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以为,也许他们只是应酬性地饮酒。如果我们继续跟踪会发生什么呢?我们已经跟踪研究他们到了20岁,目前得出了两个结论。首先,与13岁时那些不如他们受欢迎的人相比,他们有更高的饮酒比率。其次,即便我们不考虑饮酒本身,但是考虑一下那些与饮酒有关的重大问题,比如酒驾、打架、被逮捕和饮酒旷工,诸如此类。那些已经长大的、曾经受欢迎的社会化良好的13岁青少年,在这方面看起来做得并不好。其他同事类似的研究也证实,即使追踪到成年期,这类很受欢迎的友善的孩子也会继续出现重大问题。
这些“好孩子”是突然变坏的吗?答案是否定的。当我们采用其他的评估方法,例如,青少年是否被同伴看作有敌意的或者是有攻击性的?我们认为,那些受欢迎的13岁孩子更善于交际,他们不太可能猛烈地抨击别人。最后,我们发现自己错了。我们曾试图研究那些受欢迎的孩子,并希望和期待看到这些孩子社会化良好。而事实上,结果就像我们所发现的那样。问题不在于那些受欢迎的孩子没能被很好地社会化,而在于他们被一帮13岁的孩子所社会化了。
在某些方面,广受欢迎的13岁青少年就像是小政客一样。他们在社会上是成功的,并且善解人意。虽然他们看似是领导者,在某些方面,他们也是在同伴中分别进行“民意调查”的专家,并将自己置身于同伴趋势的前沿地带。但问题不在于这些青少年,而在于他们所跟随的特定选民。当采访了青春期后期的青少年以试图来更好地理解这些发现时,事情就变得很清楚了,问题仅仅在于很多青少年认为饮酒和其他未成年人的不良行为是有价值的。虽然这个问题并不普遍,但可以肯定的是,正如上面所提到的,青少年这些行为中的酷炫和类似于成年人的表象,使得他们对许多青少年都很有吸引力。那些广受欢迎的青少年,仅仅是被这些价值观所社会化。
“浪费”只是因为有趣,破坏邮筒只是想踢一脚,偷东西是件很酷的事情,这些价值观像肥沃土壤中的杂草一样横生蔓延,却无人关心。虽然饮酒、入店行窃、破坏看起来只是一些小的问题行为,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每年都有大量的青少年以及无辜的旁观者,在与酒精有关的意外事故中丧生。最新的证据表明,早期的酒精使用对大脑发育具有长期的影响,并可能会使一些年轻人的大脑产生终生药物滥用的风险。房主、消费者、零售商店店主和其他人也在承受着来自青少年破坏和行窃的巨大损失。总之,所谓“小的”青少年问题行为可能反映了大多数青少年的发展阶段,但对社会以及很多相关的青少年,都产生了短期和长期的巨大损失。然而,这些都仅仅是较大问题的一些症状表现:通过隔离青少年与成年人的互动,我们让这个同龄人群体在类似于《蝇王》中的丛林岛上长大,在那里,成年人的规范不再适用,即便是对社会化良好的青少年来说也是如此。
●青少年罪犯的矫治
这些同龄人的规范一旦稳固下来,就很难再被移除。作为自己的研究领域,我们又不得不开展这样一个艰难的工作,努力矫治那些违法犯罪的青少年。我们的同事心理学家汤姆?迪胥(Tom Dishion),是青少年犯罪预防和治疗方面的专家。他对青春期的同伴关系也很感兴趣,因此,在青少年违法犯罪的很多项目中,汤姆最终都会试图通过同伴关系来解释,以提高项目的影响,虽然他的发现并不是我们所期望的。
当以同伴为基础的违法犯罪青少年的矫治方案第一次出台时,其背后的理念被认为是新颖的和吸引人的:如果说青春期的同伴是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强大力量,那违法犯罪预防方案为什么不关注同伴群体呢?孩子们宁愿同其他的青少年群体坐在一起玩,而不是去听成年人的说教。这个想法非常有吸引力,以此为基础的矫治项目,如雨后春笋般在全国各地实践起来。以青少年的行为为基础,有些项目用于已经被监禁的青少年,或者是被安排住在外边的青少年;另一些项目用于学校里面。有些项目是针对那些严重违法犯罪的孩子;另一些只是针对将来有可能犯罪的青少年。所有的项目都被寄予了厚望。
然而,这些方案的评估结果一直令人不安。这些方案对青少年违法犯罪行为的矫治影响很小。后来,汤姆找到了原因。他进行了两项对照研究来探究其原因,结果表明,解决方法实际上才是症结所在:将高危青少年群体放在一起,久而久之就会增加违法犯罪的可能性,因为青少年会形成自己的亚文 化,成年人对此不会有什么好感。只要同龄人群体内部 相互接触交往,成年人就很难再改变这种文化。
