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煤的开采方面,论述了先用竹筒把瓦斯排空,进行巷道支护之后,才能进行挖掘的先进技术。第一次对煤进行了科学分类,即根据形状和用途,把煤分成明煤、碎煤和末煤三种。比提出类似煤分类法的法国化学家雷纽特早了200多年。
在总结前人关于由水银和硫反应提炼银朱(硫化汞)的实验数据时,宋应星创造性地提出了“出数借硫质而生”的独特见解,即现代化学里的“化合物”概念和质量守恒思想的萌芽。其内容近似法国化学家拉瓦锡的质量守恒定律,而比拉氏早130年。
此外,在轻化工方面,论述了油脂、冰糖、井盐、天然气、造纸、染料、瓷器、银朱、炭黑、铅丹、胡粉等许多传统名品的先进工艺。我国古代火药、造纸术、印刷术、指南针等四大发明等也被记录其中。
《天工开物》的成功,不仅在于它客观生动地记述了我国古代的先进科技成果,还在于它精辟地阐述了许多科学精神、科学思想和科学方法,具有非同寻常的科学价值和人文价值。
宋应星以《天工开物》作为书名,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意在以此展示他的一种具有普遍意义的科学思想。他强调天工(自然力)与人工互补、自然界的行为与人类活动相协调,通过技术从自然资源中开发物产,以满足人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的需要,从而使人在自然界面前显示并发挥能动性。《膏液》指出:“草木之实,其中蕴藏膏液(油脂)而不能自流,假媒水火、凭借木(榨)石(磨),而后倾注而出焉。”正体现了天工开物思想的内涵,即以天工补人工开发万物,或通过自然力与人力的协调从自然界开发物产。一句话,天人合一,开发万物。在宋应星看来,技术是自然界与人类协调的产物,是人类与自然界进行沟通的桥梁。所谓技术,就是工艺操作方法、生产劳动者的操作技能与工具设备,即法、巧、器三者的有机结合。《天工开物》对中国传统农业、手工业生产技术作出系统而全面的科学总结,在体例上首开先河,其所述范围之广,足可与西方文艺复兴时期阿格里拉的《矿冶全书》相媲美。《天工开物》敬畏自然,尊重技术,珍惜人才,认为“人为万物之灵”,“人巧造成异物”。提出“锤工亦贵重铁工一等”,即对人的复杂技术生产如锻造铜乐器的工人,工资应高于锻造铁器的工人一档。这与后来马克思在阐述生产力发展中所说“劳动者是最活跃最革命的因素”,不谋而合。
《天工开物》不停留在单纯的技术描述,它引入大量理论概念和对技术数据的定量描述,显露出先进的研究方法。比如《乃粒》中指出,水稻育秧后30天即可拔起分栽,一亩秧田可移栽25亩,即秧田与本田之比为1∶25。又说早稻食水3斗,晚稻食水5斗,失水即枯。对榨油的出油率等,也有大量的定量描述。
作为严肃的科学著作,《天工开物》提倡科学,破除迷信,闪烁着朴素唯物主义的思想光芒。在《燔石》中,宋应星赞赏烧制石灰服务民生,反对企图成仙的术士炼丹行为。在《珠玉》中,对“珠徙珠还”现象给予科学解释,对所谓“清官感召”谬说予以批驳。指出:“凡珍珠必产于蚌腹,映月成胎,经年最久,乃为至宝,其云蛇腹龙颔鲸皮有珠者,妄也。”对“在鹅鸭粪中淘宝”等讹说,均予以有力驳斥,体现了可贵的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
明朝后期,政治日益衰败,社会矛盾尖锐,但海外特别是民间贸易发展,思想文化多元化发展。宋应星和《天工开物》出现,当然也就不是偶然现象,而是那个时代的产物。无论从哪个层面看,这都是一座文化富矿,一个奇迹,一部奇书,问世之后面临奇遇也就不可避免了。
