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穿城而过的离别,云层把天空压得很低4
他们再返回来的时候,男人也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劳驾,这个座位是她的!”侯嘉然扬声说。
男人像是没有听到,转到一边。
“这是她的座位,她的票……”秦浙说。
男人还是不理。
“靠,你聋了?”侯嘉然终于忍不住发飙。
男人抬起头来,在一片惊呼声朝侯嘉然挥过去一拳。莫远和秦浙怔了一下,已经看到侯嘉然和对方扭打在一起。旁边的人纷纷让道。
莫远和秦浙赶紧去劝架,整个车厢一片混乱不堪。直到乘警出现。
这个时候简安低呼一声:“你的腿!”秦浙才低下头,看到自己蓝色的牛仔裤上渗出大片暗红的颜色,这才觉得到疼。大约是刚才被撞到了。
姜小青也赶紧扶着秦浙坐下,她们把他的裤边挽起来,简安一下就落泪了,血就像泉水一样汩汩地涌出来。还是姜小青先反应过来,拿出手帕紧紧地帮他包扎起来。
“你的腿怎么了?”简安心疼地问。
“骑车摔的,以前的伤口……”他疼地脸色苍白。
幸好有大家的作证,再加上简安也有车票,侯嘉然有理在先,警车也就只带走了男人。
“真该捏死那家伙!”侯嘉然骂骂咧咧,看到秦浙的腿也很担心:“你还能走吗?”
“那你背吧!”秦浙开着玩笑。
“靠!”侯嘉然瞪他一眼。
到了以后,侯嘉然他们去租帐篷去了,简安陪着秦浙坐在海边。她静静地依着他的肩,看那些雪白的浪花不断地涌上来,退下去,她的心就像装着一枚定时器,滴滴答答地提醒着她,一分一秒过去,她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就又少了一分一秒,是已经决定放手了,也许有些爱情在一起并不能幸福,放手却可以带给对方幸福。只是想到他们的时间这样的少,想到从此以后就是各自天涯,她的心就像是一张被水湿过的纸张,那么荒凉地疼痛着。夜里,她总是辗转着醒来,她一遍一遍地想起他来,想起他静静地站在楼下的样子,想起他给她做纸戒指的样子,想起他说喜欢她的情景……她总是会落下泪来。这份感情美好得让她如此难以割舍。
“这样,好幸福!”他轻声地问:“简安,你幸福吗?”
她点点头,眼泪在心里泛滥。有风迎面扑来,就像深海里的海草,带着一些深邃的心事。
有一对手牵着手的情侣从他们的面前手牵着手过去,沙滩上一排他们深深浅浅的脚印,阳光撒在他们的眉眼上,是一派安好的表情。
“我已经习惯你了……”秦浙有些娇羞地说:“习惯了每天都想着你,习惯了每天都等着你,习惯什么都想要告诉你……习惯了这样喜欢着你……”
“秦浙。”简安的手指掐进自己的掌心里,身体好像破了个口子,怎么也恢复不了。
“离开映城后我一定会很不习惯的。”他深情地说:“不会习惯看不到你,那一定很难过。”
“秦浙。”她用了些力气才不哭出来,感觉到自己的嗓子几乎发不出声来,内心却是一片呐喊,我也早习惯你了呀,习惯了和你一起骑着单车一起回家,习惯了打开窗户寻找你的身影,习惯了由着你握住我的手,习惯了在过每一个红绿灯的时候想念你……早已经习惯的习惯,要怎样的残忍,怎样的决然,才能改变呢?
“我想起你的时候,就会觉得幸福!”他微笑着望着她:“简安,如果我们之间总有着距离,你不用走,只用站着等我就好,我就会朝着你走过来,一定一定会走到你的面前的!”
