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脏腑娇嫩,气血未充,神气怯弱,外易感六淫之邪,内易为饮食所伤,且患病后变化迅速,容易导致气血逆乱,阴阳失调而发厥逆,甚则内闭外脱。论中“阴阳气不相顺接”为厥证的主要病机,“手足厥冷”为厥证的主要表现。“前热者,后必厥,厥深者,热亦深”,这种“热深厥深”的特征类似于现代医学的感染性休克,而“下厥上竭”则类似于失血性休克。小儿厥证虽有寒、热、气、血、痰、食、暑、蛔诸端,但以外感六淫之邪及疫疠之邪而致者多见。小儿稚阳之体,外感时邪,易从火化;疫疠之邪化火最速,邪毒炽盛,热邪郁闭于里,不能透达于外,内闭经络,阳气被遏,阴阳之气不相顺接,而致四肢厥冷,肢冷越剧,里热越甚,此即“热深厥深”,是谓内闭。小儿脏腑气血俱虚,清窍出血不止,可致气血阴阳暴脱,心神失养,脑髓空虚,则可突然昏倒,四肢厥冷,此即“下厥上竭”,是谓虚脱,且内闭与外脱常可相互转化。治疗小儿厥证,当急则治其标,宜先采用针灸疗法,实者宜针,虚者宜灸;或以开窍醒神之剂灌胃,待厥转逆回、闭开脱固之后再随证施治。热厥属阳明热盛者用白虎汤;阳明腑实者用大承气汤;寒厥者用当归四逆汤;气厥者用四逆散;痰厥者用导痰汤;食厥者用神术散;暑厥者用白虎汤或竹叶石膏汤;蛔厥者用乌梅丸。
4阳亡阴竭(肠炎脱水)
“既吐且利,小便复利而大汗出,下利清谷,内寒外热,脉微欲绝者,四逆汤主之”。“吐已下断,汗出而厥,四肢拘急不解,脉微欲绝者,通脉四逆加猪胆汁汤主之”。“恶寒脉微,而复利,利止,亡血也,四逆加人参汤主之。”
泄泻是以大便稀薄或如水样,便次增多为其主证,乃小儿最常见的疾病之一。多由外感六淫,内伤乳食,损伤脾胃,导致运化失常而发生。其轻证者,一般预后良好,治疗及时,常很快获得痊愈。如治疗失当,可转成慢惊,出现伤阴、伤阳或阴阳两伤等危重变证,甚至气脱液竭而死亡。
小儿泄泻,病因虽多,但其病变部位主要在脾胃。胃主受纳水谷,脾主运化精微,脾宜升则健,胃以降则和。小儿脾常不足,若脾胃有病,清浊升降失常,水反为湿,谷反为滞,清气下陷,湿渍大肠而为泄泻。若素体虚弱,或泻下过度,热甚津液大伤,出现气阴两伤,阴伤及阳则可导致阴竭阳脱。这与论中“既吐且利”或“吐已下断,汗出而厥”所致的“脉微欲绝”及“亡血”的症状描述极其相似。此所谓“阳亡阴竭”,类似于现代医学的肠炎脱水、酸中毒。症见泻下不止,次频量多,精神萎糜不振,表情淡漠,面色青灰或苍白,四肢厥冷,多汗,气息低微,啼哭无泪,口渴引饮,小便短少,甚则无尿,舌红少津,苔少而干,脉沉细欲绝。其治除采取有效的综合措施外,根据阴阳偏衰的临床证情,分别主次、缓急,伤阴重者,宜用连梅汤加减以酸甘化阴;伤阳重者,宜用参附龙牡救逆汤以回阳救逆;阴阳两伤者,则救阴和回阳法同时并进。
5关格(肠梗阻)
“阳明病脉迟,虽汗出,不恶寒者,其身必重,短气腹满而喘,有潮热者,此外欲解,可攻里也”。“外解已,但少腹急结者,乃可攻之,宜桃核承气汤”。“若不大便六七日,恐有燥屎,欲知之法,少与小承气汤”。
关是关闭,格是格拒。上见吐逆曰格,下见二便不通谓关。关格是指在上由于三焦之气不流通,寒遏胸中,饮食不下;在下由于热结下焦,津液干涸,气化障碍所引起的一种疾病,在小儿时期较为多见。本病病因复杂,病情多变,发展迅速,若误诊失治,则可危及生命。亦正如《医贯·噎膈论》所言:“关格者,忽然而来,乃暴病也”。小儿关格以先天畸形、肠套叠、蛔虫性和粘连性肠梗阻为多见。
