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辰看到那支MV后就一直哭一直哭,哭到快闭气了,恶狠狠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将杜鸣笙按到墙上强吻。杜鸣笙的舌头都快被她咬断了,丁辰却笑得一脸狡黠:“消毒!”
也只有那个时候,她才能心无芥蒂地说这样的赖皮话,而这么多年过去,她心中的毒,早不不是一个吻就可以抵消。
丁辰自虐似的又打开了那个娱乐门户网站,将杜鸣笙,不,Author被偷拍的照片又看了一遍。不论醉得多失态,他在她心目中永远是好看的。可是他身边的人,却换成了那个被她扫地出门的女艺人。
丁辰甚至没去认真记过她的名字,但她却无处不在。
《Author酒醉激吻绯闻女友,疑似恋情正式曝光》——
丁辰将标题又扫了一遍,一脚踢掉了电源。
和丁辰沉浸在Author绯闻中的痛苦不同,此刻陆路面对Cindy派美玲送来的一沓照片,情绪更多是微妙。按美玲的说法,这是Cindy买回来的,自然是不希望被登出去。陆路接过照片,一张张看完,没有说话。
照片是昨晚拍的,地点陆路比谁都熟悉,因为她在那里住了一周,昨天上午才刚从那里出来。至于照片上的人,陆路忍不住冷笑,人倒是挺熟悉,只可惜,笑容太过陌生。
记忆中陆亦航是很少笑的,他一直少年老成,有任何事都习惯藏在心中。她从没有真正了解过他,却疯狂地爱过他,多可笑啊。
不过大概也只有年少无知的时候,才能做出这样盲目而愚蠢的事,就好像照片里的清珂,可以为了躺在病床上的陆亦航,忙前忙后,端茶送水,全然忘记自己是个有着经纪约,即将正式发片的明星。
陆路对着手里的照片端详了许久,最后只冲美玲轻轻摆了摆手:“你先去忙吧,转告Cindy姐,我会处理好。”
清珂上午有声乐练习,来的时候已是下午,初冬的风多少带着几分萧索的寒冷,陆路刚起身把窗关上,就看见门外清珂探进半个头:“Lulu姐……”
看她的表情,是已经知道这件事,陆路的开场白也因此容易许多:“坐。”
清珂听话地坐下。
陆路的声音淡淡的:“在我们这行,绯闻是很奇怪的东西。适当的绯闻给人幻想空间,有助于提升名气,过度的绯闻却会把人打入十八层地狱……”
陆路的话未说完,从来顺从的清珂却破天荒开口了:“对不起,Lulu姐,这次被拍到是我不小心,但是……”
“但是什么?”陆路的太阳穴突地跳起来,便听见清珂小声却坚决地说下去:“我是真的喜欢他……”
“哈!”陆路觉得好笑,就真的笑了出来,“你说你是真心的?你跟他认识多久,又了解他几分,就敢真心地喜欢他?”
