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辛弃疾文集2
45203100000019

第19章 辛弃疾其人其事(9)

③据刘宰《漫塘文集·章泉赵先生墓表》及《宋史·赵蕃传》。

④据叶适《水心文集·徐斯远文集序》。

⑤据《铅山县志》的《名宦志》和《安仁县志》的《人物志》。

⑥据徐元杰《楳埜集·嘉遯赵公赞》。

3“庆元党禁”和朱熹之死

赵汝愚、朱熹等人先后被排斥出南宋政府,南宋政府内的派系斗争却并不是到此就告结束。韩侂胄一派人物在掌权之后,唯恐赵、朱一派还有复起的可能,故在赵汝愚已死之后,也还不断地采用种种的名义和手段给赵朱一派人物以严重的打击。

朱熹继承了北宋周敦颐和程颢、程颐等人的学问,大力提倡理学和道学,号召一切研究学问的人都要去做一些“修身养性”和“正心诚意”等类的“内省工夫”,他也因此成了理学和道学界的大宗师。由于从南宋立国以来,最高统治集团长期奉行对金屈服投降的政策,对于民族意识和士气民心不但不加以鼓舞,使其集中在反抗侵略者的目标上,反而唯恐国人的民族意识昂扬了,士气民心高涨了,以致不得顺遂其对金屈服投降的阴谋,所以一直在大力地加以压制和摧残,必使其趋于消沉萎靡而后已。一般读书人处在这等情况下,彷徨苦闷,找不到出路,便只好走向朱熹等人所指出的道路,权且把身心寄托在道德性命等类的问题上,这样就使得“道学家”的队伍一天大于一天了。

韩侂胄一派认为朱熹一派并不是专心从事于义理之学的研究和身心的修养工夫,而只是借这幌子团集徒众以从事于政治活动的。因而,他们要集中力量打击这个道学家的队伍。他们替道学家另取了一个名目,叫做“伪学”,说他们在研究学问的伪装之下,实际是要进行其在政治上的阴谋活动的。朱熹被他们称作“伪学之魁”,说他“以匹夫而窃人主之柄,鼓动天下”,“图为不轨”。他们借用政治上的力量下令禁止伪学,并且明白规定:凡是诸路州郡的监司帅守们保荐官员,必须在保荐书中证明被保荐者不是伪学逆党;各地在举行乡试的时候,每个参加考试的举子也必须先期填写“家状”,确证自己“不是伪学”。到1197年冬,又宣布了一个“伪学逆党”的名单,包括赵汝愚、朱熹、周必大及叶适、吕祖谦、蔡幼学等共五十九人,把他们都算做政治罪犯,借以限制他们的活动。因为这些事件都是发生在赵扩的庆元年代中的,所以被称为“庆元党禁”。①

在这期间,赋闲家居的辛弃疾,虽则为和赵、朱诸人的关系而一再受到“落职”、“罢宫观”的处分,但他和朱熹却依旧维持着深厚的交谊。朱熹认为辛弃疾是当代很难得的人物,同时却又认为如果辛弃疾“早向里来有用心处,则其事业俊伟光明,岂但如今所就而已”②。因而不论在晤谈或通信时,朱熹总是劝勉辛弃疾要“克己复礼,夙兴夜寐”③;辛弃疾对朱熹的学行也越来越佩服,当1194年冬朱熹在武夷山中修成了“武夷精舍”时,辛弃疾前去观览,写成《棹歌》十首,其中曾有“山中有客帝王师”等句,在《寿朱晦翁》一诗中更用“历数唐虞千载下,如公仅有两三人”等句对朱熹加以称颂。1198年辛弃疾恢复了“主管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的名义之后,依照规定虽然并不需要亲往寺观去供职,他却不顾伪学之禁正如何严厉,常常借这名义跑往武夷山中去和朱熹会面④。

1200年三月,朱熹病死在武夷山中。南宋政府得悉之后,立即有言官上章,说“四方伪徒期以一日聚于信上,欲送伪师朱熹之葬。……会聚之间,必无美意,若非妄谈世人之短长,则是谬议时政之得失”⑤。随即下诏禁止人们到武夷山去会葬。朱熹的门生和故旧中果然有些人因此不敢前去了。

辛弃疾在听到朱熹逝世的消息时,立即赋词哀悼:

一壑一丘,轻衫短帽,白发多时故人少。

子云何在?应有《玄经》遗草。

江河流日夜,何时了?

