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如,我自己的父亲在了解到吸烟对他有害后,多年来试图戒烟。但不知何故,香烟对人有害的信息还不足以抑制他对另一支香烟的渴望。但在接下来的两个月内,我父亲的弟弟被诊断出患有肺癌,并很快死于肺癌。我父亲从他弟弟的葬礼回 家后,扔掉屋内的所有香烟,并再也不想在自己的余生中再次吸烟了。“我猜它让我真正意识到了香烟的危害。”当我问他吸烟的事情时,他曾经伤心地讲述。每当我考虑青少年通过听别人告诉他们的事情而进行的学习,与通过自己亲身经历而进行的学习之间的区别时,我都会想起父亲的经历。
那么,当青少年把事情搞砸时,我们该怎么办呢?正如父母总是可以自信地指出指南针上指针的方向一样,我们总是发现最理想的方法,以与成年人同样搞砸时更广阔的世界对待他们的方式相接近的方式来对待这些事情。
例如,萨拉,我们在当地接待的一位16岁青少年,她一直在早起这件事情上有困难,她一次又一次地因为睡过头而迟到。4年来她的父母是她的闹钟,处理她的抱怨,还得开车送她去学校(尽管他们自己时间也很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当她懒散无力地望着窗外的时候,她的父母不停地严厉呵斥她的懒惰。最后,在我的一些提示下,他们尝试了不同的计划。他们说这个好学生(除了有点懒)如果下次错过了公交车,他们就会去停止“娇惯”她,并让她自己去处理这件事,就像一个成年人必须处理它一样。“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有点怀疑地问,“我该如何到达学校?”
“好吧,因为我没有自行车,如果我需要赶公交车而且我错过了公交车,我猜想我将要步行或者叫一辆出租车。”她妈妈回应道。父母告诉她步行大概两英里远,并且花费大概35分钟。或者,搭乘出租车去学校,鉴于他们家离学校的距离,搭乘出租车可能需要花费15美元。父母说,他们想告诉她选项,但仅仅这一举动使她变得更急躁了。她很快就结束了这次对话。
然而,几个早晨之后,萨拉又不可避免地错过了公交车。
“但是,我仅仅差一点就赶上公交车了……当我到达拐角的时候,我都看到了在大街尽头的公交车!我想这次是公交车来得早。”
“懒人。”萨拉的妈妈说,重要的是,萨拉的妈妈能够故意这样做。
“但是,我今天有一个生物科目的考试。”
“那么,生物考试难道不是仅仅在午餐之前吗?如果你现在开始步行,你就能相当轻松地搞定这件事。”
萨拉愤怒了,她砰地关上了门,开始向外走。那天过后,她说步行花费了将近45分钟的时间,并且她只能待考,现在她不得不在放学后留校一段时间,因为她迟到了,却说不出任何理由。
“我们能帮助你找到一个使你的闹钟更好用的方法吗?”萨拉的爸爸说。萨拉没有心情求助,但是在接下来的几周时间里,她仅仅睡过头一次(那一天,她一醒来就去请求一个朋友让她搭便车)。
在此之后,萨拉偶尔会睡过头,但一般情况下,起床后仅仅是能勉强地搭上朋友的便车。她还发现,把按照收音机的音量档位来放收音机要比她的闹铃更有效,尤其是她把收音机的音量直接调大。
这种方法奏效的一部分原因在于,萨拉的父母能够在没有看起来生气或体罚萨拉的情况下将这种方法付诸实践。要使反馈起作用,平心静气地反映成年人的世界是重要的。“让青少年承受他们自己行为的后果”,“我们高兴地看到,他们可以坦然应对来到他们身边的一切”。对父母来说,第一个挑战是,让糟糕的后果足够客观,以至于他们可以自由地站在青少年这一边哀叹这些后果,并为避免未来出现糟糕后果而出谋划策(如果被求助的话)。而第二个挑战,在我们的生活中通常是更大的一个挑战:父母要一贯地将后果持续下去。如果父母在心情好的时候,帮助他们避开糟糕的后果,那么我们是不可能使青少年确信后果是真正客观的,不以人的意志而转移的。虽然,这些“例外”看起来似乎是无害的,但他们让青少年非常清楚,当父母心情不好或者被青少年惹恼时,这些后果更有可能出现,因此,他们就会像依赖自己的行为一样去依赖父母的心情。
是的,看着自己的孩子失败并感受失败后果,这会让父母很紧张(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握住了很多父母的手),尤其是当他们可以相对容易地减轻这些失败后果的时候。但是,这些年我们已经知道,真正的紧张和恐惧不应该在青少年失败的时候出现,而是应该在父母不断地改变游戏的规则以不计一切代价地帮助孩子避免失败的时候到来。我们发现,家长们宁愿确保作为青少年的孩子快快乐乐,也不愿让他们借助偶然的失败去学会像成年人那样管理自己的生活,这是多么具有讽刺性、多么令人难过啊。
