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古代茶具鉴赏及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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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兔毫紫盏斗旗枪

经过陆羽的大力提倡和唐朝宫廷的积极参预。品饮文化得到了神速发展,至宋进入了鼎盛时期,茶成了人们日常生活的必需。我们熟知的“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也就在这时问世了。据宋人吴自牧《梦梁录》记载:“杭州城内外,户口浩繁,州府广阔,遇坊巷桥门及隐僻去处,俱有铺席买卖。盖人家每日不可阙者,柴米油盐酱醋茶。”茶成了人们须臾不可离的饮料。同时,宋人对茶质优劣、冲饮方法和烹饮用具的苛求到了极致,真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当然,这种现象的出现是有其深层的历史原因的。

大家知道,宋朝数百年的历史,基本上处于一种经济发达、文化繁荣、政治腐败、军事落后的状态中,内忧外患不断,常被边关小国欺凌,尤其是南宋,国势衰微到了要偏安一隅才能保平安的境地,丧失了汉唐社会蒸蒸日上、开放甚至是扩张的优势,加上奸宦专权,忠良失势,国人的心态,也由前朝的外向投射型转为内省型,豪气干云的冲天气概不复再现,消极颓丧的情绪笼罩全国,不甘现状却又百般无奈的人们,急于宣泄内心的苦闷,表现争强好胜的心里,就把视线投向了饮。于是,一种颇具特色的文化现象——斗茶出现了。举国上下,上至帝王将相、达官显贵、骚人墨客,下至浮浪弟子、市井小民,无不以斗茶为能事,尤其是文人学士之流,更是乐此不疲。

其实,斗茶一事,唐已有之,唐冯贽《记事珠》云:“斗茶,建人谓斗茶为战。”可见,斗茶发源于福建建安的民间,是一种茶人间切磋茶艺的消遣性游戏,一些文人士官在处理完日常行政事务之余,也曾引进了这种茶道文化。后周鲁国公、大学士和凝就是其中一位,他与同僚们共同发起组织了“汤社”,“每日以茶相较量,味差者受罚”。这种茶艺形式在当时还属少见,内涵也与后来的斗茶有很大差别,但善于游戏人生的宋人拾起前人牙慧后,欲罢不能,终于把它发展成一种市井文化并发挥得淋漓尽致,逶迤三百余年,到明代才基本绝迹。

宋人斗茶,着力点在一“斗”字,从斗中找出乐趣,从斗中放纵自我,从而达到发泄苦闷、平衡心理的目的。文豪范仲淹的《和章岷从事斗茶歌》就形象地描绘了这么一种心态:

“年年春至东南来,建溪先暖水微开。溪边奇茗冠天下,武夷仙人从古载。新雷昨夜发何处,家家嬉笑穿云去。露芽错落一番荣,缀玉含珠散嘉树。终朝彩掇未盈,唯求精粹不敢贪。研膏焙乳有雅制,方中圭分圆中蟾。北将期献天子,林下雄豪先斗美。鼎磨云外首山铜,瓶携江上中冷水。黄金碾畔绿尘飞,碧玉瓯中翠涛起。斗茶味兮轻醍醐,斗茶香兮薄兰芷。其间品第胡能欺,十目视而十手指。胜若登仙不可攀,输同降将无穷耻。吁嗟天产石上英,论功不愧阶前。众人之浊我可清,千日之醉我可醒。屈原试与招魂魄,刘伶却得闻雷霆。卢敢不歌,陆羽须作经。森然万象中,焉知无茶星。商山丈人休茹芝,首阳先生休采薇。长安酒价减百万,成都药市无光辉。不如仙山一啜好,泠然便欲乘风飞。君莫羡花间女郎只斗草,赢得珠玑满斗归。”

“胜若登仙不可攀,输同降将无穷耻”,这正是人们热衷于斗茶并趋之若婺的关键所在,这种心绪,成就了宋代的奇珍异,推动了茶艺的发展,由此,把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建窑茶具推上了一个高处不胜寒的辉煌阶段。

