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张寒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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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群众文化工作(1)

15到社会中去

“莎士比亚其所以成为伟大的戏剧家,至少有一半是因为他对人生体验得最广大而又入微,所以他的作品能超空间时间,依然得到观众之欣赏。我们才踏进社会里,怎能不学着体验人生哩。”

这是张寒晖毕业后不久写下的话。他渴望着到社会中去体验人生,充实生活,丰富经验,从中寻取剧作的素材,从中探索“戏剧大众化”之路。是的,人生是一条曲折面漫长的风雨路途,只有在人生的长途中饱经优患的人,才能体会人生的真意。

一九三〇年六月,“北平小剧院”举行第一次公演,上演莫里哀的讽刺喜剧《伪君子》,张寒晖参加了该剧的演出。不久,张寒晖离开北平回到定县,开始了他“体验人生”的途程。

这时,定县的“社会教育办事处”刚改为“民众教育馆”,扩大了工作。馆长徐九泉是张寒晖的老朋友,他热情邀请张寒晖到民教馆帮助工作。于是张寒晖暂时住进了民教馆。

民教馆在定县东街,下设一个通俗图书馆,一个阅报处,一个讲堂,一个古物保存所(藏有定县出土的唐、宋残碑与六朝遗像等古代金、石文物)。此外,民教馆人员还要经常到乡间去举办农民夜校,宣传卫生知识,接种牛痘等。

张寒晖利用这一机会,经常到定县的各乡各村去转游,频繁出入于贫苦农民的家底,每逢集日,借周围数十里村庄的农民进城赶集之机,张寒晖常在民教馆的讲堂内讲演,宣传反帝反封建的道理,宣传科学卫生知识。

整理民间艺术也属民教馆的工作之一。徐九泉知道张寒晖是位戏剧专家,又熟悉定县秧歌,就从自己村里请来一位秧歌艺人,让张寒晖记录、修改民间秧歌。张寒晖与这位艺人亲密相处,根据他的演唱记下了《老少换》等几出秧歌戏文,并进行了整理加工。他对人说:“定县秧歌的语言很生动风趣,有地方特点,非常有意思。”晚上,他还在民教馆指导排练话剧《王三》。因此,他深得民教馆人员的尊敬和喜爱。

作为一个戏剧家,一定要学会细心体察和解剖社会民情——这是张寒晖在艺术学院戏剧系学到的,作为一个共产党员,必须要学会联络民众,深入下层——逮是他在北大红楼受党训时听到的。张寒晖这次回到定县,正是同时从这两方面来要求己自的。虽然这时他暂时失去了与组织的联系,但他仍坚持自己的信念,脚踏实地地为党工作。他熟悉这里农民的风俗,语言,他自己是贫苦出身,生活上的艰苦他都能够忍受。他在农民中间,正象鱼儿在水里一样。张寒晖看到了:这几年来,天灾兵燹相继,定县农民的生活每况愈下。

一九二九年,定县遭受旱灾,秋粮收成大减,今年是连续第二年大旱。破房子赶上连绵雨,时运不通祸不单行,天灾偏偏又遇上人祸。军阀混战,相继两次大兵过境,拉伕要车的,逼税要粮的,直弄得定县境内鸡飞狗跳,百姓们怨声载道。苦难的农民,什么时候才能撰腕军阀,地主的压迫?

穷人应该翻身,应该成为社会的主人。这个道理太正确了。穷人只有联合起来,通过革命的途径,才能争取过幸福的生活。对!应该找到党组织,才能逐渐开展这里的农民革命运动。

一九三〇年五月蒋介石与冯玉祥、阎锡山爆发中原大战以后,张学良所部东北骑兵六旅进驻定县。这里虽也算是蒋介石的势力范围,但老蒋此时正穷于应付军阀混战,对定县的控制一时还厩不过来。张寒晖抓住这一时机,想在这里发展和团结进步力量,为建立革命组织作准备。

一天,张寒晖和他少年时代的好友陈质斋一起到南街的新民小学去串门。这里的校长,教员中有很多是张寒晖的老同学、旧相识。他们都很尊重博学多闻的张寒晖,也很祟慕他的“大学助教”的名位。刚一见面,就对张寒晖来了个“突然袭击”:体操教员狄老师一声哨子,把全校二百来个小学生集合到一个大讲堂里,要请张寒晖讲演。张寒晖说:

“我毫无准备,你们这是打着鸭子上架!”无奈怎么也推辞不掉。韩校长已经上台给学生们作了简要的介绍,小学生们已在拍手欢迎张助教上台讲演。

张寒晖边登台边在想着讲话的题目和内容。他慢腾腾地拿起讲桌上的半截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了“小学生”三个大字。

“这几个宇念什么?”张寒晖问学生们。

二百个童声一齐回答:“小一学——生!”