清珂没见过如此咄咄逼人的陆路,一时间怔住了。半晌,意识到自己失态,陆路别开脸,声音缓和了几分:“不管怎么样,我只希望你在做事之前考虑到自己的处境,你是一个和公司有合约的人,真出了什么事,是会吃官司的。”
言尽于此,眼泪已在清珂的眼眶打转。陆路有些于心不忍,却强迫自己硬下心肠,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良久,清珂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向陆路鞠了一躬:“谢谢Lulu姐指点,我知错了。”
当晚陆路到家时,丁辰不在公寓。桌上是吃了不到一半的餐盒,陆路心中一动,忙不迭打了个电话,没想到竟转到丁辰的秘书那里。
秘书小姐的声音甜甜的:“老板去澳门了,一周后回来,她说有任何事请到时候再联系她。”
陆路纳闷,怎么突然就跑去了澳门?还没想到理由,插上电源重新打开的电脑便给了她最有力的答案。
不到一天时间,Author和同公司女艺人的绯闻就上了几家娱乐网站的首页,甚至连Author的官方网站也没能幸免。激动的女粉丝把对方出道前的自拍照都挖了出来,有人在下面跟帖痛哭,也有人在下面跟帖大骂,一时间乌烟瘴气,好不热闹。
陆路随手翻了几页,最后悻悻地关了电脑。她忽然有些理解丁辰不可理喻的爸爸了,如果今天放在这里供人品头论足的是丁辰,丁爸爸看见这些言论后,该有多难过多愤怒,陆路简直无法想象……叹口气起身,陆路去阳台收衣服。
寂静的夜空挂着明月,陆路仰头,便看见那闪耀着的,温柔如水的光辉。心中忽然有一块软软地陷下去,陆路不禁想到昨晚那通电话的最后,沈世尧低沉着嗓音,无限温柔地对她说:“我也要谢谢你接受我,哪怕只是试一试。虽然我知道到目前为止,你还没有喜欢上我,但是没关系,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的。因为就像我说的那样,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继续去爱,创造更多美好的回忆。”
那是陆路第二次听到这个说法,和第一次流着泪别开脸去不一样,这一次,她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上次没说出口的话:“自大狂。”
“我就当做是夸奖了,能被你夸奖,是今天最大的收获。”沈世尧在电话那头笑起来。
陆路没有听过他这样爽朗的笑声,霎时间愣住了。半晌,才平静好自己有些失常的心跳,沉声道:“我要睡了。”
“晚安。”沈世尧没有阻拦。
有夜风拂过,陆路临窗而立,对着手机怔忡许久,这才转身,回卧室睡觉。
周五,陆路按事先安排好的行程陪清珂去影棚拍宣传照。
自从上次被陆路说了重话,清珂最近整个人都变得战战兢兢,连带拍摄状态也奇差。
开拍后,摄影师嫌她放不开,摆了好几个姿势都不满意,最后摄影师干脆不耐烦地一挥手,休息下再拍。
被摄影师嫌弃,清珂只好灰溜溜地去旁边休息,眼中无不是失落。陆路将一切看在眼里,不得不走过去拍拍清珂的肩,低声示意她:“跟我来。”
棚外,陆路已能将所有异样的情绪收起,公事公办地安慰清珂:“我那天的话有些重了,你不要有负担。”
清珂扑闪着一双黑黝黝的眼,目不转睛地看着陆路,半晌,咬唇低声道:“我没有觉得有负担,只是……”
陆路轻轻叹了口气:“其实合约上没有关于恋爱方面的硬性条款,但身为公司的艺人,你不能让公司难做。”
清珂虽然纯真,却不笨,听得出这是陆路的让步,惊喜地抬起头,连连保证:“我知道,我以后会注意分寸的!”
陆路看她眼中满是恋爱中少女的孤勇,明白多说已无用,索性转身,回了影棚。
接下来的拍摄顺利至极,清珂的状态一下子调整到最佳,摄影师满脸不可置信,只有陆路苦笑着摇头,很多事情,已完全不在她的掌控了,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不过好在那天她在陆亦航闯进来之前做出了决定,就算这个决定欠考虑,是玩火,也不知道对错,但总好过再次跌入无尽的深渊,苦苦追寻着永远不会到来的黎明。
陆亦航会像清珂对他一样,真心爱上清珂吗?陆路不知道,就好像她也不清楚,自己是否能像沈世尧自信的那样,有朝一日真的喜欢上他。
但能向前走总是好的。
或许日出尚早,但总会有朝阳。
