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9年7月底,法兰西国王路易十二派遣他的大军,越过阿尔卑斯山,向伦巴底入侵。9月,米兰被法军占领。斯福查公爵逃出米兰。次年初,米兰市民起义,赶走了法国人。斯福查公爵于1500年2月又回到米兰。但好景不长,不久路易十二的大军又一次兵临城下。两军对垒,还未开战,斯福查公爵的军队便投降了。公爵化装成修士打算逃跑,但被人出卖,成了法王路易十二的俘虏。八年之后,死于监禁的塔中。
达·芬奇在1499年底离开米兰城,去郊外的瓦卜里奥村他的朋友家避难。他在开凿马特散那运河期间到过这里,并非常喜欢这个美丽的地方。
瓦卜里奥村位于阿达河陡峭的左岸。阿达河的急流从山上沿黄砂石的河床奔腾而下,在这里受到石岩的阻挡,发出海涛澎湃一般的咆哮声。在粗犷奔放的阿达河旁边,马特散那运河像镜子一般,平静地穿过伦巴底平原。在村边的最高的小山坡上,可俯瞰整个翠绿的伦巴底平原。河岸是肥美的牧场,成群的牛和羊在绿色的地毯上,田园里的小麦和裸麦翻卷着绿浪,其间点缀着梨、杏、苹果和樱桃等各种果树。再向北边看,远山连绵,阿尔卑斯山山脉像一道屏障,矗立在平原和蓝天之间。傍晚,可以看见雪山顶上闪烁的金黄的玫瑰色的夕阳余晖。达·芬奇在这个风光绮丽的山村,仿佛又回到童年时代的芬奇镇。他常常陶醉在奇妙美丽的大自然中乐而忘返。
初春时节,万木复苏。达·芬奇整天在主人别墅园圃里面,或是在附近的树林中,观察绿色生命如何觉醒过来。他观察一株树、一朵花的独特的个性。这样,在他的笔下,每一种花草都如同一幅肖像,表现了它本身的绝无仅有的特殊性。他发现,春天的时候,树木的液汁怎样从树木的内绿皮和外皮之间凝集起来,使外皮松懈,发生皱襞。去年皱襞之中发生新的更深的皱襞,这样使树干粗大起来。倘若树的枝条被人砍下或外皮被损伤。树木自救的本能将倾注比其他各处更多的流汗于此处,使伤处痊愈并结成一片更厚的外皮。液汁的流注是很有力量的,有时竟停留不住,溢出伤处外面,结成泡沫似的瘿疤。他还发现一些为常人视而不见的更精微的植物生长规律:枝从阴影中伸向太阳,泉流从地下涓涓涌出,蜜蜂从冬眠中醒来,用力钻进含苞未放的花蕊。达·芬奇看到,大自然一切都是充满生命的。宇宙就是大的有机体,而人类机体也就是小的宇宙。这个古希腊时代哲人提出的宇宙观,被他更深切地体验到了。
他还发现自然现象中许多谜一般的共性:他研究虹霓现象时,发觉飞禽羽毛、止水、朽树根、宝石、飘浮在水面上的油脂和浑浊不明的旧玻璃上面,都有与虹霓同样的景色。树叶上和窗户玻璃上凝结的薄霜,也与真实的叶、花、草具有相似的形态。与此同时,他还常在夜间站在主人的房顶上,观看星宿的运行,记录天象的变化,继续进行他的天文学研究。在天文学领域中,通过他自己长期的观察证实了哥白尼的”日心说”相似的结论——太阳是不动的。这在当时是大逆不道的理论。
他又是个杰出的气象学家。在观察大气层时,发现空气有可见的厚度,并因此创造了绘画中的“空气远近法”——物体愈远就愈深地隐入到淡蓝色的气雾之中,这就类似我们正面观察洁净的玻璃,往往以为它总是无色透明的,但是,如果从侧面观察时,就会发现它是淡绿色的。无色的玻璃如加厚也会呈现淡绿色,所以,万里无云的晴空是湛蓝色的。远山的剪影也是蓝色。如果这远山上长满了红叶,那就应该是淡红色加上淡蓝色成了淡紫色,依此类推,得出山上的树叶更有橙、黄、灰等色,天上的云霞又有金、红、紫、灰等色,当它们互相辉映时,人们就会发现自然界的颜色是五彩缤纷的、千变万化的了。