小儿脏腑娇嫩,肠胃脆弱,若受乳食不洁,蛔虫集聚,热邪郁闭,寒邪凝滞,气滞不利,瘀血停留,湿浊中阻等因素的影响,使肠腑传导失司,通降失常,滞塞不通而发病。上述因素中有的单独发病,但多数相兼为患,其中又以气滞、血瘀、热结为多见,以腹痛、呕吐、腹胀,便秘为特征。这与论中“短气腹满而喘”、“大便硬”、“少腹急结”等症状描述极为相似,类似于现代医学的肠梗阻。当病情进一步发展,可因呕吐频繁,不能进食,而致伤阴劫液;气滞血瘀,脉络瘀塞,血不循经而外溢,则呕血或便血;气滞血瘀,郁久化热,热盛内腐,可见腹壁紧张,腹痛拒按等;热毒炽盛,邪实正虚,正不胜邪,阴阳大伤则可发生内闭外脱之危候。其证早期以实热者多见,晚期及体虚的重症患儿可呈正虚邪实之候。“六腑以通为用,”故治疗应以开结通下法为主,根据气滞、血瘀、寒凝、热结、虫积、食积、湿阻等不同病因,或寒下、温下、润下,或兼以行气、活血,或兼以消食、驱虫、逐水等法,药液可口服或灌肠。然而过下伤阴,加之小儿脏气清灵,随拨随应,故应中病即止。
除此之外,论中尚有“少阴病,六七日,息高者,死”。此处少阴病元气离根之“息高”,类似于现代医学中小儿重症肺炎、急性喉炎、喉痉挛、异物吸入、新生儿呼吸窘迫、哮喘持续状态、以及急性肺水肿等致的吸气性呼吸困难。“二阳合病……其人短气,但坐”。类似于小儿哮喘持续状态等所致的端坐呼吸。“伤寒表不解,心下有水气,干呕发热而咳,或渴,或利,或噎,或小便不利,少腹满,或喘者,小青龙汤主之”。此处外寒兼内饮的小青龙汤证,可作为治疗各种原因引起小儿喘咳急性发作的救急之法,但不可久服多用。“太阳病发汗,汗出不解,其人仍发热,心下悸,身目闰动振振欲擗地者,真武汤主之”。此处阳虚水泛、上凌于心的真武汤证,类似于现代医学中小儿先天性心脏病、风湿病、病毒性或中毒性心肌炎、以及支气管肺炎等所致的急性心功能不全。“伤寒脉结代,心动悸”的炙甘草汤证,类似于各种原因引起的小儿心律失常。“手足厥寒,脉细欲绝者,当归四逆汤主之”。此处的血虚寒厥之证,类似于现代医学的新生儿硬肿症。“太阳病未解,脉阴阳俱停,必先振忄栗,汗出而解”,则类似于现代医学小儿静脉输液反应的战汗作解等。由此可见,《伤寒论》中所论述的内容,几乎包括了儿科急症的各个方面,涉及到病因病机、辨证论治、立法方药、病情转归等方面。只要认真学习研究和灵活掌握应用,就能有效指导中医儿科急症的临床实践。
(刊登于《中医儿科杂志》2006年第1期,指导:张士卿)
十一、读《伤寒》话“和”法
东汉末年伟大的医学家张仲景所著的《伤寒论》,是我国第一部理法方药完善,理论联系实际的不朽之作。它全面继承和吸收了《黄帝内经》理论,并进行了补充和发展,完善了六经辨证体系,确立了辨证论治原则,奠定了理、法、方、药的理论基础,长期以来一直有效地指导着历代医家的临床实践。辨证论治,是运用中医的理论和诊疗方法来检查诊断疾病,观察分析疾病,治疗处理疾病的原则和方法。及时而正确地治疗,是辨证论治的基本要求,是诊治的最终目的。治法指治疗大法,是在辨清证候、审明病因、病机之后,有针对性确定的治疗方法。中医治法内容丰富多彩,清代程钟龄《医学心悟·医门八法》归类总结为“汗、吐、下、和、温、清、消、补”八法,但八法的实际应用,早在《伤寒论》中已经赅备。和法,属八法的一种,“是通过药物的疏通和作用,以达到解除病邪的目的”[1]。《伤寒论》所论述的和法,其范围广阔,方式灵活,既体现于六经辨证的全过程,又溶于理、法、方、药之中。兹结合参加国家中医药管理局“优秀中医临床人才”培训,以及对《伤寒论》[2]原文的学习,将自己对和法的认识体会浅谈如下。
1《伤寒论》之“和”源自《黄帝内经》