沈世尧那一行在欧洲待了近一个月,因为合同临时出了问题需要修改,他不得不在巴黎滞留。
和国内不同,十二月初的巴黎已充斥满浓浓的圣诞节日气氛。
没有公务缠身的下午,沈世尧时常会一个人在香榭丽舍大街散步。耳畔是行人的说话声与音乐声,整座城市虽然摆脱不了冬日特有的凋蔽,却也透着浪漫的轻快,像一阵风,或者一片云。
沈世尧沿街走了一段,情不自禁地拨通陆路的电话。
巴黎与国内时差七小时,他的下午三点,正是她的晚上十点。
陆路刚洗过澡出来,见震动的手机显示的是沈世尧国外的号码,连忙接起来。
这些日子他们每天通话,尽管陆路时常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话题而匆忙挂掉电话,但不论如何,这样的习惯在沈世尧的坚持下渐渐延续下来。直至陆路也不记得从何时开始,若睡前接不到这通电话,反倒变得有些不习惯。
而今天,沈世尧打来电话,却没有说话。
听筒里传来异国街头各式各样的琐碎声音,孩子的笑声,女人的说话声,男人的吆喝声,甚至还有时断时续的歌声……
如果陆路没有听错的话,是那首耳熟能详的《宁静之夜》。
“沈世尧……”陆路忍不住开口。
“没什么,就是想让你听听我这边的声音,这样的话,就好像你也在这里了。”
陆路一顿,心中如风吹湖面,荡起圈圈涟漪。半晌,才呆呆地道:“……你的意思,你在想我?”话一出口,陆路便脸颊绯红,后悔不已。
没想到沈世尧非但没有否认,还理直气壮地承认:“当然。”
陆路一时语塞,下一秒,已跟往常一样,匆匆挂断电话。只是这次不是因为找不到话题,而是因为尴尬。
想念这样的情绪,她已经很久不曾有过了,然而今夜闭上眼,不知为何,她却忽然看到沈世尧的脸。那张最倨傲的脸却有最温柔的表情,一字一顿地对自己说:“我很想念你。”
一夜辗转,陆路干脆早早起床去公司。
清珂专辑的歌曲有条不紊地录着,按Cindy的意思,会在明年正式发片之前,配合着电视剧的预告片,进行第一波主打歌,也就是主题曲的推广。
下午陆路刚结束专辑的讨论工作,从工作室出来,便在一楼大厅碰见一个人。
许久不见,孟澜穿着厚厚的军装棉服脸上架着黑超,这大概是网络上最被人诟病的奇葩打扮,但在他们这个圈子,却再普通不过。
陆路一时间怔在原地,不知该不该主动打声招呼。踟蹰片刻,还是开口:“孟澜姐。”
透过深色镜片,陆路分辨不出孟澜的表情,但能清楚地看见她高扬的下巴。
孟澜没说话,但两人错身时,一句低声的耳语却轻飘飘地落入陆路的耳朵:“我还以为你很有骨气,原来也不过如此。”
陆路脚下一滞,半晌,才低头走开。要换做曾经的她,大概会为了这句话与孟澜闹到不可开交吧。可如今的她,却已不是那个肆意妄为的小女孩。更何况,她没有底气。
到底不是因为爱情才和沈世尧在一起的,陆路甚至自私地不希望沈世尧对任何人提起两人的关系。他们之间的一切,只要陆亦航看到就好。
傍晚下班,陆路破天荒打电话约丁辰喝酒。然而从澳门回来后,丁大小姐摇身一变成为工作狂,就连周末都在公司加班。而今天是周五,毫无疑问,丁大小姐的电话被转接到秘书那里。
“需要我去报告丁律师您要去的酒吧地址,让她稍后过去吗?”
“不必。”陆路顿了顿,突然改了主意,“我回头会再约她好了。”
和少女时期喜欢抱在一起疗伤不同,成年后的她们,更习惯独自整理情绪。因为有些事,旁人终归是帮不到的,最亲近的人唯一能做的,不过是留给对方足够的空间。
陆路招手拦了辆出租车,报上地址。
这个寒风瑟瑟的夜晚,就让她们拥有各自的一隅角落,聊以自慰吧。
自由古巴喝到第三杯,陆路感到眼前的世界开始虚晃,最糟的是,久违的瘙痒感卷土重来。
她伸手想挠后背,然而隔着厚厚的外套,却如隔靴搔痒,陆路不禁蹙眉,准备脱下外套,一双手已按住她的动作。
“起来,我们走。”这个声音还挺熟悉,陆路晕乎乎地想,脸上慢慢浮现出恍然大悟的笑容。
是沈世尧。
“你是真的沈世尧?你从法国回来了?”她伸手在他眼前晃晃,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滑进了他的怀中。这人肉火炉真暖和啊,陆路恍惚地想。
沈世尧将她背出那间清吧时,是晚上十一点。这座城市的夜生活刚刚开始,漫天的霓虹落在醉得七荤八素的陆路眼中,霎时间化作五颜六色的萤火虫。
陆路从没见过这样古怪又瑰丽的奇景,兴奋地在沈世尧的背上蹬着双脚,挥舞手臂:“快看,彩色的萤火虫!”