——《感皇恩》

“子云、《玄经》”一句,用以喻朱熹注释儒家经传的各种著述,“江河”一句则是隐括杜甫的“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诗句大意,用以反讽攻击道学的韩侂胄集团,同时也寄寓了自己的若干隐痛在内。

而且,不管韩侂胄所下的禁令如何严厉,辛弃疾又作了一篇哀悼朱熹的祭文,并且亲自跑到武夷山去祭吊他。祭文的全文现时已不存在了,传下来的只有其中的几句:

所不朽者,垂万世名。

孰谓公死,凛凛犹生。

从上述辛弃疾的一些行事,我们又可以看出他的性格的一个方面:遇事他具有正义感,而且敢于把自己的行动服从于自己的正义感,而且敢于以自己的行动表示出对于当权者们凶横淫威的抗议。

校勘记

①参据《两朝纲目备要》卷五各条及沧洲樵叟《庆元党禁》。

②朱熹《笞杜叔高书》中语,见《朱文公文集》卷六○。

③据《宋史·辛弃疾传》和袁桷《清容居士集》卷四六,《跋朱文公与辛稼轩手书》。

④据朱熹所作《稼轩谱序》。此序不见《朱文公文集》,在辛启泰编的《稼轩年谱》中曾从序中摘引数句,亦未录全文。

⑤见《两朝纲目备要》卷六,(三月甲子朱熹卒》条。

晚年的用舍行藏

1起帅浙东

1203年,辛弃疾六十四岁。这年六月,宋廷起用他去做两浙东路的安抚使。对于辛弃疾这次的再被起用,朱熹的门生黄榦在写给辛弃疾的一封信中曾有一段适当的描述:“明公以果毅之资,刚大之气,真一世之雄也,而抑遏摧伏,不使得以尽其才。一旦有警,拔起于山谷之间,而委之以方面之寄,明公不以久闲为念,不以家事为怀,单车就道,风采凛然,已足以折冲于千里之外。”①这说明,他这次的确是为国事、为苍生而再起的。

南宋国境内的农户,单是南宋政府加派在他们身上的有名和无名的科敛已经严重非常,而各地的豪强和贪官污吏还在“因缘为奸”,对他们公然进行敲诈和压榨。对于这等情况,辛弃疾在到任何一地做地方官时都曾有所论奏,都曾提出制止这等情况的建议。但是,在当时那种封建经济体系之下,这样的一些建议当然不会收到预期的效果的。何况这些建议,大多数未被南宋政府认真地考虑,未被采纳施行。

这就是说,当辛弃疾到浙东去做帅守时,浙东地方的贪官污吏和豪绅地主们鱼肉乡民的情况,还是和他前此在湖南、福建等地所见完全一样。因而,他这次到任不久,便写给南宋政府一道奏章,论述“州县害农之甚者六事”。②奏章的全文没有流传下来,传下来的只是其中的两事:一事是关于“折变”③的,他举述了各地方“输纳岁计有余,又为折变,高估趣(催)纳”的弊端。另一事是关于地方官枉法向民户多要“斗面米”和多收钱货的。他举了一个例子说,往时有一个大吏在某处做郡守四年,向民户多取了斗面米六十万斛,钱百万余贯,都贮存在另外的谷仓和钱库当中。后来把这六十万斛粮米交出,却假称是用那百多万贯钱籴买来的,于是这一大笔现款便装进了这个大吏的私囊了。对于这样的一些害民之事,辛弃疾在奏章的结尾说,希望南宋政府通令朝内的言官和各路的提点刑狱“察劾无赦”。