达·芬奇也曾涉足生物和物理领域。他从鸟儿的飞翔联想到,空气应该像水一样具有一定的浮力,他根据这个道理设计出了很多飞行器。他像地质学家一样地观察岩石,又以植物学家的眼光去研究树木,并画出过精细的岩石和植物标本图解。在达·芬奇的笔下,这些图解都是带有很高的艺术性。
随着米兰被法国军队的二次占领,米兰的近郊也渐渐不能安宁了。法国人、德国雇佣兵、威尼斯人开始劫掠村民,小帮土匪也不断出现。达·芬奇在瓦卜里奥村住不下去了。于是他启程前往威尼斯。途经曼都亚时,为曼都亚的伯爵夫人伊莎贝拉·达·埃斯蒂画了幅素描肖像。伊莎贝拉是米兰公爵斯福查夫人贝特丽采的姐姐,她曾多次写信要达·芬奇给她画肖像和其他宗教题材的作品。不久,达·芬奇从威尼斯回到故乡佛罗伦萨。
此时的达·芬奇与18年前离开佛罗伦萨时相比,已经大不一样了。他已近“知天命”之年,当年的少年英姿已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成熟的大艺术家的丰采。他在沉思的时候,颦蹙的眉毛下两颗浅蓝色的眼睛,闪着锐利而冷峻的目光。这种目光在说话的时候,立即变换为和悦的情意,金黄而浓密的卷发下,昔日曾是具有女性一般温柔美丽的面孔,现在长出了金黄色的长胡子,添上岁月刻下的皱纹,变成了一幅庄严的相貌。他的身体仍然魁梧矫健,声音高亢悦耳。回来不久,达·芬奇就接到佛罗伦萨的圣安伦齐亚塔修道院的计划。他很快作出了《圣安娜》的画稿。这是一幅描绘圣安娜、玛利亚、耶稣和施洗约翰相聚玩乐的画。画面的背景是一个幽静的山中牧场,玛利亚和耶稣分别坐在圣安娜的腿上。圣安娜怀抱着耶稣,面对着玛利亚。玛利亚似乎正注视着与耶稣玩耍的约翰。圣母女脸上露出温柔、幸福的微笑。耶稣幼小的形象,更多显露出天真、顽皮的神态。小约翰则更是一副山村孩子的模样。整个画面表现出一种天伦之乐和纯洁愉快的情调,人物间表现出相互交融的愉快情感。画面运用了明暗转移法,使画面从明到暗连续过渡,产生薄雾和月光一样的朦胧效果,增加了画面的抒情气氛。画好之后,《圣安娜》被拿去展出,立即轰动全城。据说,当时佛罗伦萨的市民,都像过节似的成群结队前来观展。
不过,达·芬奇没有陶醉在故乡人民给他的盛赞之中。他趁机探访了童年时代的居住地和诞生地芬奇镇,见到了他的一些亲属和故旧,并在当年他玩耍过的山间和草地上重温旧梦。故居破败的房屋,安基亚诺村小酒店的废墟,还有山坡上的荒凉和寂静。把达·芬奇从沉沉的记忆中唤回到现实。他早就打算离开佛罗伦萨去罗曼雅,在瓦伦丁公爵恺撒·波尔查的宫中任职。此时,他很快就下了决心。
恺撒·波尔查是教皇亚历山大六世(1431-1503)与其情妇诺札·贾旦妮所生之子。此时,他利用教皇的权势和法兰西国王的庇护,在意大利攻城略地,横行一时。他把达·芬奇奉为上宾,是因为他需要达·芬奇这样的大建筑师和大工程师为他服务。他曾命令属下的一切总督、司令、将军、头领、官吏、兵士和臣民,对达·芬奇必须以礼相待,任他及其随员自由通过,准许他视察、检查军事要塞和堡塞的一切事物,并毫不迟疑地提供他所需人员,与他积极合作。