沈世尧的腿被陆路的脚踢到,吃痛地一滞,陆路似乎是意识到不对劲,连忙凑近他,认真地问:“怎么了?”
她的眼神没有焦点,沈世尧唇边闪过一抹无奈的笑,轻声道:“没事。倒是你,电话不接,怎么跑去喝了那么多酒?”
“为什么喝酒啊……”陆路似乎在竭力思考这个问题,但对于醉成这样的她来说,却无异于绝世难题,而在找到答案之前,她的注意力已成功被别的东西吸引开。
“星星!”陆路忽然兴奋地叫起来。是真的星星,在这座城市几乎绝迹的星星,此刻虽零散,却也真实而寂寥地在天空闪烁着。
陆路看着看着,呼吸不由放缓,这光景,仿佛回到了童年。还记得那时,陆传平再忙都会抽空陪她去郊区踏青,她玩得野,耽搁得久了,便在附近的农家留宿。
近郊蚊子多,大夏天里她被咬得睡不着,就干脆把熟睡的陆传平弄醒,拖着他陪自己看星星。
银河像白色的缎带,缀满光彩夺目的碎钻,陆路看得痴了,摇着陆传平的手臂撒娇:“爸爸爸爸,给我摘星星!”
明知是不可能的事,陆传平却从不会扫她的兴,永远语气宠溺:“好,爸爸摘给你。”
小女孩得到应允,也不会计较真假,只心满意足地将头埋在爸爸怀中,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给我摘星星……”如梦呓般的话脱口而出,陆路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醉了。只有醉成这样,她才会怀念过去,怀念这铁血世界中唯一的温暖港湾。
思及此,陆路忽然觉得冷,便下意识地往沈世尧的后背贴了贴。而沈世尧的声音,也在此刻猝不及防地落入她的耳朵里:“好,摘给你。”
“啊?”陆路怔住。
“我说摘给你。”沈世尧不紧不慢,又重复一遍。
陆路这才回过神,撇嘴道:“骗人。”
也只有在这个醉了的夜晚,她才能卸下全部心防,像个小女孩一样无畏地挑衅他。
“为什么?”沈世尧微笑着问她。
“因为只有爸爸会摘给我。”陆路骄傲地扬起下巴,“不过星星太难摘了,所以爸爸说先用星星项链代替好了。不过好可惜,那条项链被我弄丢了……”
说到这,陆路的声音明显低沉下来,仿佛陷入了某段遥远的记忆。沈世尧体贴地没有惊动她,只小心翼翼地背着她沿街一直走,等来到自己的车旁,才发现陆路已经睡着了。
她的睡颜真是毫无防备啊,沈世尧的嘴角勾起一个不自觉的弧度,能看到这样的睡颜,也不枉费他一下飞机就想方设法联系到丁辰,按着她给的地址赶过来了。
鸡尾酒的好处是没有宿醉的后遗症,上午十点,酒醒的陆路终于挣扎着睁开眼。
做了新鲜的三明治,热好牛奶,陆路顺手从书架上抽下一本书,坐在书房的躺椅上开始享受这难得休息日。没想到才翻了不到两页,放在客厅的手机就响了。陆路蹙眉,然而再不情愿,也得起身接电话,因为担心是公司的事。
却没想到是沈世尧。
见到这个名字,陆路难免有些心虚。昨晚她虽然醉了,却不至于醉到不省人事,自己说了些什么,最后是谁把自己送回来的,她都心中有数。
只是回想起自己说的那些话,陆路还是忍不住觉得赧然,怎么可以那么口无遮拦,什么都说啊?以后看来得彻底戒酒,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不能沾。
这么稀里糊涂地想着,手机铃声却已停下了,取而代之的是敲门声。陆路慌忙走过去开门,门一开,便看见沈世尧正站在门外,冲自己微笑:“是这样的,沈凌突然舍得出门了,非嚷嚷着中午要请我们吃饭,我说她上次那么逗你你可不一定乐意,她就非要我来问问你……怎么样,中午有空吗?”