●真实的规则
大多数父母自然想通过告诉青少年世界的规则是什么,以及这些规则是如何起作用的,来保护他们的孩子免于痛苦。虽然人类通过这种方式学得很好,但是大多数青少年有一种本能,他们会令人意外地、有根据地怀疑被告知的规则是否真正反映了世界实际的运作情况。或许,令人意外的是,成年人“说”的规则在青少年的世界里往往是不真实的。让我们一起来看几个例子。
“不迟到”,“不违反法律”,“不偷工减料”。所有的这些规则看起来简单明了……直到我们努力将它们应用到实践中。例如,不准迟到能很好地运用到高中的班级中,但是却不能使用于非正式的社交活动。例如,多年来,我们已经多次在我们家中举办大学生聚会。和大多数人一样,我们试图提前准备,但往往到最后却发现自己还是仓促了事。在我们举办的很多成年人晚宴上,我们会发现自己在约定时间的几分钟之后,才匆匆忙忙地把东西放在一起……尽管在那个时候客人已经到了,通常情况下,我们会手忙脚乱地应酬。但是,它与我们看到的大学生聚会不同,“不迟到”规则被逐字逐句地执行,至少是一些字句被执行,以至于在最初的那几年,当一小群一小群的大学生提前10~15分钟赴会时,我们还一直在困惑。他们被告知,并且记得不能迟到。
我们也从相反的方向上看到了困惑。做大型讲座的教授通常在指定时间的两三分钟后开始,仅仅是为了不被晚冲进教室的学生所扰乱。这对上课来说很有效,但在我们的假日旅游中,我们已经不只一次看到一个悲痛欲绝的大学生满含泪水地站在机场关闭的大门外——抵达机场的时间比飞行时间晚“一分钟”,这时他才发现机场“不迟到”规则的含义与大学的完全不一样!
同样的原则适用于各种所谓的明确规定。当谈到抢劫银行或行凶抢劫甚至入店行窃时,不违反法律是一个强大的、清晰、简单的规则。但从不超速哪怕一英里的青少年经常发现,他身后的司机在不停地按喇叭,而且很沮丧。这一切的结果是,大多数青少年学会了以怀疑的态度接受成年人的既定规则。文字规定毫无意义,在更大的世界里观察,或者更好的是行动,从反馈中学习是一种发现真正规则的更丰富和更可靠的方式。
●失落和智慧
将我们青少年暴露于真实世界情景中,以及需要拓展他们能力的挑战中,不可避免地也就意味着将他们暴露于真正意义的失败和损失中。我们莫名其妙地误认为,这样的失败就像一个我们花任何代价都要避免的病原体一样。但是,这种态度又回归到了教养悖论,甚至回到了“保护我们的婴儿使之远离病菌和过敏原,就是养育他们的最好方法”这一虚假信念中。虽然,压倒性的失败经验的确可能是有害的,但是适量的失败和损失不仅是一个极其强大的教师和动力源,而且还可以作为抵抗未来生活压力事件影响的接种剂。
的确,失败和与之相伴随的失落感,可以说是生活智慧的最大根本来源之一。这种令人惋惜的青少年时期刀枪不入的感觉可能最终只能让步,举个例子来说,就像我父亲那样,当面对更大的生活事实时,他吸烟的习惯就得丢掉。面对残酷的事实可能是极其痛苦的,但是正如我父亲所经历的那样,这种面对也是深度学习的一个来源。例如,令人震惊的是,那些得知自己患有长期、不治之症的人会讲述:自己将患病看作他们的福分,因为生病给他们上了一堂人生课,正如前任参议员保罗?桑格斯在一个告别演说中曾经说过的那样:“生命是有限的,好好活着需要设置优先等级”。这堂课我们可能不能通过演讲和讨论来教给青少年,无论我们多么努力地尝试。
●幸运的失败
当我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我与一些优秀的年轻硕士和本科研究助理团队开过一些座谈会,这些研究助理为促使我们的研究进行下去,做过很多的整日整日的访谈和琐碎繁杂的数据处理。由于我想要听取他们的观点,我直接问他们什么样的经历最能帮助他们“成长”,或让他们觉得自己能够处理成年人世界里的事情?他们的故事和想法是如此的相似和令人意外,以至于他们改变了我思考青少年(包括我自己的青春期孩子)生活中失败角色的方式。