辛弃疾在浙东做帅,为时不满半年。在这期间,曾有一批贩盐私商起事,立即被他“销弭”下去了。这一事件的原委,当时的公私史册中全没有记载下来。在浙东任上他另外还做过一些什么事,我们也不知道。

校勘记

①黄榦《勉斋集》卷四,《与辛稼轩侍郎书》。

②见《文献通考·田赋考》五。

③宋代民户纳税,通常是以每亩一斗为率,交纳谷物。政府有时需要钱帛,即要民户改纳钱帛,叫做“折变”。在以谷物折合钱帛时。总是把谷价估得很高。例如时价每斗五十文,却硬要民户交纳一百文之类。

2金国的情况

12世纪的中叶,在金国北部边境外的蒙古族,其势力已经日益强大起来。在兀术临死的遗言当中,便特别提到蒙古族的军事实力对金国已经构成了一种威胁,认为这是很值得忧虑的一件事①。

12世纪末叶,金章宗完颜璟即位之后,在金国内部,民族矛盾和阶级矛盾都在日益尖锐,女真贵族之间的内讧也正日甚一日,因此,对于蒙古的侵逼,更是难以招架得住。蒙古兵马每次打来,金军总都被它打败。南宋政府中人对这些事颇有所闻,也都在希望金国的势力能因此而衰弱下去,南宋方面便可乘机把某些失陷的土地收复回来。1200年夏,宋廷派遣赵善义往金国去庆贺完颜璟生辰,在归途中因为下车地点问题和金国臣僚发生了争执,在气忿之下,他竟向金臣说道:“你国方为蒙古所扰,还来和我争论这事,莫待要我朝起兵和蒙古夹攻吗?”②赵善义回到南宋之后,虽因这次失言而免官,但他的这几句话却实在说出了南宋政府某些当权人物的心事。

华北的汉族人民和女真统治者之间的矛盾和斗争,在女真侵略势力伸进到华北地区之后就不曾间断过,而到第十二三世纪之交,则更发展到极其剧烈的程度。

在12世纪的后四十年内,金国的统治者依然向华北汉族人民进行其掠夺土地的罪行,大量的肥沃农田都被“籍没入官”,“安置屯田”。但这些屯田军户,本身全都不耕不战,也根本不注意耕耘收获,只是强迫汉族劳动人民为之佃种。屯田军户对于租佃者常常预征两三年的租课,致使租佃者大量逃亡,原来肥沃的土地因此由瘠薄而趋于荒芜,金政府便再向另外的肥沃地区去进行掠夺。而在屯田军户迁移到新占的肥沃地区之后,先前所侵占的那些土地却并不归还给原来的业主,只是任其荒废着③。

华北的广大农业生产区域,经女真侵略者长时期的破坏之后,便到处出现了大片的荒地,到处“草莽弥望,狐兔出没”④,农业生产已经萎缩到极点了。

一批接续一批,汉族人民的产业被女真统治者劫夺去了;一批接续一批,汉族的劳动人民被女真侵略者逼迫到了饥饿线上。到12世纪末年,正当蒙古的势力已使金国感到严重威胁的时候,在太行山以东和以西的广大地区内,反抗女真统治者的武装力量也已到处聚结起来。金廷急派兵将前往泽州(今山西省晋城县)、潞州(今山西省长治县)等地从事镇压,结果不但“连战皆败”,连统兵的将官也被民军打死了。⑤从此以后,河北、河南、山东等地“贫悴饥疲”的汉族人民相继蜂起,都要向女真侵略者清算“拨地”夺产之仇了。⑥

