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整块碎掉的玻璃,有多少步的距离1
终于在人群里看到她了,他欣喜地迎过去。
她朝他的身后看了一眼,他立刻明白过来,解释地说:“我也是才知道的,她跟我一个学校。”
简安哦一声,把手里一包吃的递给他,他笑着接过去:“其实不用,妈都准备好了……来,我给你介绍。”
“秦浙……”简安犹豫着说:“我这就走了,还有个采访。”
他的眼神立刻黯淡下去,手微微地垂下去:“就这么急?”
“你过去吧,他们都等着你呢!”简安顿了一下,说:“保重!”
秦浙的鼻翼好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酸楚地几乎要落下泪来,那些不安在他的心里无限地被放大起来,他已经从她对他的态度里预感到什么,从落雁岛回来后她就逃避着他,她的态度太过冷淡,而现在他即将要离开映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都没有办法见面,难道她就没有一点不舍吗?
“你快过去吧!”她催促着他,已经注意到他的父母在等着他,在与沈千夏的目光接触的时候,她依然周全的跟她点了点头。
“简安!”他有些哽咽地说:“我不想走了。”
“别说傻话。”
他抬起头来,困顿地看着她:“我总觉得我一走,你就不会跟我联系了……”
她别转面孔:“快过去吧!到了……给我打个电话。”
他在她的催促里更加难过不已,而这时顾洛走了过来:“秦浙,该上车了。”她始终没有看简安一眼,但却带着股浓浓的敌意。
“我走了。”秦浙颤声着说。
“恩。”简安微笑着点点头:“注意身体。”
“你也是。”
“秦浙,走了。”顾洛说。
“简安……”他心酸地唤过一声,抬手揽了揽她。他的内心充满了无助,充满了惶恐,他不想要就这样离开,一点也不想……他那么害怕,他离开后,他们之间就会有所不同。
顾洛看着秦浙眼里的泪水,心颤抖了一下,却只是转过身去,那么坚持着自己毫不在意这一幕。
“保重。”他说完松开她,转过身离开。她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几乎站不住,偌大的车站顿时空寂起来,只有身后铁马冰河的悲伤汹涌而至。是道别了吧,就这样道别了吧。她用着最后的力气凛着内心朝出口走去,她不能再看他一眼,只是一眼她就会崩塌了所有的理智,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紧紧地拽着他,对他说,不管多少人反对她都不会放弃,她会等他,一直一直地等。
但理智是个混账东西,它那么狰狞地与她冷冷对望。它赢了,是的,这一场它到底赢了,她终于站在九月的阳光下,失声痛哭。
那个少年,玲珑的青葱的美好的少年,她就这样与他擦肩而过。他给过她多少的欢喜,给过她多少的幸福感,是抬头时那一抹微笑,是转身时的那一眸眼神,是风里的掷臂欢呼,是雨里的低低细语,是星空下的托腮沉思,是年华岁月里的鲜花烂漫……是灿烂的,是缤纷的,是美得让人昏沉地,可这些,终究要错过了。
她跌落下去,朝着一个巨大的黑洞跌下去。人来人往的街,有多少悲伤在流连忘返?
火车启动的时候,秦浙已经遍寻不得简安的身影,他的手轻轻地放在窗口的玻璃上,又沉沉地落了下去。
“秦浙,我查过学校的资料了。”顾洛坐在他的对面,笑着说:“国际金融系是复旦很不错的系,你有打算出国吗?听说很多机会出国留学……秦浙?”
他没有吭声。
“好遗憾不能和你一个学院,我们外语学院……”
“别烦我。”他冷冷地说。
她看了他一眼,依然兴致勃勃地说:“我有个表姐也是复旦外语学院的,现在在俄罗斯,我打算选修俄语课,我爸……”
“别烦我!”他并不看她。
“秦浙,你觉得俄语歌曲是不是好听……”
“告诉你别烦我!”他愤懑地冲她吼道。他真的烦透了,父母的态度,简安的态度,还有顾洛的态度,这一切都变得莫名其妙,匪夷所思。他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他根本顾不得顾洛在他的面前落下眼泪来,心里郁闷地快要炸开来。而顾洛终于安静下来,她躺到床铺上,背对着他默默地流泪。
秦浙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最近好像很容易发火,明知道其实对方并没有做什么,但心里的郁结总是想要找个出口。
在走之前,沈千夏跟他说感情的事顺其自然,让他不要太过在意。他当时也没太放心上,现在想来他们是在安慰他的,他们也看出了他和简安之间出了问题了吧。她的疏远是因为她觉得他幼稚他孩子气,他不够成熟吗?他的心里乱腾腾的,对于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欣喜的感觉烟消云散。
是孤独的吧,没有莫远,没有侯嘉然,也没有简安的上海,对他来,意味着就是一座空城。但火车那么轰隆的声响,还是毫不犹豫地带着他奔赴那座城市。
过山洞的时候,一片漆黑。
漆黑里,他的心,也狠狠地沉了下去。
怎么,怎么会这么难过呢?