“对!小学生要学什么呢?”张寒晖随问随答地对学生说,“学生当然要学好文化,要念课本,但也要学生活,要学会关心国家兴亡的大事……为了关心国家的兴亡,你们也要象大城市的学生那样上街游行!”转而他用鼓动性的口气问学生们,“你们敢不敢?”

“敢——!”

张寒晖又问:“要是你们的韩校长阻止你们,不让你们关心国家兴亡,不让你们去游行,怎么办呀?”

学生们沉寂了,几百只小眼睛眨巴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张寒晖仍以安详的声音说:“如果韩校长不让你们上街游行,那你们就打着小旗喊——”他用压低的假高音,一字一顿地模仿孩子们的声音,“打倒韩校长!打倒韩校长!”

小学生们活跃了,他们嗤噎地笑着,歪着头看他们的韩校长。只见韩校长和教员们面上微带苦笑,不知所措——他们谁也没想到张寒晖会来这一手。

张寒晖结束了讲话下了讲台,平静地向校长,教员们一拱手说:“我一点准备都没有,乱讲了一通!”

韩校长虽然显得有点尴尬,但仍笑着说:“老寒啊,象你这么讲法,学生们起来得准快。”

别的教员也附和着:“对!起来得准快!”

当他们离开新民小学后,陈质斋对张寒晖说,“蓝璞哥,你怎么这样开玩笑?想不到你还会露出这么尖锐厉害的锋芒。”

张寒晖微微一笑:“他们都是我的熟人哪!”

16职业学校

不久,张寒晖结识了定县的另一位地下党员张省三。

张省三是二十年代末在北平加入共产党的,这时也从白色恐怖下的北平暂时躲到定县,正在设法寻找组织关系。他们两人通过徐九皋的介绍在民教馆认识以后,经过多次友好往来,越谈越觉得志趣相投。

当彼此了解了政治身分之后,张寒晖说:“我们一定要设法接上组织关系。我们俩先分头努力寻找,我若先找到了就通知你,你若先找到也要通知我。在没有找到之前,我们得在定县占领一个播火阵地作立足点,把工作先开展起来。只要我们有了活动,党组织也会来找我们的。”

定县原有一所职业学校(又名职业中学),校长是个大烟鬼,成天吞云吐雾,疏于校政,致使这所学校教师走散,学生零落,处于半死不活,奄奄一息的状态。县教育局正在设法更换校长,复活职校。张寒晖与张省三商量说:“你和教育局长是熟人,你去活动活动,由你出面当校长,我给你当助手,把职业学校恢复起来,当作我们在定县的立足点。”

不久后,张省三被教育局任命为职业学校校长。他和张寒晖一向商定了招收新生的计划,又联络了几位教员。一九三〇年冬,新招收了五十多名学生,定县职业学校重新开张了。

职业学校就在离民教馆不远的东街。这是一所半工半读、半农半读式的中等学校。除学习一般文化知识外,学生还要学会一定的工、农业实际知识。学校办起了两个小工厂:织袜厂和粉笔厂。学生定期参加工厂劳动,靠这两个小工厂赚一些钱,来解决学生的学费问题。因此,学生入学可以不交学费。仅此一条,就吸引了许多上不起中学的农民子弟。贫苦学生都很喜欢和爱护这个学校。

张寒晖担任了职业学校的教导主任,负责安排学生生活和课余活动。不久,他和学生们的关系就搞得很熟了,学生们敬佩张老师渊博的学识,喜欢他慈祥的态度,另外,更喜爱参加张老师组织的课余文艺活动。学生们都是十五、十六岁的农村贫苦青年,他们爱唱,好动,都十分愿意跟能唱善演的张老师学点功夫。多才多艺的张寒晖,对学生们具有一股强烈的魅力。

转眼,一九三一年的阳历新年到了。根据学校的计划,要组织学生们搞一点文艺活动,热闹一下;这时,张寒晖把几个会唱秧歌的学生召集在一起,他即兴编了一个新戏,组织学生排练起来。这个戏采用了定县秧歌的旧形式,表现了反帝反封建的新内容。演出那天,学生的家长都被请到学校来看戏。职业学校里热闹的文艺演出,将附近城乡的群众都吸引来了。

张寒晖在职业学校兼任国文教师。他经常利用课堂这个阵地,向青年学生灌输反对封建礼教的思想。

有一次,他在黑板上写了一个作文题目:《对于贞操之我见》。

这是张寒晖在给职校学生上作文课。写作之前,为了让学生们理解封建礼教对中国人民的危害,张老师作了启发性的发言。

“在我们定县秧歌里头,有句唱词是:‘好马不备双鞍瞻,烈女不嫁二夫郎’。”他借用民间秧歌的戏文开始了他的讲话,“这句话表现了社会上对于妇女的贞操的看法。在中国,几千年来,丈夫是妻子的主人,妻子是丈夫的奴仆。

