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中是一片无尽的黑暗,唯有前方有一抹光亮,渺渺朝着那抹光一直跑一直跑,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住它。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渐渐感到一阵清凉,仿佛远处有人在唤她,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渺渺,渺渺!”
渺渺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就见到一双略带焦急的漂亮凤眼在自己眼前放大。纪小柏的额头抵着她,两人距离近得几乎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
见她醒来,纪小柏松了一口气,随即恼怒:“你搞什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渺渺犹在梦中,眼神呆愣地看着他,不知身在何处,也没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他抱在怀里。
纪小柏见状,也不再多问,迅速打横抱起她:“我带你走。”渺渺竟然会在南赋庄里出事,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不能让她再留在这里。
月明星稀,脖颈间被灌入一阵冷风,渺渺蓦地清醒了几分,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在密室外的假山旁了。她环顾四周,没见到谢红燕的身影,立刻急道:“等下,红燕呢?”
听到她声音这么大,纪小柏想也不想就点了她的哑穴,斜她一眼:“你管那个女人做什么。”他看了一眼前方,这里还在南赋庄内,他来的时候是一个人,所以潜入进来还比较容易。可现在手里带着一个人,再想悄无声息地出去似乎就有些难了。想了想,他只得又解开她哑穴,低声问,“走哪边?”
渺渺立刻嚷道:“先救红燕!”
纪小柏皱眉,重新封住她的哑穴。
先前见到影蛊发黑,他知道是渺渺出事了,于是跟着母蛊的指引找了过来。进入密室的时候他也确实见到了昏迷不醒的谢红燕,然而那个女人对他来说还是死了更好,他才没有任何闲心去救她。
懒得再和渺渺啰唆,纪小柏看了看周围的路线就要纵身掠起,手臂却冷不丁被人一口咬住。他顿时吃痛,将渺渺摔下地,大怒:“你个不识好歹的女人!”
渺渺也不理他,迅速爬起来就转身往回跑。一直跑到密室附近处,她愕然地发现入口处的地面竟然开了一个洞。原来纪小柏刚刚根据影蛊的指示找到这里,却找来找去都摸不到开启密室的机关,于是他火大地直接拿化石粉将地面上的石板溶化掉了。
眼角瞥见唐梵还躺在花丛里昏迷着,渺渺暗骂自己是自作孽不可活。她再看了眼洞口,深吸一口气就想跳下去找红燕,却被追上来的纪小柏一把拉住:“你有毛病?”那底下的密室到处充满了毒气,他刚刚进去找她的时候都差点被毒倒,现在好不容易把她弄出来了,她竟还要跳回去?
渺渺挣不开他的束缚,被点了哑穴又说不出话,情急之下只好张牙舞爪地朝他比划。
纪小柏皱眉解开她的哑穴。
渺渺立刻道:“雪灵芝也在里面!”
“你不早说!”纪小柏丢开她,“我下去取,你在外面等着。”说罢,身形一纵就跃了下去。
渺渺当然不可能听他的,眼见他下去了,忙跟着跳下。
因为顶上被开了一个洞,密室里的毒气已经散去了很多,纪小柏迅速找到密室里唯一的黑盒子,正要转身跃回地面,就见到渺渺也跳了下来。
落地姿势非常难看地在地上滚了两圈,渺渺一个鲤鱼打挺就直扑向昏迷的谢红燕。
纪小柏被她气得牙痒痒,然而此刻没有工夫再和她多耗,他憋着一口闷气,火大地将她和谢红燕一起拎了上去。
回到地面,他掰开渺渺抓着谢红燕的手,捞起她:“行了,人也救了,我们快走。”
渺渺拼命摇头:“不行,留她在这里有危险。”红燕还没醒,谁知道端容会不会杀个回马枪回来再对她下毒手。
纪小柏气得笑了:“那是不是要我把她平安送到那死人妖的手里才能走?”
渺渺讪讪道:“反正雪灵芝你也已经到手了,你先走吧。我要找人来救红燕。”
经过谢红燕在密室里所说的那番话,渺渺现在根本就不想再离开南赋庄了。反正红燕说了,对花孔雀来说她的命肯定比雪灵芝重要,她决定相信一次。眼下她只想快点打发走纪小柏,然后找到花孔雀解释一切,再将端容的恶事都揭发出来。
纪小柏却不知道她心思的转变,匪夷所思道:“你搞成这样是南赋庄的人害的吧?你还要留下来?‘梨花’的解药你也不要了?”