原本陆路今天的计划是吃完这顿早午餐就睡个天昏地暗,哪儿也不去。然而此刻沈世尧将沈凌端出来,她却不好拒绝了。如果拒绝,那不是明摆着不给沈凌面子?更何况她还挺喜欢沈凌的……想到这里,陆路忍不住对沈世尧恨得牙痒,为什么这个男人总有本事不着痕迹地向自己施压,真是……太可恨了!
然而想归想,陆路还是乖乖收拾好,跟沈世尧下楼了。
今天沈凌做东请吃鱼,老早就在鱼庄候着了。见到陆路,沈凌忍不住兴奋地凑上来,埋汰沈世尧:“唉哟,本事不小,还真给请来了。”
沈世尧但笑不语,就见沈凌冲他扮了个鬼脸,转身热络地挽起陆路的手臂:“别理他,他这是得了便宜卖乖。走走走,我们点菜去。”
鱼庄里的鱼都是现钓现杀,所以需要等一段时间,正好外面落起雨,沈凌干脆让人泡了茶,临窗而坐,煮茶听雨。
“哎,小路路,你看我说的对吧,你们迟早都会在一起。”沈凌抿了口茶,一脸坏笑。
第一次被人叫做“小路路”,陆路除了有些不习惯外,并不反感,配合着笑笑,便算是将这个话题带过了。因为如果再深入,她便会忍不住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一切。
沈世尧其实是阻断自己和那个人再产生纠葛的救命稻草,这样的事每多想一遍,陆路都会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卑鄙的人……所以,还是不要想为好。
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陆路推说是昨天喝了酒胃不舒服,沈凌便将沈世尧骂了个狗血喷头,说他强人所难。
然而奇怪的是,原本强势霸道的沈世尧,面对沈凌的责难却忽然毫无脾气,反倒是问陆路要不要回去休息。陆路一怔,点点头,答应沈凌再约,两人便出了鱼庄。
一路雨势不减,沈世尧不语,陆路也就干脆闭眼假寐。然而哪知这一路寂静竟真让陆路睡着,等再醒来时,已身在公寓楼下。
骤雨初歇的黄昏渗着丝丝寒意,尽管车内暖气很足,陆路仍不禁打了个寒颤。见沈世尧还不说话,陆路也只好保持沉默,僵持了一阵,沈世尧却像想起了什么,伸手打开储物箱。
被取出来的是一只精致的蓝丝绒盒,随着沈世尧打开盒盖的动作,陆路只觉得心中猛地一颤,无数别样的情绪抖落,只剩下被放大的不安。
由钻石镶嵌的星星锁骨链散发着柔和的光辉,陆路凝视了片刻,摇头,声音温柔而坚定:“对不起,我不能收。”
四周一瞬间更静了,就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可以清晰听见。
良久,沈世尧才重新将那只盒子合上,放进储物箱:“没关系,你上去吧。”
陆路甚至不敢看他的表情,几乎是逃一般的推开车门,往楼上去。
那一晚,那个每天都会响起的号码,没有出现。陆路握着手机,在床上辗转,忍不住觉得好笑,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冷战吗?