丈夫就是妻子头上的一重天。如果丈夫死了,妻子要守节,不能再嫁人。如果改嫁,就会被人耻笑。而男人死了妻子却可以再娶,甚至还可以花钱买妾……对这种传统的社会风俗,请同学们发表自己的意见,谈谈你们对‘贞操’的看法。”

当时的定县农村封建礼教对人们的束缚十分严重。政府仍在那里提倡孔孟之道,宣扬三从四德,鼓吹什么“礼义廉耻,国之四维”等等。张寒晖通过这堂作文课,批判了农村的传统陋习,激发青年的民主思想,以便向维护反动统治的封建礼教宣战。

17读书会

为了启发和提高学生们的思想觉悟,张寒晖把一些进步学生组织起来,秘密成立了课余“读书会”,张寒晖,张省三经常去保定买回来一些进步的书籍、报刊,分给学生们私下传阅。他们还指导学生写学习笔记,组织讨论会,交流读书心得。

五月间,张寒晖又秘密召集读书会的同学们开讨论会,地点定在“雪浪斋”,议题是《苏俄视察记》的读后感。

雪浪斋是定县男子师范校园内的一个幽静的去处,相传是苏东坡知定州时的住地,斋前那棵树干中空,树皮裂开的古槐,据说还是东坡先生亲手种植的呢,这恐怕已是后人的附会了。今天,雪浪斋及其西侧的苏公柯已成为人们凭吊、怀念苏东坡的历史古迹了。张寒晖这次选择雪浪斋作为读书会的集合地(他更多的时候是约学生到城外荒郊去集会的),有几个原因:一是这里比较背静,不易被人发觉;二是如果引起人们的注意,张寒晖可以以给学生介绍雪浪斋的历史作掩护;再者,便于请男师参加了读书会的同学参加活动——在职业学校读书会成员的推广、串联之下,现在在男子师范、女子师范和九中都已有了读书会的成员了。

雪浪斋庭院里的槐花正散发着一阵阵清香。张寒晖和七位学生来到这里,在雪浪斋西北的九曲亭中坐下,就轻声议论起阅读《苏俄视察记》的感想来,每个人的嗓子上好象按了一个弱音器。工农当家的苏俄新社会,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多么新鲜和吸引人的天地啊!定县将来会不会也变成那样?

中国将来会不会也变成那样?……你一言我一句的,年青学生控制不住自己的激情和嗓门了,其中一个小同学的声音又脆又亮:“张老师,你说:苏俄今天还有黑心的地主老财吗?苏俄他们穷苦人家的孩子都能上学吗?苏……”

张寒晖伸手挡住这个学生机关枪式的发问。因为这时他发现从雪浪斋那边过来两个人,躲躲闪闪,侧着耳朵听他们讲话,斜着眼睛看他们动静。富有经验的张寒晖,立即向同学们示意一下,接过了话头:“苏……苏东坡到定州的当年夏天,有一天晌午,下了一阵雷雨。大雨过后,他到后院里蹓弯儿。雨水冲刷过的地面,就象刚洗过一回操。苏东坡这时忽然发现:枯榆根底下露出了一块石头。好生奇怪!“来人哪!把它挖出来!”过来两个家陆将石头挖了出来——这是一块两人才能抬得动的石头。用水冲洗过后,一看,啊!宝石。这块石头通身白亮溜光,还嵌着雪白的波浪形的脉纹,煞是好看。给它起了个名字,就叫‘雪浪石’。

“苏东坡这下子触物伤情了。唉!这么好的一块石头,埋在这枯树根底下,也不知几百年了。这使他想起了自己在皇帝面前屡次遭受的冷落,可真有点象这块被埋没的宝石。

于是他请石匠雕了一个大石盘,将雪浪石放在盘上,就供在这屋前。”张寒晖有意指着那两对侧耳朵的方向,继续说,“住房也因此致叫了‘雪浪斋’。东坡先生还写了几首《雪石诗》,来寄托自己的情怀,抒发心中的不平:‘承平百年烽燧冷,此物僵卧枯榆根……此身自幻孰非梦,故园山水聊心存"”张寒晖正拉长着声调吟诗,这时,那两个倒着耳朵的听不懂了,也觉得没什么油水可捞了——原来是一个儒夫子在给几个穷学生讲故事哩,哪里是什么共党!

侧耳朵的走了以后,张寒晖又把话题拉回《苏俄视察记》来,他压低嗓门,向同学介绍了苏俄社会的情况,介绍了列宁、斯大林的革命主张。最后,他要求同学们,注意保密,注意进一步扩大读书会的人员,把进步可靠的亲戚、同学发展到读书会里来。

张寒晖组织的读书会,对启发青年学生的革命觉悟起了很大的作用,使他们从这里开始初步接触到革命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