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来绕去,渺渺想要救红燕的目的总算是达到了,可是现在,又生出了新的问题。
实际上,自从那天听见纪小柏石破天惊的表白,渺渺就和他陷入了一种类似于冷战的诡异状态。
渺渺是因为被他那句“我喜欢你”搞得整个人都蒙了,而纪小柏似乎也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好,于是两人日夜兼程地赶了四天的路,这中间竟一句话也没有说。
一直到了第五天,他们到达一片树海,渺渺瞧见前方寂寥清冷的幽谷,终于忍不住惊讶地出声了:“那前面不是祭谷吗?”
纪小柏淡淡地“嗯”了一声,带着她翻身下马:“再往前不能再骑马,会被他们发现。”
他们?渺渺越发惊讶,顿时将这几天的尴尬情绪都抛在了脑后,急急问道:“难道说孤月峰他们是搬到祭门来了?”
纪小柏点头:“我们从后山禁地的路潜入进去。”
怪不得当时在昆仑山的第一晚,他要跟她学九转玲珑阵的破解方法,原来是早就想好了从禁地里潜进去。脑中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渺渺忙问:“那祭门里现在除了那魔头的人,应该还有你的人在吧?”好歹你也是祭门掌门来着。
纪小柏不答反问:“你觉得他会留着我的人?”
渺渺的心刷地凉了半截,担忧地提议道:“那我们还是不要白天去了,等晚上再动手吧?”
晚上?今晚可是月圆之夜,纪小柏苦笑了下,正欲开口否决,耳边忽然听到远处有马蹄声接近。他神色微变,立刻拉着渺渺躲进了旁边的树丛里。
片刻过后,奔腾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震耳欲聋。两人从树丛的缝隙中往外看,竟见到大批的熟人骑着马呼啸而过。
竟是南赋庄、唐家堡和点苍派的人!
难道他们也查到了瑞青在祭谷?渺渺心里一阵狂喜,一看见领头的花孔雀就想立刻冲出去,可惜却被身旁的纪小柏死死按住。
渺渺心中一凛,用眼角余光偷偷瞅了眼脸色不太好的纪小柏,终于妥协了下来,乖乖地躲在树丛里不再乱动。
没办法,谁让纪小柏他此刻的眼神让她觉得,她要是现在抛下他去找花孔雀的话,好像是一件很伤人很不道德的事。
眼睁睁地看着各派的大批人马越离越远,直到身影都消失不见了,渺渺掰开他的手,郁闷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纪小柏凤眼沉了沉。本来想熬过今晚再动手,但此刻南赋庄这帮人也来了,他便不能再等了。神色缓了缓,他开口道:“他们估计会从正面的山门进入谷内,倒正好能帮我牵制住瑞青。”顿了一顿,他瞧着前方的幽谷,又思忖了片刻道,“我们还是从后山禁地上去。”
渺渺想了想,如今花孔雀已经来了,救红燕的事应该不需要纪小柏插手了。她抬眼看他:“你的目的是夺取瑞青的‘离人泪’吧?”
纪小柏眼神一黯:“你放心,等下如果他们救不出谢红燕,我会帮你救她。”
听见此话,渺渺的心情又复杂了起来。前几天一直缭绕着她的那种尴尬情绪再度回来,她张了张嘴,却完全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好。
纪小柏看她一眼,也不再多话,拉起她道:“走吧。”
看到久违的虞美人花海,渺渺心中感慨万千,她当初走了就没打算再回来,却不想天意弄人,自己还是再度踏入了这里,而且身边还带了个纪小柏。
后山脚下的巨型九转玲珑阵并不容易闯,她小心翼翼地领着纪小柏穿来穿去,许久过后,两人终于破阵而出,顺利来到了半山腰上。
正欲继续往上走,纪小柏却忽然拦住了渺渺:“带我到这里可以了,我一个人进去,你去山下的阵中等着。”
渺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啊?为什么?”
“如今祭谷里到处是孤月峰的人,你进去太危险。”而从禁地到后山因为设有大小玲珑阵两个,连瑞青也破不了,所以此刻让渺渺躲在山下的阵中无疑是最安全的。
孰料渺渺却并不领情:“你别忘了在山顶的禁地里还有一个小玲珑阵呢,没我带着你进得去?”
纪小柏不屑道:“我已经会破了。”
“呃?”