“我相信。”她哽咽着说。
只是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是咫尺,而是天涯。即使他会翻山越岭的前来,她却已经没有等待的勇气。
那天晚上的海,是记忆里见过的最美的海。即使后来秦浙还见过许多的海,纯净的海岸线,细腻的白沙滩,成荫的椰树林,但只有落雁岛的记忆才是最纯净、最美好的。他们在海边燃起一堆篝火,围着篝火猜谜、讲笑话、说着一些关于未来和梦想的话题。他们还放了一些烟花,在绚烂的星空下,他们一字排开地躺在沙滩上,唱起了年少的歌曲。
他们的脸庞,都被映衬地格外地青春,那是属于他们的时代,可以肆无忌惮,可以任意妄为,可以尽情地喧嚣和任性,因为那是属于他们的,独一无二的青春。是多年以后,所有的心情都沉淀了下来,才发现已经很久没有那样畅怀的心情了。很久没有那样笑,发自肺腑,灿烂而张扬的笑容。
成长让我们得到了成熟,也让我们褪去了最初的青涩纯真。而那些记忆里的一张张青春的脸庞,却是永恒的。
夜里,他们睡得格外地沉。秦浙依稀还听到侯嘉然的梦呓:“海真美。”
回到映城以后,他们开始陆续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先是莫远,然后是秦浙,再然后是姜小青的录取通知书来了,那时候莫远才知道姜小青竟然没有和他填一个城市,他痛苦不已,而姜小青跟他再一次地提了分手。侯嘉然的通知书也下来了,他在广州,虽然是失望的但一想到竟然也能上大学也就认命了。
那是有些兵荒马乱的夏天。
分数线、录取通知书、准备入学、一场又一场的别离……莫远被同一个人再一次失恋,而简安也因为刚开始的工作忙碌起来很少地跟秦浙联系,顾洛还没有从亲戚家回来,三个少年在见到的时候都有些唉声叹气的。
他们一起喝酒,在夏天的尾声声嘶力竭地宣泄着内心的情绪,先哭的是莫远,然后秦浙哭了,再是侯嘉然,三个男生在小酒馆里像孩子一样又哭又笑……
长大是不是就要意味着失去一些呢?而即将到来的别离,离愁如此地浓,命运,到底会给他们一个怎样的未来呢?
离别就真的来了。敲打在耳膜的时候,是急促而伤感的。
他们先送的莫远,他最先开校。九月的城市,梧桐树已经开始黄了叶子,有些单薄地被风卷起来在空中打着旋儿地飞来飞去,落在行人的身上,也只是捡过来就扔掉。车站永远是热闹的,拥挤的行李,喧嚣的人群,还有,哭着随火车奔跑的人。
姜小青始终没有出现,莫远在站台等了又等,眼里是失望的。他是带着一颗憔悴的心去到那座温暖的城市,因为他喜欢的女孩说不喜欢冬天,所以他想要给她一个没有寒冷的冬天,但她却在中途离场了。对于姜小青来说,青春其实是残酷的,在她的心里,她跟其他同龄的人不一样,那一夜的记忆撕裂了她的人生,即使她怎样想要忽略过去也都没有办法。其实那天她有去车站,她藏在一根柱子后面,拼命地捂住嘴巴才能不哭出声来,她这样残忍地推开他,也是残忍地给自己的伤口洒上一把盐。她看着他失望地离开,看着他的眼里有破碎的泪水,却只能硬起心肠来。她觉得她是对的,她觉得她是为他好的,他应该属于一个明亮的女孩,属于一个干干净净的女孩。只是在后来,在失去莫远以后,她终于知道她做错了,莫远根本是不在乎她发生了什么,他只在乎他们的以后,他只是想要和她在一起,而已。只是那时候的姜小青,太小,太小了,她没有办法把一切都处理地好,她只是按照她那个年纪的所想做出决定。
然后是侯嘉然去了广州,姜小青独自去了兰州。秦浙拖延到了最后。
那些日子下了几场雨,云层总是把天空压得很低,就像哗啦一下就会落了下来。送走了一个又一个的朋友,最后整个映城都变得孤单了起来。秦浙有给简安家打过几次电话,每次都是被她母亲接到的,只要听出是他的声音,她总是不由分说就扣掉了。电话那边传来决绝的嘟嘟声时,他的心里就像成为了一个漩涡,把他沉默地拽了下去。
她的电话很稀落,总是用着才开始上班工作很忙作理由不与他见面,她已经慢慢地在疏离了,希望让他的疼痛能少一些,再少一些。有时候她在电视台的办公室里会看到秦浙骑着单车在楼下一圈一圈地转着,他的头发上落满了阳光,扬起面孔时,眼神那么清澈。而她总是隐忍着不下楼去,内心都是漫漶。
他的等待变成了一个狂躁的小狮子。眼看着马上就要离开映城,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但现在的她却好像是有意地躲避着他。
即使他在她上班的路上等到了她,她也只是匆忙地略过,赶时间呢。
“今天中午我和你一起吃午饭?”他巴巴地问。
“不行,中午会在外面采访。”
“晚上呢?”
“晚上要剪接片子做节目。”
“我等你!”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和有些受伤的微笑。
“我会很忙……你不用等我!”
“明天,明天是周末!”
“秦浙,我跟你不一样,你的时间一大把,可我有很多事要做。”她责备地说。
“那你能给我打电话吗?几天都没有你的消息……”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粘?”
