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步紧领了妙庄王圣旨,星夜带了五百禁军到辰时便到黄龙院。
“呼啦”一声,五百禁军散开,将整个黄龙寺院围得水泄不通,真个是五百尼姑纵有五百双翅膀也休想逃出。
趁着寺院钟未响,小头目们便要下令点火烧院。可三步紧摇了摇手道:
“且慢,院内院外干柴堆积如山,又加北风呼号,只要一点火,整个黄龙院在劫难逃,倾刻化为灰烬。尤恐夜有兆梦香客,无辜受焚丧命,不忍荼毒。待我进院一遭,若有香客,令其速退,免遭池鱼之苦。”说完,便令几个得力干将撬开后院小门,悄悄然向两厢尼姑房摸去。
其实,这是三步紧一番心外话,心里惦记得却是那递茶的小尼姑。那玄纱衣,素飘带,纤玉手,白脸蛋,娴静而又不失蕴热的小尼,使他一见丧魂。至今魂未回舍,魄未入俯,而致精不固体,夜有所遗。仅月余时间,竟人形枯槁。好不容易得如此良机,他想趁机将那递茶小尼暗暗带回府中,以解夜渴。他还暗自得意地向两厢摸去。忽然从钟鼓楼传来“当——”的一声轰鸣。随着此声一晌,整个后院弥陀不绝,众尼纷纷起床做课。
三步紧被这突如其来的钟声吓了一跳,那淫念之心被吓得荡然无存,掉头就往回逃。
“怎么样?”一个名叫葛彪的小头目见三步紧气急败坏的奔了出来,跨前一步急问道:“再不点火,恐要迟了!”
“烧!”三步紧一声令下。
顿时,几里方圆的黄龙院平地腾起一圈熊熊大火,这火越窜越高,越烧越远,沿墙而叠的柴薪,劈劈啪啪,哩哩裂裂,砰砰蓬蓬,如千万鞭炮齐爆,千万个锣鼓齐敲,千万个人撕着千万匹锦帛,又正值西北风呼啸不息。风助火势,火借风力,霎时间,墙外火苗首先窜入后院。那尼房屋舍,被西北风掀进一团团的火焰,犹如干柴近烈火,一着就烧,加之房内全是尼衣箱笼,全是易烧之物。柱倒梁塌,瓦碎砖裂。五百尼姑刚刚闻钟起床,有的正在穿衣着裤,有的尚在拖鞋,还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早已火燃眉毛。稍清醒一点的丢下一切拼命的往外逃奔,可是昏头昏脑,惊慌失措,你碰我,我撞你,触柱撞墙已死大半。那些死日到门头还疼着昔日积蓄,衣什家当的,有的正一手抓住钱袋,有的腋下刚抱定衣物,有的还想去捧箱笼还来不及逃出门口,便被瓦砸梁压,来不及开口一声,就见了阎王,也有少数逃得快,跑的早的,想往四周院门夺路逃生,可是黄龙院前后院相按,殿殿相连,宇宇相接,许些空地又叠满柴草,四周又早被火墙围住,那些门墙缺口,就是无禁军把守,也哪里逃得出来?可怜五百尼姑竟糊里糊涂埋身火海,无一活存。
这熊熊烈火烧红了半边天空,足足燃了五日五夜方息。好端端的一座黄龙院,被一把火变成了一片瓦砾场,残垣断壁,触目皆是。
三步紧在三日三夜中未见一个逃出。可当他刚要跨上马背时,耳边却隐隐传来敲钟声,念经声。开始时,以为是身体劳累而发的耳朵风。可是他勾着右食指使劲地往耳孔抠了抠,又定了定神,却仍听见这钟声经声。他又以为是附近还有别的寺院,可除了黄龙院山顶有一座龙母娘娘庙外,别无它寺它殿,而这声音绝非龙母娘娘庙传来。
三步紧觉得此声音来得蹊跷,听得耳熟,忙又翻身下马。下令五百禁军四下散开,寻查这声音发自何处。
五百禁军没法,虽归心如箭满脑子怨言,却也只好懒散散地跑到瓦砾场去乱翻乱找。那些柴炭火种,有的还很烫脚,有的还余烟枭枭,特别是五百尼姑被烧成焦炭的臭气随风阵阵飘来,令人恶心欲吐。哪个肯尽心尽力?都说自己听不到什么声音。只在边沿地方这里靠靠,那里挪挪。
可三步紧竖着两只耳朵,越听越清楚。这声音就发自原来的钟鼓楼。他急忙跳跳跃跃,来到钟鼓楼,他听清楚了,这声音是从那万斤钟内发出的。这念经声就象三公主。
这钟的下半截被埋在残木、火炭、灰烬里,露着上半截,上半截虽周身布满铜镜般大的钟眼,无奈此钟却有数丈之高,三步紧除非会飞才能上得去,看个明白。急得他围着这口足有数丈高的大钟团团转。而这念经声敲钟声仍是不紧不慢的响着,就像一把猪刀直捅他的心窝。
他急忙将五百禁军召集一起,扛的扛,抬的抬,挖的挖,畚的畚,耙的耙,把钟周围的黑木焦炭,灰烬瓦砾搬光了。这钟声经声却越来越响,越来越脆亮。
他忙指挥禁军一齐努力,将钟掀开,可那万斤钟却如何搬得动?掀得开?五百禁军用力时,汗珠滚滚,停下时,浑身冷透,没掀几下,大家竟打起喷涕来。刹时,没了劲。
三步紧见掀不起万斤钟,就指挥大家围着钟放开喉咙一齐喊起来:
“三公主,出来吧!