《伤寒卒病论· 自序》曰:“撰用《素问》、《九卷》、《八十一难》、《阴阳大论》、《胎胪》、《药录》,并平脉辨证,为《伤寒杂病论》合十六卷”。可见其理论依据主要源自于《黄帝内经》。“和”也不例外,《辞源》注释为“顺也,谐也,平也,不刚不柔也”。《黄帝内经》十分重视“和”,其“和”的含义从生理方面而言,既指人体与自然环境的协调,又指饮食起居情绪的协调及饮食精微吸收和气化功能的协调。如《素问·上古天真论》“法于阴阳,和术于数”。《灵枢·本神篇》“和喜怒而安居处”。《素问·六节藏象论》“味有所藏,以养五气,气和而生”等。从病理方面来看,是指人体内部的不和协则会产生疾病。如《素问·调经论》“血气不和,百病乃变化而生”等。从治疗方面分析,指治疗的准则和目的。如《素问·至真要大论》“必先五胜,疏其血气,令其调达,而致和平”等。《伤寒论》在继承上述理论的基础上又有所发展,其首先从生理病理方面论述疾病治疗的目的是“和则愈,不和则不愈”,且贯穿于整个六经辨证的全过程。如“凡病若发汗、若吐、若下、若亡津液,阴阳自和者,必自愈”(59条)。“以荣行脉中,卫行脉外,复发其汗,荣卫和则愈,宜桂枝汤”(58条)。“所以然者,尺中脉微,此里虚,须表里实,津液自和,便自汗而愈”(50条)。“所以然者,汗出表里和故也”(97条)。“脉阳微而汗出少者,为自和也”(257条)。“病人藏无他病,时发热,自汗出,而不愈者,此卫气不和也”(55条)。“得里未和,然后复下之”(97条)。“此表解里未和也,十枣汤主之”(160条)等。其次,从症状方面论述以上观点。如“太阳病,发汗后,大汗出,胃中干,烦躁不得眠,欲得饮水者,少少与饮之,令胃气和则愈”(72条)。“少阳不可发汗,发汗则讠严语。此属胃,胃和则愈”(278条)。“上焦得通,津液得下,胃气因和,身濈然而汗出解也”(243条)。“伤寒汗出,解之后,胃中不和,心下痞硬,干噫食臭,胁下有水气,腹中雷鸣下利者,生姜泻心汤主之”(165条)。“若腹大满不通者,可与小承气汤,微和胃气,勿令大泄下”(220条)。“少阴病,得之一二日,口中和,其背恶寒者,当灸之,附子汤主之”(318条)等。再次,从治法和方药方面论述以上观点。如“结胸者,项亦强,如柔疒至状。下之则和,宜大陷胸丸方”(139条)。“其后发热者,必大便复硬而少也,以小承气汤和之”(220条)。“太阳病,若吐、若下、若发汗、微烦,小便数,大便因硬者,与小承气汤和之愈”(263条)。“至四五日,虽能食,以小承气汤少少与,微和之,令小安”(264条)。“吐利止,而身痛不休者,当消息和解其表,宜桂枝汤小和之”(403条)等。可见,《伤寒论》中“和”的含义同于《黄帝内经》,并在此基础上有所发展,但无论如何变化,“和”的本意都是指保持和恢复人体的自身调节机制,使阴阳、营卫、气血、津液、脏腑等系统功能协调而维持正常的生理活动,且贯穿于理、法、方、药的全过程。否则导致疾病不愈或变生它疾。
2《伤寒论》之和法包括治则和治法
《临证指南医案·序》曰:“伤寒及杂病之治疗,法云备矣,世咸宗之。但仲景之书,辞义古奥,虽经各家之注疏,亦未能尽晰其理……夫医者意也,方者法也,神明其意于法之中,则存乎其人也。父子不相授受,师弟不能便巧也”。意寓学仲景书,贵在临证变通,而不能有所拒泥。《伤寒论》原文中,虽无和法之词,但有和法之意。从治则而言,有“阴阳自和者,必自愈”(59条)。“营卫和则愈”(54条)。“津液自和,便自汗出愈”(50条)。“汗出表和固也”(97条)等论述。说明仲景和法的确立,在于调和为基础,以和为法度,进行调和机体之阴阳表里、营卫气血、寒热虚实,使人体机能处于阴阳动态平衡之正常生理状态。此亦即《素问·至真要大论》“谨察阴阳所在而调之”,“以平为期”。