当我们在房间里,描述那些最能让这些年轻人觉得自己有点像成年人的经历时,他们在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一遍又一遍描述的是失败和挫折的例子。一名学生描述她的支票账户透支,她被父母告知必须自己解决这件事。在起初的一阵惊慌之后,她最终以走遍曾写过支票(弗吉尼亚大学,使学生很容易兑现当地的支票)的各式各样的商店,并以摆平这件事情而告终。她从学校对这种情况设立的紧急基金那里借了一笔钱。在这件事情结束时,她意识到,她自己能处理这些糟糕的事情,意识到这不是世界末日,意识到她正以一个独立的成年人身份解决自己的问题。这是一种良好的感觉。
另一个学生描述了,在他的汽车坏掉之后必须处理修车子的事情。他打电话告诉爸爸,但他爸爸的回应是:“嗯,我们离修车子的地方有400英里,所以你只能自己修理车子了。”许多小障碍又一次被克服了。这个学生向朋友说起这件事情,直到有人给他建议一个拖汽车的好地方。他在刊载公司和厂商电话的电话簿黄页中找到了一家拖车公司,在店里安排接车的运输工具。在一切事情完成之后,他知道他可以处理像这样的事情。他发现这件事情甚至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难!这仅仅是麻烦而已。
其他的例子比比皆是。错过了约会,小事故,手机丢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所有这些教会年轻人的看似消极的经历,不仅仅是在生活中发生的问题,尤其在粗心大意行为之后发生的问题,同时这些问题也是青少年可以加以管理和控制的。在经历这些“失败”之前,这些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将自己描述为在更大的世界中脆弱而不安地徘徊,他们不断地依赖父母将他们从困境中解救出来。
我们担心青少年会纠结于这些失败,但我们忘记了:年轻人,尤其是青少年,习惯了栽跟头并从这些经历中学习。他们每周要失败无数次,他们在同伴面前就像个白痴;他们在试图学习新的运动项目时失败了;他们的测试成绩令人失望;他们有大大小小的损失;手机和夹克肯定会损坏;尽管他们在爱情里爱得死心塌地,但还是伤透了心,结果却发现他们的爱情不再回来。作为成年人,我们从这些经历中走过,但是现在却忘记了很多,或者将这些经历进行掩盖。
我们会高估青少年所承受的失败和挫折所带来的痛苦,因为我们是通过我们自己的眼睛,而不是他们的眼睛来看待他们的失败。更糟糕的是,我们努力去保护他们以使他们免受这些经历,而这些经历恰恰是教会他们最多的老师。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青少年失败,看着他们独自挣扎在我们认为自己能使之变得更容易的任务上是折磨人的。的确,在我们的实验中,在这种情境下,几乎不可能让父母停止过度保护他们的孩子,除非父母在同一时间也在开发他们自己的独立生活,并为教养期之后的生活做准备。只有在父母忙到偶尔能够关闭他们投射在孩子每一个进步和失败上的焦虑聚光灯时,青少年才可能获得他们需要的独立,然而,这些独立是从偶尔的失败中学到的。
我们担心青少年潜在的失败,但我们所知道的年轻人所拥有的一个特质是,他们拥有丰富的复原力。作为成年人,失败落在我们的身上,或失去我们真正想要的东西,这常常是一种令人不快的、痛苦的,甚至使人精神受创的经历。当然,在极端情况下,它同样适用于青少年,但是,令我们震惊的是,青少年对一些小挫折的应对与成年人是如此的不同。正如我们在第2章所讨论的那样,青少年的大脑通路毫无疑问以一种有用的方式发挥着作用。“他们对积极方面的关注多于对消极方面的关注。”亚里士多德总结道。虽然,有时失败带给我们的只有疼痛,但是大多数情况下,尤其是当失败是作为学习(这种学习是为了能在成年人世界里获得成功)的一部分出现时,失败带来的是青少年成长所需要的宝贵反馈。一个同事曾经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好像你能对自己的人生完全负责”的感觉更能激励人。我们不能迫使孩子在青少年的世界里对自己负全责(除了小饰品店海报上的建议),但是,如果我们允许自己朝着这个方向努力,那么,我们就在帮助孩子从青春期向成年期过渡的方向上迈进了一大步。
学校纪律必须是严格的,否则就会荒
废青春期。
——威廉.柯珀,178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