然而就算是重新选择一次,她也不会收他的礼物,因为她清楚知道,自己受不起。
窗外似乎又刮起呼呼的寒风,夹杂着冷雨,不觉分外凄凉。陆路轻叹了口气,翻了个身,关灯睡觉。
等丁辰丁大小姐的工作狂模式关闭,主动联系陆路,已是半个多月后的事。彼时清珂的专辑进行到一半,陆路正着手准备主打MV的拍摄,忙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有个周末,却大清早的被丁大小姐抓去打高尔夫。
球场在郊区,陆路不得不坐丁大小姐的车出行,然而丁大小姐开车的脾气谁都知道,陆路为避免跟试车那次一样大吐特吐,特意没吃早饭。
丁辰见她这副紧张兮兮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去去去,不喜欢坐我开的车,去找你的沈世尧去!你喜不喜欢他我不知道,不过我看他倒是喜欢你得很,上回你喝酒电话也不接,他不知道从哪里搞到我的私人号码,听我说你去喝酒了非要了地址,你说你都多大人了啊,还能喝死不成?”
意外知道那天沈世尧是如何找到自己的,陆路不由觉得尴尬,半晌,才讷讷道:“别消遣我了,我们正冷战呢。”
“啊噗!”丁辰忍不住笑出声来,“哎哟,看来你还挺认真的啊,都学人家玩起冷战来了。”
陆路被她挤兑得厉害了,干脆将最近的事一五一十全说了,丁辰听完,不禁蹙眉:“你不觉得自己太作了吗?不就是收个项链,他本来就是做珠宝生意的,送你条项链算多大的事,是你反应过度啦!”
“也对,”陆路哂笑,“大概一想到爸爸曾送过我一条类似的,就忍不住觉得难过吧。”
“你呀,”丁辰气得弹她脑门,“还说想要重生呢,总惦记着过去,怎么重生?”
陆路自知理亏,点点头,心中却不免有些伤感。想当初从美国逃得太急,为了怕宋清远派人找来,甚至连行李都是匆忙收拾的,项链大概就是那时候弄丢的吧。真希望那个捡到的人,会好好爱惜它,因为那上面承载着她对爸爸浓浓的爱与怀念。
清晨的高尔夫球场没什么人,鉴于陆路几乎没有运动细胞,所以对打球也就没什么兴趣,干脆一个人坐在旁边喝果汁。只有丁辰精神百倍地挥杆,还不时回头引诱她:“来啦,陪我玩会儿啦,果汁哪里不能喝?早知道就不带你来了。”
陆路气得对她直翻白眼:“我可没有求你带我来,是你逼我来的。”
“好好好,是我逼你来的,那你也不能动也不动一下,多无聊啊。要不我教你打?很简单的,不信你试试。”丁辰看上去心情不错,但想起关于Author的事还不知道后续,陆路怕她是强颜欢笑,便不忍和她斗嘴,顺从地起身准备去取球杆。
没想到才走出几步,便和某位不速之客狭路相逢。
手术后初愈的陆亦航虽瘦了一圈,但精神看上去还不错,此刻他正跟几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有说有笑地走过来,恰好挡在自己面前。
走道不窄,陆路一怔,即刻避让。然而陆亦航却仿佛洞穿她的心思,不动声色地逼近几步。陆路的神经陡然绷紧,转身准备回座位,那堆中年男人中却已有眼尖的看出端倪,笑着打趣:“是陆总的熟人?”
“算是。”陆亦航答道,目光扫过陆路面无表情的脸,是蓦地一顿。
见陆路不发话,中年男人略显尴尬,连忙打圆场:“既然是熟人,干脆一起打吧。”
陆路还没来得及开口,不知何时走来的丁辰已探过头:“不用了,她是陪我来玩的,我差不多要走了,以后有机会再一起吧。”
说罢,挽着陆路大步流星地走远,不给陆亦航留一丝情面。
走到一半,陆路下意识回头,便看见陆亦航仍站在那里,维系着一个尴尬的姿势。他似乎是想追过来,却碍于身边的人,无法动弹。
心中有隐约的触动,陆路的脚步顿了顿,终是扭头离开。
拿了车,开出老远,丁辰才眨巴眨巴眼,可怜兮兮地望着从刚才起一直沉默的陆路:“刚才我自作主张拉你走,你不会生气了吧?”