渺渺闻言犹豫了下,却还是断然道:“你先走吧。‘梨花’的解药过几天再给好了。”关键是你现在快走吧。
听出她话中的意思是真的想留下来,甚至连解药都不顾了,纪小柏心里越来越堵,也不再和她废话,直接伸手就要抓她走。
可是就在快要碰到渺渺胳膊的一瞬间,横里忽然有一根藤鞭劈了过来。纪小柏立即侧身避去,他微微转眼,就见到谢红燕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正拎着鞭子冷冷望过来。
渺渺见状大喜:“红燕!”
谢红燕却不理她,只盯着纪小柏腰间悬着的冰蓝色的刀:“‘离人泪’怎么会在你手里?”说罢,她又是一鞭卷上了刀鞘。
见她意欲夺刀,纪小柏冷嗤一声,按住刀鞘顺势斩向她。
谁也没想到,这一刀斩下去,刀身上竟似有千万道冷光迸发开来,一时间刀风所到之处,都掀起了阵阵逼人的寒气。谢红燕只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被冻住,就连站在几步开外的渺渺也觉得有层层寒意透上了背脊,仿佛全身都置于冰天雪地之中。
谢红燕看着手上结了一层冰霜的藤鞭,惊骇至极:“你怎么会我谢家的刀法?”
纪小柏心里也是惊异非常,他刚刚挥刀之时暗暗用上了凌霄神功,可凌霄神功他才练到第四重,平常自己用长剑也从未达到过能以剑气冻物的境界,怎么今晚换了“离人泪”,就有这样的威力?
见他不答,谢红燕再次上前两步:“原来八年前来南赋庄偷谢家刀法的人是你!”
纪小柏莫名其妙:“八年前?”
谢红燕问完自己也愣了愣,忽然想到八年前的纪小柏还是小孩,好像不太可能办到啊,于是改口:“不是你偷的,那就是你爹纪寥!”
纪小柏勃然大怒:“我爹武功天下第一,会稀罕你们家的破刀法?”
家传绝技受到侮辱,谢红燕气得满脸通红,扑上去抢刀:“把‘离人泪’还我!”
打斗声很快惊动了守卫,四周已经有喧哗的人声接近。纪小柏心知不妙,他还没自大到以一己之力单挑整个南赋庄。一脚踢开扑上来的谢红燕,他转身捞起渺渺就向外掠去。
渺渺不是很愿意配合,但是想到“梨花”的解药毕竟还在他手里,她也不太敢得罪他。眼见自己就要被他带出南赋庄,她急得眼珠乱转,慌忙道:“小柏哥哥,你带着我很难跑掉的,要不然你一个人跑吧?”求求你一个人跑吧!把我留下来啊!
纪小柏没工夫理她,手中“离人泪”翻转一圈,逼退了几个零散赶来的南赋庄弟子,随后将装着雪灵芝的木盒塞到渺渺怀里,命令道:“拿好!”说话间,他身形已经几个起跃,不消片刻就带着她蹿出了南赋庄。
谢红燕见状,立即爬起来追了上去。奈何纪小柏轻功极佳,追了几里路,双方差距越来越大,谢红燕心中焦急,这样下去早晚要跟丢,要怎么办才好。
正焦躁间,身后又蹿上来了一道人影,谢红燕定睛一看,喜道:“南卿哥哥!”
南卿并不应声,此刻的表情竟是难得的凝重,他径自超过谢红燕,疾速向前方之人接近。
渺渺听到声响往后瞥了眼,心中也是一喜,仰起脸道:“小柏哥哥,花孔雀来了,你快将我放下吧,你自己走……”
话还未说完,身后的南卿已经凌空跃起,飘飘然落在了他们身前。
纪小柏见到是他,忍不住暗暗皱眉。和南卿交手数次,他深知此人极不好对付。这死人妖看样子是为了雪灵芝或者渺渺而来,但是不管是雪灵芝还是渺渺,他都不打算还给他。
纪小柏丢开渺渺,嘱咐:“你去远一点的地方站着。”
渺渺得了自由,哪还理会纪小柏,几乎立刻就想跑向花孔雀。然而步子还没迈出去,耳边就听到南卿发问道:“渺渺,是你给阿梵下的毒?”
渺渺呆了一呆,她给唐梵下的只是软筋散而已,应该算不上毒药吧?
南卿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木盒上,声音变冷:“就为了偷雪灵芝?”
