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课外雅致生活-米开朗琪罗生平与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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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天生我才

有人劝说米开朗琪罗重新回到吉兰达约画室去,然而凿开的大理石无法复原,米开朗琪罗不愿放弃已经着迷的雕刻。

皮埃罗殿下的随从也传过话来,请米开朗琪罗方便时,到宫里来看看老朋友,皮埃罗殿下不会让父亲生前宠爱的工匠感到难堪。

《阶梯旁的圣母》具有古希腊雕刻的韵味,故事“叙述”得单纯、清晰,圣母的侧面像显得端庄,整个布局注意到了比例和谐。

《山道儿之战》从最能显示人体各部位特征的角度,刻画众人的精神面貌,以象征手法表现了近乎原始、野蛮的意味——神的偶像的特征和含义。

前者静,后者动,展示了不同的创作构思。

但是,米开朗琪罗总觉得还缺少什么,还未能表现出古希腊雕刻的“心灵作用”的最高境界和博大、肃穆、刚劲之风。

回到家后,米开朗琪罗翻开素描本,想根据记忆,再勾画几笔人物形象,但脑子里的印象总是被一件件宽大的袍子严严实实地遮盖着。

讨厌!他把画笔一扔。

骨骼的轮廓,肌肉的纤维,关节的造型等等,这些书上的图解和知识,使他感到乏味。

为何自己不能动手解剖死尸呢?他眼前出现了圣斯皮里托教会医院的边门。

教会医院院长尼古拉·比奇利尼神父待人和蔼可亲,米开朗琪罗常常去他那里借书。

于是,他就偷偷地溜了进去……

这是他第一次单独解剖尸体。

他手中锋利的刀停留在半空中,似乎凝固了。他在回味着有关人体生理知识的图解。

……大腿的皮层切开了,剥开肌肉,挑起干瘪的血管,露出白惨惨的骨头。

一股腐肉的腥臭味越来越浓,久久地停留在鼻腔里。

他拿起粗粗的蜡烛,靠近尸体,细心地观察。有时还摆弄着死尸的大腿,作出各种弯曲、交叉的姿势。

他时而自言自语,时而摇摇头,时而死死盯住某个部位,陷入沉思。

在他面前的尸体仿佛是一块正在雕刻的大理石。

但是,世俗的理念深攫着他的内心,似乎那是和上帝在做贩卖死人的买卖。

耶稣的头向一边歪斜着,脸上却没有显露出疯狂的痛苦,显得很平静,似乎已宽恕了那些罪恶的人,尽管他们曾在耶稣被捕入狱后,辱骂他、鞭打他,并强迫他戴上荆冠游街,百般戏弄。

他,胸怀慈爱,精神高尚,为了人类的幸福和永生,甘愿献出自己的肉体。

耶稣的膝关节却与脸的方向相反,形成身体强烈扭动的形象,映照出他内心力量的激烈冲撞。

他知道遭受残酷的磔刑是上帝的旨意,无法抗拒,他必须以顽强的意志忍受着,哪怕咬碎牙根。

然而当他看到悲痛欲绝的双亲时,又在内心呼喊着,“父啊!我将我的灵魂交在你手里。”

这些与平静的脸部表情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这正是米开朗琪罗所追求的希腊古典雕刻的美的真谛:感情使运动中的肉体受到影响——“心灵的作用”。

米开朗琪罗将自己不得不屈从王权的压抑、悲怆和复杂的嫉恨心理都倾注在这耶稣十字架的作品里。

这种他以心灵创造的雕刻新语言,在他以后日渐成熟的雕刻作品中愈益突出。

米开朗琪罗自慰的是毕竟尝试雕刻了裸体的全身像,尽管雕琢胡桃木的声音不如大理石的“当当”之声悦耳。尸体解剖的成效直接在这耶稣雕像上反映出来,包括人体的比例、各关节的精确部位和整体肌肉的和谐构成等等。

1494年秋天,法兰西国王查理八世的军歌逼近了佛罗伦萨,查理要立大战功,一手征服意大利,打破耶路撒冷城,攀登橄榄山上去。

对侵略者法王奴颜婢膝的皮埃罗殿下,被佛罗伦萨召集市民的愤怒钟声吓破了胆,他的华丽马车恐慌地驶出了城。

“滚蛋,滚蛋!”