“刚刚看过你破山脚下的那个阵,我已经知道怎么破了。”
“……”不会吧,看一遍就能记住了?渺渺忍不住郁卒,看来这家伙虽然最近从凶残版蜕变成了忧伤版的,但是厉害程度却一点也没有减少。想了想,渺渺还是不同意自己一个人躲在山下:“其实祭谷里还有好几条密道呢,你一定不知道的,师父只告诉过我一个人,我带你去。”
纪小柏不为所动:“不需要。”
“那密道很有用的!”渺渺急了,讨好道,“而且这附近既然都是孤月峰的人,那我待在山脚下也不安全啊,还是跟着你最安全。”
纪小柏果然被她这番话说动,思忖了片刻终于点头:“也好。”
渺渺长舒了一口气。
如今花孔雀他们应该已经进入了祭门里,她才不要待在山脚下,万一花孔雀对付不了瑞青,她借着对地形的熟悉说不定能帮上他们的忙。想到这里,她抬头问道:“你觉得红燕会被关在哪里?”
纪小柏反问:“你刚刚所说的密道,都能通向哪里?”
祭门的密道极为简陋,像是随便挖出来的一条地下通道,两旁的泥石墙壁又阴又湿,密道内漆黑一片,只有偶尔几个透气小孔里透下来几缕昏暗的光线。
如此阴暗的氛围实在太恐怖,于是本该走在前面带路的渺渺,此刻竟反过来牢牢抓着纪小柏的袖子,哆哆嗦嗦地紧跟在他的身后。
走了一会儿,纪小柏停下来,转头看向粘在自己身后的“尾巴”,面无表情地开口:“前面有岔道,走哪条?”
渺渺借着昏沉的光线探头看了一会儿:“大概右边吧?”
已经多次领教过这个女人的不靠谱,纪小柏皱眉:“大概?”
渺渺郁闷,其实她也只是听师父说过密道的事,自己从来没有来过啊。然而瞧见纪小柏脸上的怀疑之色,她不敢说实话,只好硬着头皮肯定道:“嗯,右边。”
纪小柏不再多问,依言拐进了右边岔道,两人又走了一阵,就遇到了一堵石墙。纪小柏斜眼看她,渺渺立刻道:“别急别急,有机关可以打开的。这个师父和我说过的。”说完,她在洞壁上摸索一阵,果然找到一个凸起的石环,她连忙拉起石环轻扣了三下,就听见前方的石墙缓缓打开了。
两人继续向前走,又过了一阵,眼前渐渐明亮了起来,最后竟来到了一个开阔的山洞。
洞内摆有石床石桌石凳等物件,再往前走几步可以看见顶上并未被封住,像是一半露天的天井,阳光从这里透了下来,照在洞底一棵枯败掉的梨树上。
看洞内的摆设,显然曾经有人住在这里过。
两人的目光被石桌上的一团乌黑光亮的东西所吸引,渺渺好奇地走上前察看,却发现竟然是一副玄铁打造的铁链,一端已经锁死在了石凳上,另一端则像个镣铐,像是锁什么人用的。
难道这里曾经囚禁了什么人?可祭门是杀手组织,有什么任务目标也都在外面杀掉了,从没听说过会把人捉回来囚禁的,那么这里……目光触到山洞深处的梨树,渺渺心里猛地一惊,立即不安地瞟向纪小柏。
纪小柏脸色灰白,显然是也想到了。
——这里,恐怕就是当年纪寥囚禁端容的地方。
父亲囚禁了母亲,母亲又杀掉了父亲,那两个人互相憎恨,连带着对自己的孩子也是万般憎恶。纪小柏看着那副铁链,胸口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移开眼,极力想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来。
却怎么也做不到。
渺渺有些不忍,轻轻唤他:“小柏哥哥。”
纪小柏“嗯”了一声,抬头看了看顶上,声音有点哑,面上却是在笑:“从上面走?”