到的时间是第二天的下午。一踏出火车,就与整个上海的阳光撞了个满怀。
秦浙接过顾洛的一个大包放在自己的拖箱上,拖着朝前走,顾洛忘记了昨天的不快,有些兴奋地说:“上海的秋天比映城的要晚一些,幸好我还带了薄衣。”
秦浙没有回答,沉默地朝前走,在出口的时候看到一溜举着“某某学院某某系”牌子。他们并没有找接待的人,直接打了车去学校。
“先去报到吧,有事……来找我。”秦浙帮顾洛把行李提上女生宿舍,然后说。
“我先去你宿舍帮你整理一下。”
“不用了。”秦浙打断她,想了想拿出纸笔写了一串号码递给她说:“这是侯嘉然的电话,他让我见到你的时候给你!”
“我跟他,其实,我们什么也没有……”顾洛咬了咬嘴唇说。
“真是搞不懂你们女生!”秦浙冷冷地说过一句,转身离开。顾洛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把手里的纸张撕地粉碎,然后朝垃圾桶了一扔。她用整个暑假的时间没有和侯嘉然联系就是告诉他,他们之间结束了。现在,这里只有秦浙,只有她,她会扭转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定。
秦浙买了张IC卡找了个公话亭先给家里打电话过去。然后又给简安家拨了过去,他不确定她是否在家,这个时间她应该是上班的,但她没有告诉他她办公室的电话。这一个号码,好像就是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方式。
电话响过一声后被接起来,是简安的声音:“喂。”
“我,秦浙。”他的心暖了一下,她亦是在等他的电话吧。
“到了?”
“到了,刚把行李放到宿舍……”
“你去整理吧,跟同学好好相处。”
“要挂电话了?”刚才的那一点暖在她催促的声里被一滴不剩地全部抽走了,他有些受伤的问。
“你后悔了?”他突然扬高声音,他不想要跟她吵,却觉得自己的心困窘地无法控制,这段时间他受够了,在揣测在不安在忐忑里过着每一天,她冷漠的态度让他抓狂,即使在车站她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舍,现在,在接通这电话前他有很多的话要告诉她,想要告诉她这所学校有多美,这里的天气,这座城市,但是他的心情已经低落到了谷底:“你在比较以后发现他比我成熟,他不幼稚不孩子气,所以……”
“你应该和同龄的女生在一起。”她隐忍着内心的软弱说:“大学里你会发现更好的女生,你可以去接触她们……”
他愤怒地扣上电话,浑身发软地蹲下去,她就像一个杀手一样,在他心里肆意地杀过一番后,却还是冷冷地望着他。他为什么就那么地喜欢她呢?喜欢到了放下自己的个性,自己的尊严,他在她面前,已经那么卑微,那么渺小,他觉得自己完全陌生了。
只是几分钟后,他还是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摁了下去,电话被接通的那刻,他的泪汹涌而出:“对不起。”他缓缓地说。
“为什么道歉?”她虚弱地问,眼泪哗啦地流下来,却只是紧紧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哽咽的声音被他察觉。
“我一定做错了什么。”他说:“我道歉,对不起,但不要让我去找别的女生,我们还是像以前那样,可以吗?”