三
宋应星和《天工开物》的命运充满传奇。
古往今来,做学问的人常常是寂寞而清贫的。宋应星生前清贫,身后寂寞。按规定,中了举人后就具备了候选做官的资格,宋应星因为不善于并耻于钻营,候了20年才于47岁时到分宜县任教谕,八品小官,相当于今天的县教育局长,每月二担米。正是依靠这点收入,利用多年的知识积累,在为母亲守制期间,他写出了不朽的《天工开物》。
在《天工开物》杀青时,宋应星这样告诉世人:“伤哉,贫也!欲购奇考证,而乏洛下之资;欲招致同人商略膺真,而缺陈思之馆。随其孤陋见闻,藏诸方寸而写之,岂有当哉!”没有钱购买参考资料,没有条件邀集同人集思广益,只能凭一己之见闻撰成此书了,能不伤心吗?幸好有朋友涂伯聚帮助,得以在南昌出版,虽然没有酬费,宋应星也像产妇见到婴儿来到世间一般欣慰。
《天工开物》问世7年后,书商杨素卿就在福建刊行第二版。随后,清代官刻《古今图书集成》、《授时通考》广泛摘引,但与《四库全书》无缘。乾隆以后,再也没有人刊刻,在国内湮没近300年之久。这300年恰恰是中国科技停滞和沉寂的300个春秋。这是宋应星个人的不幸,也是中华民族的悲哀。
是金子总要发光,《天工开物》墙内开花墙外香。
清康熙三十三年(1694年),《天工开物》传到日本,成为江户时代日本各界广为重视的读物,刺激了“开物之学”的兴起,大大促进了日本农业工业生产技术和科学的发展。特别是明治维新时期,《天工开物》更显示出对日本生产发展、经济起飞的巨大作用。明和八年(1771年)日本翻译出版,20世纪初又被译成现代日语,畅销至今。日本人对它的研究也一直没有停止过。
18世纪,《天工开物》继续在国外走红。传到朝鲜,成为李朝后期实学派参引的重要著作。传到欧洲,后来辗转传到美国,均受到学者们的高度重视,先后被译成法、英、俄、德、意等国文字出版。1966年,《天工开物》全书被译成英文在美国出版。法国学者S.儒莲称此书为“科技百科全书”。日本学者三枝博音称为“中国有代表性的技术书”。英国生物学家达尔文称它为“权威著作”。剑桥大学教授李约瑟称赞宋应星为“中国的狄德罗”,把他与德国18世纪著名唯物主义哲学家、启蒙运动首领、百科全书主编相提并论。《天工开物》在世界科技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天工开物》在国内重现芳颜,识珠的慧眼、相马的伯乐、山水的知音正是丁文江。其寻觅过程同样传奇,令人感动。
1911年,时任国民政府工商部矿政司地质科科长的丁文江英姿勃发,只身到云贵湘赣考察矿产。3年后,再次到西南。他在昆明图书馆查阅《云南通志矿产篇》时,看到其中炼铜的内容“录自宋应星《天工开物》。”“宋应星何许人也?”他如同发现新大陆,惊喜不已。
回到北京后,丁文江到图书馆查,去地摊上淘,想尽快找到《天工开物》。在查《中国地方志综录》时,只有“分宜教谕宋应星”7个字。查《江西通志·南昌府卷》,也仅发现“宋应昇传”,不足100字。有一次,到友人章鸿钊家闲聊,章说他在日本帝国图书馆看到过《天工开物》,丁文江牢记在心。
几年过去,丁文江迁居天津,结识罗振玉。罗拿出30年前在日本古钱商人手里买到的《天工开物》,菅生堂刻本,已是残破不堪。丁文江抄写出一个副本,赶忙找商务印书馆张元济,张元济见到残书,面有难色。
丁文江心有不甘。从天津回到北京后,再找章鸿钊。此时,章已从日本购回一套新版《天工开物》,比罗振玉的好多了。丁借回正准备复印,听说江苏出版商陶湘要到天津去翻印《天工开物》,于是又到天津,决定以此为底本,参照《古今图书集成》的插图进行修改,公开印行,并撰写了一篇3000多字的“跋”。自此,《天工开物》才开始在自己的祖国流传开来。