渺渺瞧见他这样子,就觉得自己又干坏事了。可她也不是故意要带纪小柏来这个地方的,都怪师父跟她说什么祭谷的密道隐蔽安全,连通着谷中各处要紧的地方,她才会想到利用密道潜入谷内的。
咬了咬唇,渺渺神情歉疚地想要说些什么,纪小柏却好似没看到般,不等她开口就拎起她朝洞口跃了上去。一脚睬住洞壁上的一处凸起,两人从密道微微探出头,纪小柏伸手拨开洞口的矮树丛,就见到在远处的平地上,有两方人马正在剑拔弩张地对峙。
寒风阵阵刮过,竟是以南赋庄为首的几路人马和孤月峰的一帮人。
再次见到心心念念的熟人,渺渺心里忍不住有些激动,可惜她没什么内力,只能依稀听到花孔雀的声音随风断断续续地飘到自己耳朵里:“那刀法早就……不在红燕身上……请放人……”虽然隔得远听不清楚,但语气能听出来还颇为客气。
可惜对面的瑞青就没这么客气了,透着冷漠和煞气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找死!”
南卿苦笑,一旁的唐堡主抬手做了个手势,身后早已蓄势待发的众人立刻亮出了兵器。
瑞青冷嗤一声,见状竟毫不在意地率先发起了攻击,孤月峰众人也紧紧跟上,双方瞬间就打了起来。
本想避开南赋庄,顺便利用他们在前方打架的工夫,自己在后方偷偷行事,没想到搞了半天却还是撞上了他们打架的现场,半个身体还藏在密道口的纪小柏相当无语地看了渺渺一眼。
知道自己帮了倒忙,渺渺讪笑:“趁他们没发现,我们钻回密道找找别的路?”
钻回去?纪小柏已经不愿意再看那个囚人的山洞第二眼,拒绝道:“你自己回密道里躲好,我出去见机行事。”
渺渺瞅了一眼前方瑞青腰间悬着的冰蓝色宝刀,试探:“你是想……趁机偷袭?”
纪小柏不置可否:“想救谢红燕,必须杀掉瑞青。”
“想要夺‘离人泪’也是吧。”渺渺忍不住道,“可是杀了瑞青,花孔雀也不会同意把‘离人泪’给你的,那把刀毕竟是谢家之物,你……是不是到最后还会和南赋庄作对?”
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纪小柏勉强笑了下:“我不会动南卿。”
渺渺面上一红,嗫嚅道:“还有南赋庄的其他人,还有唐家堡和点苍派的人,你都不要杀他们。”
“好。”
得到承诺,渺渺松了一口气。‘离人泪’最后会落在谁的手里,坦白说她并不关心,就算被纪小柏夺去了她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他别杀掉她在意的那些人就好。
纪小柏望着她的表情,握着剑的手紧了紧,可最终仍然微微一笑:“我出去了。你自己小心。”
渺渺点点头,习惯性狗腿道:“你也小心。”
目送纪小柏出去后,渺渺独自跳回了洞底。
刚刚在地面上并没看到红燕被带出来,可见她还被关押着,又或者是已经被……渺渺心里一紧,看了眼密道深处,决定去找找红燕。
凭着记忆走在阴湿黑暗的通道里,渺渺这次换了一条岔道走,没多久就见到了密道的另一个出口。却没想到,这次的出口竟是在渺渺以前的房间地板下面。
悄悄推开地板,眼见周围的一景一物都分外熟悉,渺渺有些发愣,她在这里住了十二年,竟没发现过自己房间底下有通道。
然而还没等她愣完,头顶就传来一个惊讶的声音:“渺渺!”
渺渺吓了一跳,复又不敢置信道:“红燕!”
谢红燕的眼珠子都快瞪下来了:“我不是做梦吧?你怎么从地下钻出来了?”
渺渺也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运气会这么好,见到谢红燕还平安活着,她开心得差点要落泪。不过此刻并不是叙旧的好时机,渺渺压低了声音:“门外有人把守的吧?快下来,我们从密道走。”
短短半日间已经在潮湿阴冷的地道里来回穿梭了几次,渺渺边感慨边牵着红燕走。
走了一阵,谢红燕却忽然停住了脚步:“渺渺,那天……南卿哥哥说阿梵中了毒……”
渺渺身形一滞,谈及此事,她又内疚又焦急,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那毒不是我下的,不对,可能确实是我下的,但我绝不是故意的,我以为那是普通的迷药,我现在也没有解药……红燕,你相信我……”
谢红燕关心的却不是这些,只追问道:“那阿梵他现在怎么样了?”
