今晚又要搞得睡不着了。
那晚过后,仿佛为了证明那句“你凭什么让我喜欢”的话,纪小柏从此除了早中晚回来煮饭喂一下渺渺,其余时间都不再搭理她,一个人跑到树林里去练功。而之前从渺渺处听来的种种招数也确实对他大有助益,不过短短几日的时间,他的剑法就突飞猛进了一个境界,连带着修习凌霄心诀的进展也比预计的顺利了许多。
在山中不知岁月,纪小柏那头正在埋头苦练,渺渺这边却是闲得慌,她天天掰着手指数日子,又煎熬了二十来日,终于有些熬不住了。
像这样一直待在这深山里头,她都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变成什么样了,万一花孔雀已经把红燕救出来了,那她还留在这里岂不是太傻了。
阳光有些刺眼,渺渺望了望不远处的树林,纪小柏不知道在哪里埋头练功呢,自己趁现在偷偷溜下山一趟,打听打听消息应该没关系的吧。
昆仑山脚下是座不大不小的城。
外头阳光正好,渺渺一个人步履匆匆地走在街上。纪小柏虽然没说过不准她下山,但直觉告诉她,偷溜被发现的话自己一定没好果子吃。
因为想着要在被纪小柏发现前赶回去,她没敢走太远,只在城里头四处转悠。然而江湖这种东西,平时感觉无处不在,真想要找的时候却不见踪影。渺渺没多少跑江湖的经验,眼下想找人打听消息,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她从城西逛到了城东,再从城东逛到了城西,直走得人困腿乏脚抽筋儿,也没想出个头绪来。想到偷偷溜出来了半日,却是这样徒劳无功的结果,渺渺终于泄气地一屁股坐在了巷子里的石阶上。
头顶却忽然压下来一片暗沉的阴影,有一抹紫色的衣袂缓缓进入了她的视线。
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她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果然见到纪小柏正一脸寒霜地站在自己面前。
完蛋了!渺渺吓得掉头就跑。
身后的人却轻而易举地就一把抓住了她。他猛地将她按在墙上,漂亮的凤眼里满是凌厉之色:“想走?”
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纪小柏这样阴沉可怕的表情了,渺渺害怕得拼命摇头:“没、没、没、没,我正打算回……”
后面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所有的所有都忽然间被堵在了对方炙热的唇里。
妈呀,又被亲了!!!而且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实在太过震撼,渺渺的脑袋哐当一下就当机了。
后脑勺被纪小柏死死地扣住,她被迫仰起脸迎合他的吻。唇瓣受到狠狠的辗转吮吸,隐隐有些疼痛,然而对方却仍不满足,有柔软的舌头伸进来,似乎想要撬开她的牙齿。
感受到他的动作越来越有侵略性,渺渺心中的恐惧达到了顶点,终于呜呜咽咽地开始挣扎起来。
听到她的哭声,纪小柏沉郁的眼眸恢复了几许清明,缓缓地放开了她。
压迫在唇上的禁锢被解除,渺渺立刻弯下腰大喘了好几口气。神智回归,想到自己已经是第二次被他轻薄,她心中一时间怒不可遏,抬手就扬起了巴掌。
然而下一刻,她听见他说:“我喜欢你,你不要走。”
扬起的手掌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
纪小柏的表情哀伤又寂静。
渺渺呆呆地看着他,不明白心狠手辣又目空一切的纪小柏为什么会有这种表情。
他似乎想上前两步,却又不知道要怎样才可以留住她,声音彷徨无措:“我带你去救谢红燕。渺渺,你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