可见,《伤寒论》中和法作为治则,治属广义,指以调和为主,扶其不足,达到祛邪愈病为目的的一种治疗原则。亦如《景岳全书·和略》所言:“和方之制,和其不和者也……和之为义,广矣”。从治法而言,如在三阳病的治法中,有“太阳病,脉浮紧,无汗,发热,身疼痛,八九日不解,表证仍在,此当发其汗”(47条)。“伤寒十三日不解,过经,讠严,语者,以有热也,当以汤下之”(111条)等论述,皆说明太阳病为表,当汗之;阳明病为里,当下之。此亦即《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所言:“其在皮者,汗而发之”;“中满者,泻之于内”。惟有少阳,位于半表半里,其治既不能发汗,更不能吐下,只有疏解其郁滞,便枢机得利,三焦得通而达到表解里和的目的,这就叫做“和解之法”,小柴胡汤则是和解法的代表方剂。可见,《伤寒论》中此处的和法作为治法,当属狭义,是“八法”之一,指通过和解的方法,如和解少阳、调和肝脾、调和肝胃、调和胃肠等达到扶正祛邪的一种治疗方法。亦如《医学心悟·论和法》所言:“伤寒在表者可汗,在里者可下,其在半表半里者,惟有和之一法焉,仲景用小柴胡汤加减是也”。
3《伤寒论》治疗诸法中均含有和法之意
《景岳全书·和略》曰:“凡病兼虚者,补而和之;兼滞者,行而和之;兼寒者,温而和之;兼热者,凉而和之”。《伤寒论》的六经病证是复杂多变的,而与之相适应的治疗方法也是多种多样的,诸如麻桂的汗法、瓜蒂的吐法、硝黄的下法、柴芩的和法、姜附的温法、芩连的清法、虻蛭的消法、参草的补法等等,可以说是集汗、吐、下、和、温、清、消、补八法之大成。和法作为治法,既可单独应用,病情复杂时又可与其它治法联合应用。如属汗法的桂枝汤,方中桂、姜、枣、草均为食品中之调料,有开胃口、增食欲、健胃气的作用,可通过调和脾胃达到滋化源、调气血、和阴阳、调荣卫和作用,在外可解肌祛风,调和营卫;在内可调和脾胃、气血、阴阳,无论外感、内伤均可应用,故柯韵伯《伤寒来苏集》称其为“滋阴和阳,调和营卫,解肌发汗之总方”,是表而和之的代表。再如属下法的调胃承气汤,方中硝黄可泄胃肠之燥热,妙在一味甘草,能缓硝黄之力,使之作用在胃,有润燥和调胃气的功能,故名“调胃”,一方而具两法,被陈修园《伤寒论浅注》称为“法中之法”,是下而和之的代表。又如属消法的半夏泻心汤,方中姜、夏辛开而温,以散脾气之寒;芩、连苦泄而寒,以降胃之气之热;参、草、枣甘温调补,和脾胃,补中气,以复中焦升降功能。全方寒温并用,苦辛相投,攻补同施,具有和阴阳、顺升降、调虚实之功,为和中降逆消痞气之良方,是消而和之的代表。此外,在和解剂之代表方小柴胡汤的兼变证中,有和而兼汗的柴胡桂枝汤,和而兼下的大柴胡汤,和而轻下的柴胡加芒硝汤,和而兼温的柴胡桂枝干姜汤,以及和而镇惊的柴胡加龙骨牡蛎汤等,皆说明《伤寒论》治疗诸法中均含有和法之意,此处作为治法的和法当属广义。历代医家在此理论基础上又有发挥,如清代戴天章《广温疫论》曰:“寒热并用之谓和,补泻合剂之谓和,表里双解之谓和,平其亢厉之谓和”。扩大了和法的应用范围。如邪在少阳半表半里,用和解少阳法;瘟疫或疾病邪伏膜原,有开达膜原法;温热邪留三焦,有上下分消法;肝脾不和,有调和肝脾或疏肝和胃等治法。亦正如《医学心悟·论和法》所言:“由是推之,有温而和者,有消而和者,有补而和者,有燥而和者,有润而和者,有兼表而和者,有兼攻而和者,和之义则一,而和之法变化无穷焉。知斯意者,则温热之治,瘟疫之方,时行痎疟,皆从此推广之,不难应手而愈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