渺渺看向自己手里的赃物,顿时结结巴巴道:“不、不是你想的这样的,花孔雀你听我解释……”
南卿却打断了她:“先把噬魂的解药交出来。”
“噬魂?”渺渺一头雾水,“什么噬魂?”
南卿的表情越发冷了:“何必再装。阿梵已经亲口告诉我,是你给他下的毒,还骗走了密室的钥匙。”
谢红燕此时也追了上来,正巧听到这话,愣住:“南卿哥哥你说什么?阿梵中毒了?”说罢,也狐疑地看向了渺渺。
渺渺的心里隐约升起不祥的预感,急问道:“阿梵他醒了?”
“醒了,但只来得及和我说了一句话就又昏了过去。”南卿看着渺渺,神情里有着被背叛的痛苦,却最终化为了一声苦笑,“渺渺,给我解药,我不会追究你。”
渺渺急了:“钥匙确实是我骗走的,但我给阿梵下的只是普通迷药,不是什么毒啊。”忽然间,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迟疑道,“等等……难道,我下的真是毒药?”
坏了坏了,迷药是从端容那里偷出来的,难道真的是她弄错了?那东西其实不是迷药,而是毒药?
听到她承认,南卿终于发怒,往常温和的面容也染上了一层寒霜:“事关阿梵的性命,你怎么可以如此不分轻重地胡闹!你知不知道噬魂会害死阿梵?”
从来没见过这么凶的花孔雀,渺渺吓得六神无主。她正想出言解释,却不料胳膊忽然被人一把拽过。
月黑风高,纪小柏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护好,随后转眼看向南卿:“就是害死了姓唐的又怎样。你竟敢凶她?”
南卿看了眼纪小柏,又看了眼被他护在身后的渺渺,苦笑:“很好。”
最初相遇时,他就知道此女向自己隐瞒了身份,可是瞧她武功不济,心眼也不坏,呆呆傻傻的逗起来也很有趣,所以他一直选择相信她,却没想到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如今她和纪小柏里应外合偷盗雪灵芝不说,竟还对阿梵下毒……南卿微微阖了眼,不愿再想下去。
圆月高悬,郊外旷野,南卿和谢红燕一前一后将渺渺与纪小柏阻在中间。很快,自远处又追来数十个南赋庄弟子。
夜风撩起南卿色彩斑斓的衣袍,电光火石间,沧澜杖如灵蛇出洞,横空削出。
见他动手,纪小柏心念急转,决定摒弃惯用的长剑,按在剑柄上的手迅速移向另一侧,改用“离人泪”迎击。
冰蓝色的宝刀在夜空中划出耀眼的弧光,刃寒如雪,瞬间撩起一阵至阴至寒的杀气。
被冰风扫到,南卿吃惊不小,左足一点旋身避过,趁着间隙朝谢红燕确认:“他这……是谢家刀法?”
谢红燕点头,正欲说话,忽然间表情骇然僵住。
随后,连纪小柏也蓦地停下身形。
察觉到情况有异,南卿转头去看,就见到一个身披黑色大氅的男人居高临下立于一棵树上。他心中顿时叫糟,瑞青这大魔头怎么也来了?
阴风散去,树上的瑞青眯起了眼,目光却并没有看向南卿,反而直直地看向纪小柏:“谢家刀法?”
纪小柏原本也正惊讶于他的出现,听到这问话,更觉得不对劲了,自己用的明明是二绝先生所传授的凌霄神功,可是为什么接二连三有人说这是谢家刀法?他皱起眉,答道:“我不知道什么谢家刀法。”
瑞青却不信:“你一直这么想要‘离人泪’,原来是因为你早就得了刀法。”他目光移向谢红燕,“之前无论怎么逼问你你都不肯说出刀法的下落,没想到你早就把刀法给这个小子了?”
谢红燕“呸”了一声,根本不愿意和瑞青多做解释,举鞭就挥:“魔头拿命来!”
瑞青却把她的不解释当做是默认。想到自己三番四次救了纪小柏,而纪小柏竟然联合谢红燕欺骗自己,他心中顿时震怒,也不理会扑上来的谢红燕,抬手一掌挥出,重重打向纪小柏所在的方向。
纪小柏大惊,不敢硬接,连忙抱起渺渺闪身避开。
怎么回事?为什么凌霄神功配合“离人泪”使用,会被他们错认成谢家刀法?纪小柏心中一片混乱,正思考间,对方又挥来凌厉的一掌,纪小柏见状,飞快地推开渺渺:“快跑。”
瑞青冷哼,掌风转了方向,改为拍向渺渺:“一个都别想跑!”