愤怒的市民冲出了家门,大街小巷上闪过一张张怒不可遏的脸,汇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潮流。

萨沃纳罗拉成为这次市民起义的首领。信仰他说教的人们,尊称他为“上帝的大先知”。

尽管萨沃纳罗拉想创造一个神权王国,让三位一体的五彩光圈衬托着基督,坐在堆满鲜花的凯旋车上。远处是一大堆数不清的被击败的敌人——皇帝、君主、哲学家、异教徒,他们的偶像已被粉碎,他们的书籍已被焚毁。

米开朗琪罗有些忧愁,害怕萨沃纳罗拉的火焰会蔓延到他的脚下,危及琪罗所表现的玛利亚、小耶稣、小约翰在一起的题材,通称为“圣家族”。以后他还多次创作类似题材,创作的雕刻作品越来越出色。

这一年吉兰达约也去世了,米开朗琪罗失去了最后一位老师。

这年冬天,米开朗琪罗尽情地享受着阿尔多乌兰迪提供的舒适条件,沉迷在意大利三位伟大文学大师和其他作家的作品中。

他们三位是但丁·阿利吉耶里(1265~1321年)、费兰齐斯科·彼特拉克(1304~1374年)、乔万尼·薄伽丘(1313~1375年)。

米开朗琪罗首先就注意到他们三位都与佛罗伦萨有着密切的关系。

雕刻一旦注入诗的韵律,那么雕刻的体魄刻画愈益显示出美的意境。在运动中的人体体积的特殊规律,包括体积的互相联系和变化,就像抑扬顿挫的吟唱节奏,忠实地传达了雕刻家心里的复杂感受。

米开朗琪罗不喜欢拖沓、杂芜的诗句,坚决凿去一切多余的背景石料。追求简洁明快的形式,表达博大精深的内容是他的风格。

立体空间的雕刻艺术可以适合于人们从不同角度和层次去观赏和品评,可以穿越时空,永恒地展示着雕刻的“诗魂”。

“诗魂”也同样存在于米开朗琪罗以后的绘画和建筑方面的气势恢弘的作品中。

随后,继母卢克丽娅去世了。米开朗琪罗伤心地哭了,他又失去了一位善良的妈妈,人间最珍贵的母爱只能成为永远埋在心底的温馨回忆。

他眼前的景象重叠了,在旋转,他晕眩了,他大醉了,巴库斯酒神坐在豹子拉的车上飞速驶来。

这座高达2米多的巴库斯酒神雕像,是米开朗琪罗第一次用巨大的大理石凿刻的男子全身裸体雕像。

巴库斯醉眼蒙眬,还稍稍歪着头盯着右手举着的酒杯。左臂无力垂下,上半身向前倾倒,踉跄的右腿弯曲着,全身重点都落在左腿上。

他欢乐吗?他放纵吗?

他喝的是葡萄酒,紫红色的葡萄却是在他好友的坟墓上长出来的。

好友是由他含泪埋葬,葡萄汁是他亲手挤榨,第一杯甘醇的酒,他首先献给了奥林匹斯众神,因而他有了酒神的称号。

沉重的酒杯,沉重的紫红酒色,沉重的脚步,沉重的心。

他的嘴唇边露出了似醉非醉的神秘微笑。

悲剧的内容却要以纵饮狂欢酒神节的喜剧形式来表达。

在巴库斯酒神的左下方有一个偷吃葡萄的小牧神,他调皮、愉快的神态透露出天真无邪的内心世界,与巴库斯沉重的心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巴库斯想忘却失去好友的悲哀,以酒消愁,然而越喝越怀念。人醉了,心不醉。