宋人斗茶,主要有三个评判标准:一看茶面汤花的色泽与均匀程度。汤花面要求色泽鲜白,俗称“冷粥面”,象白米粥冷却后凝结成块的形状;汤花必须均匀,又称“粥面粟纹”,要象粟米粒那样匀称。二看茶盏内沿与汤花相接处有无水痕。汤花保持时间长,紧贴盏沿而散退的,叫“咬盏”;汤花如若散退,盏沿会有水的痕迹,叫“云脚涣乱”,先出水痕,即为失败者。三品茶汤,观色、闻香、品味,色、香、味俱佳,方能大获全胜。宋人对茶色的要求相当之高,以纯白色为上等,青白、灰白、黄白就等而下之了。为便于观色,茶盏就要采用施黑釉者,建盏成了最受欢迎的茶具。

作为建盏产地的建窑,窑址位子福建建安县(今建阳县)水吉镇的后井、池中村一带,总面积约达十二万平方米,始烧于唐末五代。最初以支钉迭烧的方式烧造青黄釉瓷器,品种有碗、盏等。自北宋建茶名声大振,斗茶之风兴起以后,建窑开始创烧闻名中外的黑釉盏,同时兼烧青瓷和青白瓷器,其所生产的黑釉茶碗,俗称建盏,又名“建黑”、“黑建”或“乌泥釉”、“乌泥建”。后因日本派遣僧侣到浙江天目山“径山寺”修行学道,归国时带回一批建盏,因而日本人又称“天目茶碗”。日本人对茶道一事相当看重,竟不惜重金搜求“天目碗”,并以银缘其边,既碎则用金漆巧缀之。

建盏品种比较单一,除各式盏外,只有极少数的高足杯和灯盏等器物;从器形看,可分为敞口、敛口及盅式盏三种,其中,“多(敛)口而少敞口”;体形可分为大中小三类,从考古发掘和调查所得的标本来看,大致以中型敞口、敛口及小型敛口盏最为常见,这些应该是建窑黑釉盏中产量最多的产品。

建盏瓷胎为乌泥色,釉面或呈条状结晶,或呈鹧鸪斑状。按其釉面斑点的特点分类,釉面上有两个白毫般亮点者称“兔毫盏”;釉面有大小斑点相串,阳光下呈彩斑者称“曜变盏”;釉面隐有银色小圆点,如水面油滴者称为“油滴盏”。

建盏之所以出现异形花纹,是由于建州瓷土含铁量较多,在烧制过程中,铁质发生胶合作用浮出黑釉表层,冷却时发生晶化,形成极细的结晶。这种结晶呈紫、蓝、黄、暗绿等色,放射出点点光辉,无论强光暗光,都会闪烁变化。茶汤注入后,更是五彩缤纷,美观非常。而且,这类花纹是窑变中偶而形成的,所以异常难得。

兔毫盏是建窑的首创产品,又是其代表作,在宋代享有很高的声誉。宋徽宗在《大观茶论》里就阐述了自己对建盏的看法:“盏色贵青黑,玉毫条达者为上。”蔡襄则更直接地赞扬道:“茶色白,宜黑盏。建安所造者绀黑,纹如兔毫,其坯微厚,之难冷,最为要用。出他处者,或薄或色紫,皆不及也,斗试家自不用。”因为这两位位高权重的茶学大师的极力推崇,这种釉色绀黑的建盏,因其对比度强烈,适宜体现和观察纯白的汤色,加之胎体厚重,在斗茶时给茶盏加热(即)后,茶盏不会很快冷却,其保温性能远优于其他名窑产品,所以一时间身价百倍,成了斗茶玩家孜孜以求的茶具,皇家也珍爱有加,御前赐茶,均用兔毫盏,以至下旨令建州进贡。据《建瓯县志》载:“兔毫盏出和义里(原属建州瓯宁县,今建阳水吉和建瓯小松一带)。宋碗由山内挖出形式不一,……唯池墩村水尾岚,兔毫盏堆积,该碗打碎之底,时见‘进盏’和‘供御’者。”