达·芬奇受恺撒·波尔查的委任,便在他的宫廷里操办起土木工程事业。他为恺撒的军队在那波伦拿要塞废墟上建筑了宽敞的营地,并开辟了亚德里亚海西岸最优良的海岸采塞那港,还开挖了一条运河与采塞那城相通。他在彭比诺建筑坚固要塞,还发明新的武器和装备,测绘地图。此外,他还陪伴公爵各处出征。他的生活几乎是戎马倥偬的军事生活,他似乎是全身心投入这些筑寨、开山、挖河等工程事务中。其实,达·芬奇从来没有停止过他那艺术家、科学家的思维和观察。他记录了采塞那农民怎样用葡萄藤缠绕着果树,塞那人怎样安排杠杆去搬运大教堂的钟,黎弥尼城的喷泉落水如何发出罕有的音乐之声,等等。他还观察到,亚平宁山下、罗曼雅境内的牧童们怎样将号角上粗大的一端钻些深孔,以加强号角的声音,这样有回声的号角吹响之后,连最远山上的羊群都能听见。当然,他也批评罗曼雅人的四轮车,前面两个轮小,后面两个轮大,是个愚蠢结构。因为照他的物理学法则,全车的重量都是压在前轮之上的。这个车子的构造违反他的机械学法则。
正当恺撒·波尔查巧取豪夺,扩大疆域,觉得很快就要统一意大利的得意时候,他的父亲,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在1503年8月18日带着无限的悔恨一命呜呼。恺撒·波查尔的命运从此急转直下,灾难之星一直照在他的头顶上。在教皇一病不起的时候,恺撒本人也染上了重病。他的那些仇敌们,一得知教皇死去和恺撒病倒的消息后,便联合起来向他进攻。他数年来费尽心机、艰苦征战获得的江山,一个一个地陷落了。功败垂成,恺撒一蹶不振。随着他的功名和事业的衰败,他的生命不久也走到了尽头。1507年冬,他在一场混战中死于刀剑之下。
此时的达·芬奇,在恺撒的宫中赋闲。他有时画点画,有时又进行各种各样的机器设计,记得有一次达·芬奇正在画一幅大型壁画时,忽然心血来潮,想要制造一个做米兰香肠的机器,于是那些未曾画好的壁画就丢下了。直到这香肠机器制造成功,他才有功夫去画。有时候那张最好的圣母像,也被他搁到一边去,因为他要发明一种自动烧烤器,使烧烤阉鸡和小猪时,各部分都烤得均匀。接着又是他的伟大发明:他发明了从鸡粪里提炼洗濯碱料的方法。像抽水机、捻丝机、锯石机、辊铁机、织布机、剪布机和制陶机等,还包括巨大的起重机。他完全不去理会恺撒及其周围发生的事情。
在达·芬奇的房间内,满地都是些机器以及天文学、物理学、化学、机械学、解剖学等所用的仪器。车轮、杠杆、弹簧、螺旋、棍棒、弯管、唧筒以及其他机器零件,铜的、钢的、铁的和玻璃的——乱七八糟堆在那里,好像怪物或巨虫的肢体。
此外,还有一口潜水钟,一个闪烁有光的水晶球,当作放大的眼表模型以及光学上研究之用,一个马的骨架,一个空心的鳄鱼,一个人胎用酒精浸在玻璃瓶子内,像一条灰白色的大毛虫,一双船样的尖头鞋子为在水上行走之用,一个伶俐而忧郁地微笑着的黏土制的少女头或天使头,显然是从隔壁工场错放到这房里来的。房内还有一个熔炉,连着一架风箱,炉底黑口有火炭可以燃烧取火。这也是他的杰作。
1503年秋,达·芬奇接到佛罗伦萨共和国终身大执政彼埃罗·索德里尼的聘请,聘他为军事工程师,在比萨军营里制造围城战具。这样,达·芬奇便于当年又回到故乡佛罗伦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