回到宫去把福享。
三公主,快快快,
不出三日把命丧。”
三妙善就象没听见似的,仍是敲着钟,念着经。
三步紧也没想想,五百年轻力壮的禁军都掀不开这万斤钟,叫三妙善出来,岂不白费力气?还不如把这力气用来呵手好?
三步紧笃笃脑袋,挖挖耳朵,抓抓腮帮,耸耸两撮短眉,仍想不出点办法来。
而那钟声、经声却透过钟眼不断地飘进三步紧的耳朵。三步紧越听越火,抬腿朝钟就是一脚踢去,可这钟却不比京里的奴才佣人那般好踢,痛得他“喔哟哟”直叫,双手捧起脚尖就往嘴里塞。
五百禁军见了,想笑又不敢笑。
三步紧解靴脱袜,把红通通的脚尖毫不犹豫的往嘴巴里一边吮吸着,一边想道:
“怎么这般凑巧,三公主会罩在钟里,竟会烧不死呢!”
说来也真是凑巧极了。
那天三妙善一棒槌砍倒了整座壶台山上的柴草树木后,跛脚尼姑自认倒霉,知道自己再也无法难倒三妙善。但又不甘心让三妙善安安稳稳地在这里吃素念经。她知道,众尼最怕的是轮着早上敲钟,尤其是冬天。于是为了讨好众尼,她就把这敲钟的活儿全摊给三妙善于。
第二天,三妙善早起了半个时辰,在钟鼓楼念了几个经,等到时辰一到,便边念经边敲钟。
这钟鼓楼靠大门又近,前檐翅挑着,没门没墙的,极招风引火。楼前楼后又堆满柴垛,不一会儿,在附近殿宇中,钟鼓楼首先着了火。
挂钟的大梁着了火,梁断钟掉,把三妙善罩在里面。三妙善仍没发觉,只是一个劲地敲着钟,念着经。
三妙善敲着钟,念着经,一敲就是三天,一念就是三夜,忘了自己。
三步紧在吸着脚尖,可怎么也想不出为什么会有这般凑巧。
这时,那个名叫葛彪的小头目一脚跪地,双拳在额前一抱道:
“禀监斩,小的有一办法,可在一时三刻内将三公主从钟内拉出来!”
三步紧听了,“唔”了一声,忙穿鞋着袜站起问道:“有啥子办法,快说来听听!”
“这钟,掀又掀不开,推又推不倒,抬嘛又没有这般大的扛子,人也够不着抬。……”
“这谁不晓得,叫你放啥子狗屁!”没等葛彪说完,三步紧却听得不耐烦了。
“是,小的还有人屁没有放呢!”
“有屁就快放吧!”
“是,有屁快放。”葛彪接着一口气说道:“我等可在大钟一面,拿锄往下挖,挖出一个洞来,三公主不就可以从洞里爬出来了吗?”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真是放狗屁的人总是想出些狗主意来!”葛彪本想得到三步紧的几句最廉价的赞赏,反被奚落了几句,悻悻地走到一旁去了。
三步紧按照葛彪的办法,果然不到一时三刻便挖出了一个又大又深的洞。竟能落得几人同时进去。
三步紧好不高兴,急令禁军将三妙善从钟内拉拖出来,塞进轿里,直奔京都复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