丁文江是我国300年来研究《天工开物》的第一人。他高度评价道:“三百年前,言农工业书,如此其详且备者,举世无之,盖亦绝作也。读此书者,不特可以知当日生活的状况,工业之程度,且以今较昔,吾国经济之变迁,制作之兴废,亦于是中观焉。”经过300年的社会检验,“出口转内销”,中国人终于发现了《天工开物》的巨大价值,作出了客观公正的评价。
《天工开物》真正为世所重,还是在新中国成立特别是改革开放之后。
1952年,宁波李庆诚将其所收藏崇祯十年版《天工开物》捐献给北京图书馆。这是在南昌用竹白纸刻刊的首版孤本,7年后由北京中国书店影印出版。1976年,广东出版《天工开物》注释本。1987年,在宋应星诞辰400周年之际,江西建立宋应星纪念馆,次年出版《宋应星四种著作》。进入21世纪,宜春、新余等地建天工开物园。近年来对宋应星及其《天工开物》的研究活跃,《宋应星评传》(潘吉星著)、《宋应星传》(徐钟济著)等相继出版。在社会稳定、经济发达、科学昌明的时代,宋应星和《天工开物》越来越受到重视,并放射出夺目的光辉。
有人把宋应星与《天工开物》和曹雪芹与《红楼梦》并称为中国封建社会末期的两座科学文化高峰,一个是文学艺术的百科全书,一个是科学技术的百科全书。这是有道理的。作为集文理工于一身的百科全书式的学者,宋应星是科举制度的叛逆者,也是通识教育的佼佼者;是科场败将,也是科学天才;是自然科学精英,也是社会科学巨匠;是科学文化大师,也是科普经典作家。是奇人也是伟人,因奇至伟,伟中见奇,将永远为人民、为历史、为科学所尊崇和铭记。
2010年10月
在叶帅母亲像前
从小时候看连环画开始,不知不觉养成一个习惯,喜欢阅读名人传记,参观名人故里,寻访名人遗踪。在共和国60华诞前夕,来到叶剑英元帅的家乡,缅怀这位有功于人民的开国元勋。
叶帅故里位于梅县雁洋镇,故居就在虎形山下的虎形村。这是一幢极为普通的客家民房,木架砖墙青瓦,8间小房,1个天井。在一排大同小异的农舍建筑中,毫不起眼。然而,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房不在大,出了叶帅,参观者就络绎不绝。
叶帅在虎形村读私塾,11岁离家到丙村中学、东山中学就读。18岁时中学毕业,到南洋谋生,并于次年即1917年考入云南讲武堂。从此,告别家乡,投笔从戎,走上了职业革命家的道路。
在纪念馆和旧居,一张叶帅母亲的照片吸引着参观者的目光。叶帅母亲两岁就到叶家当童养媳,是一位勤劳善良的劳动妇女。照片上的老人慈祥端庄,面带微笑。这张照片摄于风雨如晦的年代,是老人家一生唯一的一张照片。1946年,叶帅得到这张照片,一直珍藏在身边。1954年,叶帅在照片下方端端正正地题写:“为人民的中国而欢心,为人民的儿子而微笑。”言为心声,这诗句一般的题词,表达了叶帅对祖国对人民的赤诚之心和对母亲的孝顺之情。
叶帅母亲深明大义。青年叶剑英就告别母亲,出生入死,挺身为祖国而战,俯首做人民的儿子。1927年广州起义失败后,叶帅曾潜往香港看望母亲。母亲说:“自古忠孝难得两全,这个道理我懂!”叶帅精忠报国,无疑是那个时代母亲对儿子的最大心愿,也是儿子对母亲的最好报答。
叶帅一生充满传奇色彩。在共和国十大元帅中,叶帅虽不像有些老帅那样统兵一方,屡打大仗,但他长期任职于最高司令部,协助毛泽东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担任着诸葛亮的角色。尤其是在党和国家面临危险的严峻时刻,叶帅总能坚守信念,成竹在胸,拨开迷雾,屡建奇功。