我们所要得出的结论并不是说,同龄人是不良社会化推动者。实际上,我们的研究也表明,正常组的同龄人交往,对类似攻击这样的行为也有积极的社交效应。但是,当青少年脱离了与成年人世界的有意义的社会联系后,与更大世界的主流价值观不相融合的规范就很可能会涌现。这些问题并不是与那些受欢迎的青少年或他们的朋友相伴随,而仅仅是与《蝇王》中英国学校的那些男孩子相伴随。所有的青少年都需要成年人群体更大的社会影响,才能得到很好的发展。无论我们的社会多年以来积累了多少问题,它同时也积累了很多知识,以及很多与我们的价值观相符的有益东西。除非我们与青少年进行互动,否则这些价值观就不能传递到他们那里。
●同龄人群体带来了什么
那些主张将一群孩子放在一起来预防犯罪的人,他们有一点是正确的:对于年轻人来说,同伴的世界是有趣的。但是,凭借多年来我们对青少年的访谈,我们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为什么同伴的世界会这么有趣,因为它给青少年提供了一种真实而又及时的反馈,这一点是青少年的其他生活所不能满足的。
如果没有认真准备考试,8周以后,当你的父母收到你的成绩单时,可能会很恼火。穿了“不合适”的牛仔裤上学,不用等到下课你就会知道。此外,青少年间相互有吸引力,部 分原因在于他们将彼此看作同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青少年也不会认为他们的同龄人有较高的地位,同龄人会认真对待他们。相反,成年人就很少过问青少年的观点或专业知识,而青少年的朋友却总是能向他们寻求帮助、建议和意见。和所有人一样,青少年也希望自己能够滔滔不绝地进行交谈,希望能够有其他人饶有兴致地倾听。以我们的经验来看,一旦成年人对青少年充满兴趣和尊重(也就是说,像同龄人那样),青少年就会急切地享受这种互动。只是这样的情况不会经常发生。
因此,我们找到了一些其他通往青春期泡沫的重要因素。青少年缺乏有意义的角色,或者缺乏与更广阔的成年人世界的联系,与之相比,同龄人世界在一定程度上有它的魅力。对此,我们有一些直观上的了解,而且,如果我们自己刚脱离青春期不久的话,我们还会记得一些这样的感受。我们可能没有意识到的是,近年来,随着成年人世界已经离大多数青少年越来越远,同龄人世界的重要性增加了多少。
●泡沫、动物园和完美风暴
虽然,很多青春期泡沫产生的主要原因在于,我们努力对青少年进行培育,以及确保他们的安全(就像大卫?维特),最后,这些青春期泡沫却产生了相反的效果。在过去的几十年中,动物园管理员已经得到了一个类似的教训,这可能使他们在这个方面要胜过其他成年人和青少年的父母。起初,动物园的设计只是为保护动物的安全,动物不用做什么就可以得到食物。久而久之,动物园管理员意识到,这种做法会适得其反。几乎什么都不做,动物很快变得昏昏欲睡,并且很焦虑,有时甚至很危险,行为奇怪,无论环境是多么安全、多么有利于对它们进行“培育”。
我们使用与动物园和驯化动物有关的专业术语来描述青少年那些最糟糕的行为,无论是描述他们在“动物之家”联谊会上的滑稽动作,还是描述像猪圈一样乱七八糟的房间,这也许并不是巧合。青春期泡沫中的生活与青少年的生物特性不相匹配,仅仅比关在动物园里的动物与大多数野生动物的需求的匹配程度稍稍好一点。有趣的是,目前,那些现代化的动物园正在努力建设更好的环境模拟动物在自然环境中的挑战和刺激。
不幸的是,从与成年人工作的隔离,到与同龄人世界那些高度偏离的价值观的密切接触,青春期泡沫的主要因素不止一次地出现,这些因素聚集在一起,相互传染。青少年非常沮丧,因为缺乏有意义的地方来释放他们的精力,所以我们很容易发现青少年在停车场肆意破坏。那些想努力超越狭窄的同龄人世界的青少年,很少有机会能真正与成年人接触。伴随着青少年世界与成年人世界价值观的疏离,成年人越来越不愿意花时间与青少年进行互动,邀请他们进入成年人的生活,作为学徒进入工作场所,或者与青少年进行社交。最终的结果是,青春期泡沫的主要因素结合起来,逐渐形成了一股近乎完美的风暴,在其中,即使那些最有责任心的青少年也会偏离方向。
那么,我们如何改变这种现象呢?我们要充分地认识到,青少年那些有问题的态度和行为并不是不可避免的,青少年的大脑会带来巨大的希望和能力,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但在此之前,我们可以做一些事情来帮助青少年成长和成熟。首先,要努力摒弃一些阻碍青少年成长的重要行为。在无尽的青春期中,最具讽刺意味的事情之一恰恰是,我们帮助那些奋进中的青少年发挥他们潜能的努力,反而会让事情变得更糟。这是一个普遍的现象,也是导致无尽的青春期产生的驱力之一,我们称之为“教养悖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