老半天,陆路才回过神,淡淡笑道:“当然没有。我刚才没说话,只是因为我在想,我曾经到底爱他哪一点呢?好像完全想不起来了。是不是再过几年,我也就能把爱过他这件事给忘光了……时间真是可怕啊。”
“是啊,时间真是可怕,”丁辰瞥了陆路一眼,神色难辨,“所以你要记得,你现在的男朋友是沈世尧,不要再被任何无关的男人牵动情绪了。”
清珂接到陆亦航的电话时,是凌晨一点半。半梦半醒中,她看见那个名字,睡意一下子全没了,整个人兴奋地从床上猛弹起来。
以最快的速度化好妆换好衣服,她拉开大门就要狂奔出去,然而走到门口,却想起陆路严肃的脸,犹豫了片刻,不得已又折回房间,找到了顶鸭舌帽和黑框眼镜戴上。
最近Cindy替她接拍了两家杂志的内页,虽然不是什么一线大刊,却已逐渐有人写邮件到公司询问她的新专辑何时上市。美玲打趣说,她已经是个有粉丝的人了。
对于有粉丝这件事,清珂还不是很清楚是怎么回事,但陆路的话却犹在耳边,她是一个和公司有合约的人,真出了什么事,是会吃官司的。
匆忙下楼打车去陆亦航提到的那家酒吧,清珂紧张到两只手始终绞着衣摆,这么晚了,他还在喝酒,不会出什么事吧?
毕竟认识陆亦航的时间不长,清珂并不知道像陆亦航这样的人,就算酒醉,也总会保持三分的清醒。
带着满心焦急与担心赶到地方,清珂即刻拉了个服务生询问,不一会儿,便被对方带到了楼上的VIP包房。
出乎清珂意料,偌大的包房里只有陆亦航一个人。背投里放着电脑随机播放的《恒星灰烬》,在令人感伤的音乐声中,陆亦航终于缓慢地抬起头:“你来得真快。”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笑容一闪即过,清珂却仿佛被他随意的一句话戳穿心思,脸红得不行,老半天才憋出一句:“嗯!”
没想到一个“嗯”字,却换来陆亦航难得爽朗的大笑。笑罢,他挑着眉打量她:“你就这么喜欢我?”
清珂没想到陆亦航会这样问,整个人都傻住了,半晌,才意识到陆亦航在向自己招手:“过来。”
她就真的傻傻地走了过去。
“可是我不爱你的。”
陆亦航夹杂着酒气的吻落下来时,清珂感觉自己的心揪成了一团,而后,她听见自己固执到近乎孤注一掷的声音:“没关系,以后你总会喜欢上我的。”
陆亦航轻抚着她发端的手指便微微颤了一下,恍惚中,他看见多年前,那个坐在紫薇树下的女孩,信心满满地冲自己笑着:“哼,没关系,以后你总会说喜欢我的。”
真傻啊,她们。然而在闭上眼的一刹,却有眼泪迅速地跌落在黑暗中,转瞬消失不见。
陆路还记得,和沈世尧的关系破冰,是在来年元旦——她的生日,而前一天的跨年夜则刚好是清珂的第一波主打歌登陆电台的日子。
虽说是生日,但六年前那个“难忘”的生日过去后,陆路便再也不庆祝生日了,就连丁辰也识趣地装作忘记了。
而作为一个普通的法定节假日,陆路却也没有休息。她们这行本来就没有固定的假期,所以当Cindy说需要她晚上带清珂去参加本地的一档电台节目做宣传时,陆路也就自然地应承下来,只是在临行前,斟酌片刻后,还是打了一通电话给沈世尧。
回想几天前圣诞节自己主动联系他,想要缓和关系,却被转接到他秘书那里,对方告知她沈总因为私事外出,最近不在公司。陆路尴尬得不行,刚想挂电话,对方又神秘地补充道:“沈总说稍后会联系陆小姐的,陆小姐不必太挂念。”
挂念个屁!挂断电话,陆路气得将手机丢在办公桌上,她只不过是觉得自己当天太矫情,于情于理该找个台阶下罢了,也只有沈世尧这么自恋,会觉得自己是在挂念他。
恰好美玲进来催促自己车已经准备好,可以出发了,陆路也就顺手拿了手包下楼,完全忘记了手机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