“可……我要走了……”他低声地说。
“走就走呀!你已经是成年人了,你也应该有自己的事!”
“你到底怎么了?”他把单车横在她的前面,她差点撞到了他,笼头歪了一下她摁住刹车停了下来。旁边有人经过,就好像是一出默片一样,他们静静地望着对方。
好一会儿他都没有说话,过了好久他才说:“对不起。”
她摇摇头:“为什么道歉?”
“我一定做错了什么!”他有些哀求地说:“我做错了什么你就告诉我……”
“秦浙!”她像是忍无可忍地打断他:“以后你在大学里也会很忙的,有很多的社会实践、学校事务……是不是只要我找你,你就会停下来?”
“我会!”他笃定地说。
“不要这样幼稚!”
“你认为这样的我很幼稚?”
“难道你不觉得?”她反问他。
“我真是搞不清你们女人到底怎么想的?难道要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他愤懑地说,连日的被冷落他已经非常的委屈,好不容易今天见面了她的态度却是不冷不热,他受不了。
“我只是很忙……”她缓和了些语气。
他咄咄逼人地问:“一点,一点时间也抽不出来?”
“实际上我没有办法坦然地面对你!和你在一起我有压力,有负罪感!”她几近艰涩地开口:“我还没有和郑年解除婚约,就和你在一起,我觉得自己很坏!”
他怔了一下:“对不起……是我不够理解!”
“你不会明白!”她轻声说。
“我明白!”
“你不是我!秦浙,你不明白我的感受,你现在喜欢我,那以后呢?你以后会遇到别人,别的更好的女生,和你年纪相仿,单纯简单的……”
“我是会遇到别的女生,可我还是喜欢你!”他突然一松手,单车“哗啦”地摔了下去,他冲着她嚷出了声。她吓了一跳,看到在阳光里,他悲伤而又温暖的脸。
“这份喜欢,太沉重了!”她的手抠着笼头上的塑胶条纹,无力地说。
“是我让你觉得沉重?”他踉跄地望着她。
她迟疑了一下,轻声地回答:“是。”
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却裂开嘴笑了起来:“怎么办?即使知道我让你沉重,但我还是不能放你走……我会变好一些的,努力地不去缠你,不去烦你……”
“秦浙。”她痛痛地唤他的名字,心里的悲伤在纷乱和噪杂的空气里,如雨一样淅沥。
“你会来送我吗?”他的脸上挂着忧伤的微笑。
“会。”她点点头。
“那这几天你会有时间……”他迟疑了一下问。
“会很忙……”她匆忙地打断他。既然要疏离,就应该彻底一些。她在心里不断地鼓励着自己:不许心软,不能心软,不准心软!
可明明下了那么大的决心,但却觉得气若游丝一样的虚无!
他走到她的面前,扶住她的肩膀看着她:“昨天下雨的时候我想起你了,我想起曾经的一个雨天,其实不关天气的事,而是与你一起在屋檐下躲雨的情景……我去公园了,在湖边也想起你了,其实也不关湖边的事,而是和你一起在湖边聊天的情景……”
“秦浙……”
“我会在车站等你,你说过会来送我的……我等你,若你不来我就不上火车!”他有些赌气地说,自嘲地笑了一下,又说:“我是又孩子气,又幼稚了!”
“我会去送你!”她轻声地说。
“我会给你写信的……也许会有很多的活动、实践、学习,但我还是会给你写信的。”
“我不一定有时间回。”
“随你。”
那天他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他的眼里,她始终没有回头。他不知道,她早已经泪流满面。每一次的疏远都耗费了她许多的力气,她只能硬撑着。也许有一天他终究会明白她的心意,会因为懂得,而慈悲了她的良苦用心。
秦浙是在火车站的时候,遇到顾洛的。她提着一方行李,穿着牛仔背带裙,白袜和圆头小皮鞋,青春逼人。
他有些讶异地望着她:“你也是这趟火车?”她笑着冲他眨眨眼:“我问过阿姨了,她告诉我的。”
秦浙有些奇怪地看了沈千夏一眼,有点不明白她们怎么会通电话。
“你应该多照顾顾洛。”沈千夏指了指顾洛的行李说:“帮忙搬上去呀!”秦浙迟疑一下接过去,把她的行李放到卧铺的下面,他没想到她的火车票和他的也在一起,看来这不仅仅是巧合。顾洛的父母也来了,也跟秦浙说着拜托照顾之类的话,四个大人相谈甚欢,秦浙有些尴尬地看向一边。他在等简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