情势危急,纪小柏又惊又怒,想也不想地举起“离人泪”就斩向瑞青。与此同时,旁边又有一棍一鞭也朝瑞青的要害袭来,竟是南卿和谢红燕前来相助了。
其实此刻的南卿和谢红燕心里也有些蒙,不明白瑞青和纪小柏怎么会突然起了内讧,然而见到瑞青要伤渺渺,他们两人还是条件反射地出手相救。
纪小柏见状,心思一动。
这里是南赋庄的地盘,而瑞青此刻只身一人,就算再强也双拳难敌四手,自己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先和南赋庄联手除掉瑞青。只要瑞青一死,剩下的南卿和谢红燕都要好对付得多。
想到这里,他立刻向南卿道:“死人妖,我们暂时联手一起杀了他。”
南卿看他一眼,衡量下轻重,倒也决定得果断:“好。”随后又转向周围的其他南赋庄弟子,命令道,“银甲回去叫增援,其他人都一起上。”
这番对话说得响亮,惹得瑞青怒意更盛。
自从捡到纪小柏以来,他自认对他足够爱护和迁就了,即使在发现他欺骗自己,他也没对他真的起杀心。可是这个纪小柏,欺骗自己不算,竟然还明目张胆地要杀自己!
“一群蝼蚁之辈,也能伤我?!”瑞青冷哼一声,身形如电地在众人围攻中穿来跃去,双掌直取纪小柏的面门。
知道瑞青此时对自己恨极,重点攻击对象必定是自己,纪小柏心里早有准备,双足一点凌空而起,双臂暗暗运起凌霄神功,握着“离人泪”斜斜刺下。
哪知道瑞青不为所动,竟空手接住了刀刃。瑞青面沉如水,冷眼瞧着他:“小柏,你还是太弱。”
一股凶猛的劲力从刀刃上传来,刀柄脱手,纪小柏被震得飞了出去,落地后喷出一口血,竟有些爬不起来了。
瑞青瞬间反手夺了“离人泪”,刷刷刷三刀纵横,将身旁的南赋庄众弟子统统逼退,然后起身蹿出,刀尖直指纪小柏。
电光火石间,渺渺忽然扑上来,猛地抱住地上的纪小柏朝一旁滚去。
纪小柏躲过一刀,立即用尽全力推开身上的渺渺,怒道:“你退开!不要命了?”
渺渺其实在刚刚扑过来的一瞬间就后悔了,她也想立即退开,可无奈此刻双脚发软,只能抱头大喊:“花孔雀救命!”
“离人泪”在瑞青手上泛着冰冷的光,眼见刀刃就要砍上渺渺的脖子,纪小柏心中惶急,声音竟似是哀鸣:“义父!”
刀身堪堪顿住,瑞青睨向纪小柏:“为个女人如此哀恸,锐气全失,真是难看。”
眼见自己差点魂归西天,渺渺吓得几欲昏倒。南卿从几步外冲过来,一个箭步绕到瑞青身前捞走了渺渺。
确认渺渺无事,南卿还来不及安心,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尖叫。他立刻转头去看,却见瑞青抓住了谢红燕。
怪不得他会放任自己去救渺渺也不阻止,原来是想抓红燕。南卿暗骂自己过于大意,立即高声道:“瑞尊主,红燕手里没有你想要的刀法,你还是找纪小柏的好!”
熟料瑞青一手握着“离人泪”,一手制住谢红燕的穴道,竟冷冷道:“本尊已不再想要什么谢家刀法。”说着,他目光转向纪小柏,“小柏,你真该死。”
纪小柏紧紧盯着瑞青手里的“离人泪”,心渐渐沉了下去。好不容易雪灵芝和“离人泪”都到手了,竟然功亏一篑。日后再想从他手里夺回这刀,恐怕难上加难了。
不远处响起一片人声,正是先前回去叫增援的南赋庄弟子带着大批人马赶来了。南卿见状,心中微喜。虽然瑞青武功盖世,但己方人多,若能包围住他,救回谢红燕也不是不可能。
瑞青如何能不知道南卿的打算,看了眼逐渐接近的人群,他冷哼一声,忽然提起手上的谢红燕就从树梢飞身掠起,竟转瞬就远去了,只有风里最后传来他的声音:“小柏,下次见面,你若还是杀不了我,我必定会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