校勘记

①见宇文懋昭《大金国志》卷一九,金章宗承安元年记事。

②见《两朝纲目备要》卷六,庆元六年六月壬辰“赵善义吴旰使金”条和宇文懋昭《大金国志》卷二○,金章宗承安五年记事。

③此据《金史·食货志·田制篇》。

④见《大金国志》卷二三,崇庆元年记事。

⑤据《大金国志》卷一九,金章宗承安二年记事。

⑥据《大金国志》卷二一,金章宗泰和五年记事。

3辛弃疾对金国军事情况进行侦察

如何把女真侵略者从中原和华北地区驱逐出去,把中原和华北地区的汉族同胞从女真侵略者的统治压榨之下拯救出来,这是时常萦回在辛弃疾脑际的一个问题。即在被南宋政府投闲置散的长时期内,他也同样关心这一问题。

在第12世纪的最后几年,南宋派往金国去做外交使臣的某些人,例如丘崈、钱之望、郑汝谐、许及之、汪义端等人,都和辛弃疾有不同程度的友谊关系,从他们那里,辛弃疾可以了解到金国目前社会经济和军事方面的一些紊乱情况,而这正是辛弃疾一向就在期待着的反击女真侵略者的大好机会。在他到绍兴府去就浙东帅任之后,为求更确实地明了敌方内部的虚实,便分别派遣了一些人深入金国去进行侦察工作。山东、河北之地是辛弃疾年轻的时候所曾经行之地,所以在他分派侦察人员之前,能向他们指出敌方某些重要军事据点之所在,要他们到达这些地区之后,把当地的山川等自然形势、官衙和仓库的位置、敌人的兵马数目和将帅姓名以及营寨分布的状况等,描绘记载下来。在他们先后回来,把侦察所得告诉辛弃疾之后,辛弃疾便把敌方的军事布置制为总图,画在面积很小的一段绢上①。从此,敌方军力的大小及其军事动向,都已在辛弃疾的掌握之中了。

恰恰在这时候,即1204年正月初旬,皇帝赵扩召见辛弃疾,要他陈述对付金国的意见。

①据程珌《丙子轮对札子》中所载辛氏自述,见嘉靖本《洺水集》卷一。

4陆放翁的送行诗

以爱国诗人著称于世的陆放翁(陆游),在辛弃疾到绍兴去做浙东帅的时候,他已经是八十岁的老年人了。他的家在绍兴府的鉴湖之旁,四周的景物是很好的,但诗人的房屋却很不好。辛弃疾在到任之后即和他常常来往,看到他的旧房很不像样子,便示意要帮助他修造一座新屋,放翁不肯接受这好意,后来便也没有实行①。

辛弃疾受到召见之命以后,要离开绍兴了,陆放翁特地写了一首长诗送行②。在这首长诗当中,可以看到陆放翁对辛弃疾的评价,也可以看到他对辛弃疾的期待和鼓舞:

稼轩落笔凌鲍谢,退避声名称学稼。

十年高卧不出门,参透南宗牧牛话。

功名固是券内事,且葺园庐了婚嫁。

千篇昌谷诗满囊,万卷邺侯书插架。

这八句是说辛弃疾原是一个可以成就伟大功业的人物,却长期被南宋政府置于闲散之地。

忽然起冠东诸侯,黄旗皂纛从天下。

圣朝仄席意未快,尺一东来烦促驾。

这四句是说辛弃疾从赋闲而被起用为浙东安抚使,不久即又受到入朝的诏命。

大材小用古所叹,管仲萧何实流亚。

从这两句可以看出,陆放翁是把辛弃疾看作和管仲、萧何同一流的人物,而南宋政府却始终不使他得以尽其才。像浙东安抚使一类的职位,也仍然是不能使辛弃疾得以展其长才的。

天山挂旆或少须,先挽银河洗嵩华。

中原麟凤争自奋,残虏犬羊何足吓。

但令小试出绪余,青史英豪可雄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