渺渺垂下头:“我也不知道,那天你被抓走后,我带着雪灵芝和纪小柏溜了。”说到这里,她又抬起头,“但是是有原因的,我不是要畏罪潜逃……”
“我相信你的。”见渺渺一副焦急的模样,谢红燕安抚似的拍拍她的手,“你这么没用,却还拼命跑来救我,我相信你的。”
“……”这、这话听着怎么好像有点伤人啊。
谢红燕却又想到了什么,问道:“雪灵芝给纪小柏了?那你的那什么‘梨花’解了吗?”
受到信任和关心,渺渺高兴:“解了。”
“真的?”谢红燕也高兴起来,“哎,没了雪灵芝,南卿哥哥肯定要被林家人骂死了,算了不用管他,你没事就好。”
渺渺感动得要命:“红燕你真好。”
谢红燕有些不好意思:“我有点担心阿梵,我们快些回去吧。”
“好。”
“嗯,回去后如果南卿哥哥骂你,我罩着你。”
渺渺越发感动:“对了,红燕,你在这里,那个魔头没对你怎么样吧。”
提及瑞青,谢红燕咬牙:“倒是没对我怎么样,他甚至还允许我练武,并放话说等着我有能力杀掉他的一天。只恨我不争气!”
果然魔头的思维是常人不能理解的。渺渺听得无语。
谢红燕却平静了下来:“对了,渺渺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这密道通往哪里?”
“这里就是曾经的祭门,纪小柏带我来的。”渺渺边走边答道,“花孔雀他们也来了,现在正在外面和瑞青动手呢,我们快出去找他们。”
两个女人通过密道再度回到水榭附近,果然见到那里刀光剑影一片,还在恶斗。
谢红燕和渺渺躲在外围的角落里看了看:“除了南赋庄和唐家堡,好像还有许多其他门派在里面,都是来找那魔头报仇的吗?”
渺渺也在张望,却到处都没看到纪小柏的身影,难道那家伙还在潜伏着等待偷袭的机会?
正想着,身边的谢红燕忽然冲了出去:“我去帮南卿哥哥,渺渺你在这里躲好。”
“别——”劝阻的话来不及说出口,渺渺就见到谢红燕已经像一阵风一样飞进了战场。
本就混乱不堪的形势顿时变得更加混乱。南卿瞥见她出现,立即道:“别过来!”
可惜还是晚了,对面的瑞青也看见了她,冷哼一声,扬起“离人泪”拨开身前的两人,转头就朝谢红燕抓了过去。
南卿和唐辉见状,立即刺他后背,可惜瑞青自然不会留下背后的空门给对方,只听得风声飒然,他竟在半空中微微侧身,右手蓦地横刀挡架,左手五指成爪,如闪电般伸出去抓人。
这一下本是兔起鹘落极为迅捷,可谁也没想到,就在他伸臂的瞬间,横里又有一道凌厉的杀气袭来。瑞青双手不得空,应变极快地出腿横扫,但听见身侧有人闷哼一声,显然是踢中了。
然而下一刻,银光闪过,竟有冰凉的薄刃切入了他的右臂。
刷的一声,鲜血四溅,瑞青那条还握着“离人泪”的右臂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弧形,飞落到了地上。
顷刻之间竟然有人断了瑞青一臂,这变故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睁大了眼睛。
瑞青看了眼血如泉涌的右肩,侧头转向刚刚偷袭之人:“我倒忘了,你轻功一向是极好的,我竟事先没有注意到。”
众人闻言,目光不由自主也移向他身侧,这才发现一个紫衣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
纪小柏刚刚受了他一脚,此刻五脏六腑都像已灼伤,面上却也微笑:“还是义父的轻功更好一些,我本该直取你的心脏,却还是被你躲过了。”
时近黄昏,连夕阳也染上了一片血色。
瑞青身上的黑色大氅被风吹得鼓动起来,断臂口的鲜血也止不住地涌出来,然而他却直挺挺地站着,甚至连表情也没有动一下,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不能撼动得了他分毫。
众人被他这副模样震住,一时间竟无人再敢上前。
唯独谢红燕见了这一幕,立刻从身旁一个人手里抢过一把剑刺向瑞青:“魔头,赔我谢家满门的命来!”
南卿大惊,伸手抓住她:“别过去。”
其实今日一战到此胜负已定,瑞青再厉害,可断了一臂,又如何再与这里众多高手抗衡。只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谢红燕这点斤两冲过去,保不准仍会被他顺手拉去陪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