“秦浙,你没有做错事。”她胡乱地揩着眼泪:“我得出门了,还有个采访……你自己保重”她不等他再说什么,已经抢先一步地扣了电话。
就像在同时挂上的那刻,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来。她没有再接,只是转身把自己关进房间扑在床上潸然泪下。
电话一直在响,那么执着,那么固执,就像这个少年的喜欢一样,任性而坚持着。铃声越来越绝望,而她与自己的斗争快要崩溃的时候,铃声终于停了。世界一下安静了下来,只有扑簌着的眼泪在空中一滴一滴地砸下去。
那一边,秦浙颓然地坐在公话亭里,手指已经发麻了。在机械重复地重播,重播后,他觉得自己已经知道答案了。落雁岛的黄昏已经永远地翻过去了,海边的誓言,牵手,还有幸福的依偎就那样嘎然而止了。是的,他们始终没有说出“分手”两个字,但她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是分手了,是结束了。曾经有一个夏天,沈千夏去了外地出差,秦锦泊要在单位工作,整个夏天的中午他都不用睡午觉,那种感觉就像凭空多出的时间来,他幸福地无以伦比,可以玩,可以跑,可以大汗淋漓地晒着太阳,然后沈千夏回来了……那些幸福的时光就结束了。现在的感觉,就像那样,在幸福以后突然地失去,这种不适应这种仓皇在瞳孔里放大来,是锥心的疼。
他执意地拨着电话过去,是非要逼她说出分手,非要亲耳听到她说她还是决定选择别人吗?他终于放弃再拨打电话过去。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在上海的一切都平淡了下来。军训的时候他在太阳下昏倒过一次,教官给他一天的休息,但第二天,他还是出现在太阳下面。他不想让自己一个人呆着,排山倒海的心痛感会让他无所适从。他宁愿这样奔跑,这样跳跃,让自己流汗,流许多汗,也许水分都流失掉,就不会再有眼泪了。
他迅速地瘦下去了,军训后顾洛再见到他,几乎认不出他来,他把头发剪成了平头,脸颊在太阳下有一条狭长的阴影,整个人就像一棵没有生气的热带植物,恹恹地。
“新生联欢会,你去吗?”她问。
“去。”
她迟疑了一下说:“军训的时候你昏倒了……”
“没事。”他冷冷打断她。
“你……”顾洛顿了顿:“失恋了?”
他凄然地笑了笑,老实坦白地说:“恩。”
“我早看出来了。”她的心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她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就分开,虽然看他憔悴的样子她很心疼,但却又是欣喜的:“你们不合适。”
他没吭声。
“我们班有个交谊舞扫盲会,你来做我的舞伴?”她微笑着说。
“侯嘉然让你给他打电话。”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这个时候他心里已经很乱,根本不想再和顾洛有什么牵扯。
“我跟他分手了。”顾洛有些急切地说。
他默默盯着她,然后自嘲地笑了笑:“你们女人……狠起来太可怕!”
“我跟他……”顾洛想要解释,秦浙打断了她:“我们三兄弟都成失恋联盟了……”
他没有等她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国庆的时候侯嘉然从广州来上海了,说是来看秦浙,但他知道,他是来找顾洛了。
“你们宿舍比我们那宽敞多了!”正好和秦浙住一个宿舍的同学顾军就是本市人国庆不在,另外还有一个安徽男生崔从亮,从四川来的男生何方,国庆期间也都出去玩了,所以侯嘉然就住在他们宿舍里。
秦浙无精打采地哦一声:“一会儿晚饭后带你去外滩转转吧。”
“你跟简安真的分了?”侯嘉然小心翼翼地问,看到秦浙的脸色黯淡了一下。这段时间他也有给她拨过电话,但她再也没有接过,若是她父母接的都会说她不在。苏薇还在电话那边跟他说以后不要再打了。他给她电视台的地址写了好些信,也都没有回。
“也没什么……”侯嘉然也不敢多说什么,瞄了他一眼,转移了话题:“莫远和姜小青也僵着呢,真不明白姜小青有什么可傲的。”
“不要误会她。”秦浙替她辩解到:“她有她的理由……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那是什么?不是她一直嚷着要分手?”
“姜小青……是个好女孩。”秦浙轻声地说。他永远也忘不了姜小青在那个雪夜倒在巷子里的情景,她的悲伤并不比侯嘉然少。在以后的日子里,姜小青思念莫远的时候总是会打电话给秦浙,秦浙会找两部公话,一边接着姜小青的电话,然后拨打着莫远的电话,电话通了他把两个电话的话筒放到一起,让姜小青听听莫远的声音。莫远奔波了兰州半年后他们和好,姜小青后来去了厦门一趟,在那里见到了莫远的同学林晓,她看出林晓喜欢莫远后,又跟莫远提了分手。分手,和好,分手,和好……直到姜小青说想要出国了,明明才大二,她不想要念了,想要跟着学院里一个留学生去法国。
那是莫远最后一次坐火车去兰州,但他还是没有留住她。即使他用尽了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