长征途中,叶帅识破张国焘企图分裂红军和危害党中央的阴谋,不顾个人安危,挽救了红军,挽救了党。毛泽东引《三国志》的话称赞他:“诸葛一生唯谨慎,吕端大事不糊涂。”以后,毛泽东多次谈及此事。1967年在“文革”一片“打倒”声中,毛泽东还摸着脑袋对人说:“叶剑英同志在关键时刻是立了大功的。如果没有他,我没有这个了。他救了党,救了红军,救了我们这些人。”
毛泽东去世后,在江青篡党夺权的危急关头,叶帅机智果断,安邦治国,在粉碎“四人帮”的伟大斗争中,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
“文革”后期,叶帅重返中央领导岗位后,临危受命,高瞻远瞩,两次力请邓小平出山。1973年,他积极向毛泽东建议,让邓小平从江西回北京,重挫了张春桥等人觊觎党中央、中央军委领导要职的阴谋。“四人帮”被粉碎后,他又多次劝说华国锋,坚请邓小平第三次复出。他高度评价邓小平是“老帅领班人”,为支持和维持以邓小平为核心的第二代领导集体作出了独特的贡献。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危险关头,铸造旷世奇才。西方一位哲人说过:“在每个伟大人物的一生中,都有一个维系其成败得失的时刻,在此紧要关头作出的行为抉择,代表了他所能采取的最高水平的行为。”上述三件事,都是叶帅在关键时刻“采取的最高水平的行为”,也是母亲最引以为骄傲和自豪的事。
为了母亲的微笑,叶帅俯首甘为孺子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心系人民,无论是硝烟弥漫的战争年代,还是如火如荼的建设时期,总是以人民的利益为重、为先、为本、为急。
叶帅对党有大功,但他从不以功臣自居。粉碎“四人帮”以后,党内、军内有不少同志要求他主持党中央工作,他都婉言谢绝。他出以公心,为党荐贤选能,邓小平第二、第三次复出,都与他力荐分不开,邓小平的贡献和改革开放的历史已经并将继续证明,叶帅的推荐是何等英明、何等重要。有人对叶帅说:“主席不是对你给予很高的评价,说你是吕端大事不糊涂吗!”叶帅说:“那对我是个告诫,大事不糊涂,小事还有糊涂的地方呀!”叶帅知己知人,为党为公,高风亮节,功不可没。
叶帅勤于学习,雅好诗词。他学生时代就品学兼优,一生勤奋好学,文史哲经,诗词歌赋,诸子百家,无所不读,无时不学。他把座右铭压在办公桌的玻璃板下:“抓紧时间工作,挤出时间学习,偷出时间休息。”毛泽东喜欢叶帅的诗词,曾嘱陈毅:“五言诗去请教董老,七言律去请教剑英。”80岁时叶帅发出“老夫喜作黄昏颂,满目青山夕照明”的千古绝唱。晚年散步时还常常背诵《长恨歌》、《琵琶行》、大观楼长联等。勤于学习,使叶帅文武兼备,成就了一位儒帅、奇帅和诗人。
叶帅爱故土亲乡民。解放后,他三次回乡,三次都到母校,三次都亲切会见家乡干部群众。1953年春,叶帅第一次回乡,勉励丙村中学和东山中学下最大决心,为国育才。母校40周年校庆,叶帅题词:“东山,是初升的旭日光芒照耀的地方。”70周年校庆时,叶帅又发来300多字的贺电,说饥者梦食,渴者梦饮,现代化建设对科学文化如饥似渴,东山中学任重道远,要不懈努力。其言谆谆,其情切切。
1980年5月13日,叶帅最后一次回故里,这时他已是83岁的耄耋老人了。叶帅与母校师生握手交谈,在旧居与乡亲一起品尝客家饭菜,看望香洲兵变的烈士家属并赠款济困,为父母扫墓。在接见地、县党政军机关干部群众、指战员时,叶帅语重心长地说:“人老了,总想回来看一看。希望梅县地区生产一天比一天发展,人民生活一年比一年改善,在发展生产的基础上提高文化科学水平。”人之既老,其言尤真。这是叶帅对家乡的殷切期望和最后嘱托,是伟人博大胸怀和常人肺腑真情相融相交的自然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