米开朗琪罗是不是也想变成酒神?他想忘却那血洗佛罗伦萨居民区的忧愤,忘却失去亲人的悲哀,忘却怀才不遇的凄怆,忘却心灵上巨大十字架的浓浓阴影……

这尊酒神的雕像也闪耀着古希腊艺术大师的智慧。

巴库斯酒神的头发是葡萄串,象征着他的身份;古希腊著名雕刻家帕拉克西特的《牧羊神》则披着如羊毛般卷曲的长发,暗示他半人半羊的牧羊人身份。

巴库斯酒神左下方的自然支柱——坐在树桩上的小牧神,使不平衡的身子有了平衡的感觉。这个巧妙的构思明显地脱胎于古希腊的雕刻,菲狄亚斯、帕拉克西特、莱西普斯等古希腊雕刻大师的作品中都有一个明显的支柱,起着烘托环境、气氛等作用。

巴库斯酒神醉酒的特定状态,恰好表达了心灵微妙的感受与人体体积动作同步组合的闪光点——平衡与不平衡的力量的冲突。

这不由使人想起古希腊人体雕刻的法则:在平衡的动态中表现人体的美。

前后两种不同的表现方式,恰恰证明了米开朗琪罗以崭新的雕刻语言创造了时代的美,从此掀开了西方雕刻史上新的一页。

他的天赋,他的勤奋,他的诗,他的心,终于淋漓尽致地展现在人们面前。

这时,他20岁刚刚出头。

1498年4月7日棕树星期六,曾侵略意大利的法兰西国王查理八世出乎意料地去世了。

5月23日早晨9时,萨沃纳罗拉被绞死,他的残剩骨肉被倒进了阿尔诺河。

他俩的死亡方式不同,该让谁上天国,谁下地狱?

米开朗琪罗摇摇头,不想考虑这个尖锐的问题。

这时他已签下合同,为圣彼得的法兰王小教堂献上一座雕像,这意味着只能在宗教题材里去寻找。

耶稣之死的题材已被前人的画笔多次描绘过,还能抓住哪个惊心动魄的场面?

他翻开素描本,碳笔下不知不觉地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脸庞,添上稀疏的头发,更像一个人——萨沃纳罗拉。

随后的日子里,他接着完成了传世之作《圣母和圣子》和《哀悼基督》。

1501年春,洛多维科久久地拥抱着归来的米开朗琪罗。要维护家族的荣誉,宁可“为了它而卖掉自己,像奴隶一样。”洛多维科还记得几年前米开朗琪罗寄来信中的内容。

家里的窘迫情况用不着再隐瞒了,父亲、叔叔、姑妈和兄弟们都在等待着米开朗琪罗的决心。迫于家庭的压力,米开朗琪罗接受了用都奇奥圆柱巨石雕刻《大卫》的请求,并与官方签了合同。

丰盛的晚宴竟然是“大锅会”艺术家的一道道艺术文化菜肴,小乳猪装扮成乡下女人,铜匠的模样套用在烤鹅上,许多油炸雀子竟成了唱诗班的孩童……

“大锅会”的12个艺术家成员可以分别带三四个客人,不过每人要制作一样别出心裁的菜,如果与别人重复,就要罚款。

“欢迎今晚上的高贵客人——米开朗琪罗·博纳罗蒂。”

晚宴的主持人拉长了嗓音,引来了热烈的掌声、欢呼声和掌声从拉斯蒂画室里一直延伸到门外的餐桌上。

热情、奔放的歌声响起了,米开朗琪罗被拉入了欢乐的舞圈。

一张张熟悉的、陌生的脸都挤过来,热情地与他握手,说上几句客气话。

“我,科西莫·罗塞利退出大锅会,提名米开朗琪罗接替我的职务。”

米开朗琪罗激动得眼睛被泪水模糊了,拿着酒杯咧着嘴傻笑。自从他拿起锤子和凿子之后,还是第一次加入艺术家组织。

“干杯,干杯!”