另外,建盏备受青睐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其设计制作充分迎合了斗茶的需要。建盏的盏底小,斜壁、外壁有油滴斑纹,下狭上宽,使茶汤易干而不留渣,茶的香味散发益显,越宿不溲,在盏口沿下1.5-2.0厘米处,有一条明显的折痕,称为“注汤线”,是专为斗茶者观察水痕而设计制造的。这种处心积虑的设计,极大地方便了斗茶时的胜负立判,因此深受斗茶者的喜爱。

建盏的外观设计,也备受斗茶者欢迎。建盏敞口,呈翻转的斗笠形,盏口面积较大,注汤时,可以容纳更多的汤花,使汤花不易在短时间内消退。

1990年在建阳池墩建阳瓷厂后壁外路床发现了一块黑釉盏残片,其内壁分布着形如鹧鸪蛋的银色小圆点,经考证,这正是建窑著名的“鹧鸪斑”纹盏。据宋初陶谷撰《清异录》记载:“闽中造盏,花纹鹧鸪斑,点试茶家珍之。”这件残片的发现,印证了古籍上的记载。宋人有诗云;“点茶三昧须饶汝,鹧鸪斑中吸春露。”认为只有在这种茶盏中斗茶,才能得到其中“三昧”,这种“鹧鸪斑”茶盏的珍贵性由此可见。

兔毫盏出产数量较多,至今仍不时发现文物标本或残缺瓷片,但“曜变碗”和“油滴碗”这两种绝世精品,则存世极少,特别是“曜变碗”成品率太低,在建窑窑址尚未发现此种标本,传世仅有4件绝代佳作,且皆为日本国藏有,为国宝级珍贵文物。

宋代建盏特别是兔毫盏极受仕林推崇,诸多文豪先后不吝笔墨极力赞赏。苏轼诗云:“道人晓出南屏山,来试点茶三味手。勿惊午盏兔毛斑,打出春瓮鹅儿酒。”苏辙夸道:“蟹眼煎成声未老,兔毛倾看色尤宜。”梅尧臣认定:“兔毛紫盏自相称,清泉不必求虾蟆。”欧阳修则大发感慨:“喜共紫瓯今宜酌,慕君潇洒有余情。”对兔毫盏的赞美,的确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们的大肆张扬,使建盏成为茶人趋之若婺的茶具,并伴随着文化的交流,而享誉海内外。近邻日本和韩国就率先引进了建盏,并开始仿烧,使建盏在自己的国土上生根开花。

建盏的风光,也带动了全国黑釉瓷系窑口茶具的生产。除建窑外,江西吉安的吉州窑黑釉盏也受到茶人的普遍欢迎,当然,就烧造工艺和胎土差异而言,两地产品自不能等同,差距应该说是比较明显的,但吉州窑黑釉盏目身的一些独具风格的特点,又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不足。如吉州黑釉盏在黑釉上再施黄白色釉的做法,使茶盏上出现了玳瑁纹样,在重复施釉时放入剪纸呈现人为纹样,用毛笔彩绘各式纹样,用天然树叶贴在坯胎上烧成“木叶天目”茶盏等等做法,就是建窑产品所无法比拟的。但是,话说回来,吉州窑的种种创新与突破,都是缘自于建窑的深刻影响所至,建窑在中国陶瓷发展史上的重要地位自不必待言。

以斗茶为中心的建盏,不可避免地经历了由盛极一时转而衰败的过程。元亡宋后,对这种品饮文化中的奢侈器物视为亡国之根本,严令停烧。明清以后,建窑黑釉盏更是消声匿迹了,以至烧造“兔毫盏”的绝技失传了八百余年,一直到一九八0年,建阳瓷厂才成功仿制出了古兔毫盏,此举深受陶瓷界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