所有的艺术家都举起了酒杯,为米开朗琪罗祝贺。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米开朗琪罗有点不相信这突然来的喜事,他拉拉自己的头发。对荣誉的渴望,是商业经济发达的佛罗伦萨人激烈竞争的普遍心态。在充满奋发向上的激情和强烈求胜欲望的经济文化背景下,荣誉成为一种肯定,一种信心,一种成功的标志。

米开朗琪罗的画稿上已有不少手的素描,但无法体现出大卫在出征前的复杂而微妙的心灵感受。

多纳泰罗大师等人的大卫雕像,都忠实于《圣经》上的描绘,大卫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踩在巨人哥利亚的硕大头颅上,以胜利者的姿态,露出少年老成的智慧笑容。头像昔日尚未发育的少年大卫,如今变成成熟的青年人,他是聪明的勇士,又是多才多艺的音乐家和诗人。

大胆改变以往的情节,将胜利者的大卫转变为残酷激战之前的出征大卫。

在鲜花和美酒属于胜利者欢乐场面的背后,又有谁能理解惊心动魄大战前难熬的片刻寂静?哀悼基督偶尔响起孤鹰在半空中的凄厉叫声,掠过剑戟林立的双方军阵。战马焦急不安地轮换着重心,号角手的嘴唇在微微抖动,拿住盾牌的士兵都可以听到自己心脏在剧烈地跳动。

残酷的寂静,可怕的寂静,像一座座大山重重地压在沙场的每一寸土地上。

这时,大卫没有穿扫罗王脱下的甲胄,也没有护身的盾牌,更没有冲锋陷阵的锐利长枪。

他手中拿的是以色列古老武器——击石机,在小溪边找了5块石子,攥在手里。

作为千军万马的前锋勇士大卫在想什么?

米开朗琪罗丢下素描本,使劲地搓泥。他的手指下出现了大卫的两只手臂:左胳臂弯曲向上,拿着击石机的左手几乎和肩膀平齐;手臂上的肌肉紧张地凸出。右胳臂下垂,攥紧石子的右手紧靠大腿。

两只手背上的血管,在绷紧的筋骨上交错凸起,似乎都能看见沸腾的血在迅疾流动。

平静秀美脸上的坚毅神色,自然放松的健美躯体显示出沉着冷静的勇士风度,然而两只手臂的姿势,令人想起了气势雄伟的峻山险岭景色,充满着神秘的紧张力量。

大卫右小腿后依靠着一截树桩,如果说是增加了赤裸全身雕像的稳定性,不如说是象征着大卫屹立在富饶美丽的故土上,汲取着无穷无尽的战斗力量。

他准备出阵迎战。

佛罗伦萨已经睡了,烛油滴在米开朗琪罗的手指上,他伏在工作台上进入了梦乡。

大卫的身体大部分比例是那么的精确,即使用解剖医生苛刻的眼光去衡量,也不得不佩服米开朗琪罗的精确水平,仿佛在大卫的肌肉下还蕴藏着最微细的血管和神经。

达·芬奇和其他艺术家也已注意到了大卫的手关节较大、大腿过长的夸张艺术处理,这反而衬托出作为一个巨人英雄的大卫形象。

对于米开朗琪罗放置大卫地点的请求,芬奇等人并不反对。大家的心里都想竭力抹去萨沃纳罗拉被焚烧的阴影,让一尊崭新的年轻英雄雕像作为佛罗伦萨市的骄傲象征,出现在阳光下,重新唤起市民们的尊严和勇气。

1504年4月,世界美术史上的伟大雕像《大卫》诞生了,璀璨群星中又多了一颗异常明亮的恒星。

从此,米开朗琪罗的名字被正式载入伟大雕刻家的史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