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间,国家的灾难又舔了一重: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了“九·一八事变”,出兵侵占东北。蒋介石采取不抵抗政策,东北三省沦亡,民族生存受到威胁。这次事变激起了全国人民的抗自爱国热潮,在定县职业学校内也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学生们立即唱起了抗日歌曲《打倒日本》:“打倒日本,打倒日本!救中国,救中国!努力农民自觉,努力农民自觉!齐往前,齐往前!”
“九·一八事变”爆发后,张寒晖立即根据旧军歌《三国战将勇》的调子填了一首《恨小日本》。这是张寒晖填词创作的第一首歌,可惜当年定县职业学校的学生们已经记不全了,只记得一部分词是:
没过几天,张寒晖又根据民间曲调《满江红》填写了一首抗日歌曲《告我青年》。这支歌曲,职校的学生至今仍清楚地记得:
这首歌曲着眼于号召劳苦青年团结一致共赴国难,也写了劳苦大众饥寒交迫的境遇:捐税沉重,灾害呈凶,军阀残暴,日本帝国主义又趁火打劫。歌曲的结尾,情绪乐观而富有朝气,充满了信心。当这支歌曲在职校学生中教唱以后,它受到了大家的欢迎,并又通过职校的学生传到了定县其他学校和农村。
全国人民抗日救亡的巨大热潮,使卖国当局感到了危机,他们加紧了对人民的思想统治,不许人民进行抗日宣传。在定县,张寒晖的进步面目逐渐暴露了,有些反动分子暗里告发他“赤化青年,危害地方”,说“职业学校是共产党的老窝。”政治迫害再次临到他的头上。记得李大钊曾经说过:“侧身天地,荆棘如林”。张寒晖对这句话的体会又加深了一步。他又忆起了莎士比亚的名剧《皆大欢喜》,莎翁通过剧中人罗瑟琳的嘴喊出:“这日常生活的世界充满了多少荆棘!”啊!真不愧为大师!唯有对人生和社会有了透彻认识的人,才能写出这么深刻的剧词。
18初到西安
正当张寒晖在定县工作受到威胁而站不住脚的时候,他连续收到刘尚达自西安的来信、来电,邀他到西安去工作。刘尚达是张寒晖在北平大学艺术学院戏剧系的同学和至友,这时刚刚就任陕西省教育厅社会教育科(后改称第四科)科长,并兼陕西省第一民众教育馆馆长。他深知张寒晖的为人和能力,也知道他在定县工作不顺心,于是请他到西安一同来做民众教育工作。张寒晖于一九三二年春季离开定县,他哼着秧歌小词:“双手拨开生死路,只身跳出是非场……”一路西行。
啊,长安!虽然这是张寒晖第一次来到,但那是他早就梦往神游之地。在北平求学时读过洪昇的著名传奇《长生殿》,心目中就构成了一个长安的轮廓:那里当是殿宇巍峨,城垣壮丽,层楼耸翠,飞阁流丹。周秦汉唐的都城,人文荟萃之处所,能到长安一游,那是他多年的夙愿。
不必说,西安当时的情况使张寒晖多么失望。初到的几天内,他浏览了西安市容,但只见尘土飞扬的街道,残破灰色的城墙,给他的总的印象是:长安退化了,衰老了,就象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尤其是夜间,那漆黑的街道,比之北平更显得脚暗。啊,长安寂寂今何有?废市荒街楼台旧……正如古诗说的:“行人欲问当年事,故国来去渭水流。”繁荣昌盛的长安,就象东去的渭水一样流走了。当然,渭河沿岸的“灞柳风雪”,临潼城南的“骊山晚照”还给他留下了一些美好的印象。
张寒晖来到西安时,正是杨虎城任陕西省政府主席主持陕政的时期。杨将军在政治上比较开明,能够容纳一些进步活动,教育厅长李寿亭执行杨将军“学术自由”的方针,允许宣传抗日。这为张寒晖他们开展进步活动提供了较好的条件。
张寒晖到西安后,在民教馆任总务主任,积极协助馆长刘尚达开展民教工作。刘尚达一般上午在教育厅供职,下午到民教馆视事。他把馆务都托咐给张寒晖这位“总管”负责。张寒晖和刘尚达密切配合,大刀阔斧地进行工作,大力开展各项民教业务,扩大民教人员的队伍,金馆的工作人员已有三十二人。
民教馆馆址在马坊门,在北大街设立了阅览处和体育场,在钟楼设立了讲演厅。张寒晖和刘尚达都是戏剧专家,是话剧运动的热心提倡者。这时,他们利用民教馆的条件,组织业余剧人,成立了西安早期话剧团体“民众剧社”,编辑出版了《民众剧刊》。张寒晖特为民众剧社编写了陕西方言话剧《不识字的母亲》。这是一部以农村现实生活为题材的戏剧,是为配合民教馆的扫盲工作而创作的。剧本描写一位贫苦的农村妇女和她的儿子,因为没有文化,遭受了残酷的封建高利贷者的欺骗和剥削。后来,他们提高了觉悟,开始反抗封建剥削。张寒晖既是这个戏的编导,又是主要演员。“民众剧社”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紧张排练,即将在盐店街五省会馆举行第一次公演。
这时,几十假借“陕西民教促进会”的人出面进行破坏了。他们不惜工本,铅印传单,到处散发。传单上辱骂张寒晖“学识谫陋,愚昧极态”,又攻击刘尚达“视其善为租用,竭诚相护”,“称其为一真正艺术家。”甚至诽谤刘尚达他们“侵吞公款”。这些人还声言要在民众剧社公演之时进行破坏,扰乱演出。
刘尚达接到传单以后,就去教育厅找李寿亭厅长,正好杨虎城将军亦在座。刘尚达将传单递给他们,他们俩看过后相视而笑。
‘教育厅批给民教馆一千七百余元,实际上只拨了五百元,这伙先生便诬告我们贪污哩。”刘尚达趁机向他们提出办馆的经费问题。
杨虎城听后笑着对李寿亭说:“你把钱给人家拨下去,让他们好做事情。”
当杨虎城将军听到有人要想破坏民教馆的第一次公演时,他果断地对刘尚达说:“演!照常公演!你回去好好安慰寒晖先生这位外乡的客人。”
首次公演按期举行了。这是西安舞台上第一次出现的地方化的话剧,获得了观众的称赞,演员们都很高兴。民教馆的款顶也如数拨下来了。刘尚达,张寒晖等人工作的劲头更大了,他们把民教馆内的走廊打通,布置成宣传专栏。他们时而组织“夏季卫生运动预防虎疫化装宣传团”,时而组织“科学教育化装宣传团”,民教馆的宣传卡车活跃在西安街头。张寒晖又热情地带领大家制订了民教馆的“七大教育目标”和与之相配合的。七大事业活动”。他十分重视作为民教工作内容之一的艺术教育,提出要‘使民众利用休闲时间,从事正当娱乐,养成爱美情趣,鉴赏高尚艺术”。民众艺术教育的具体活动,有“民众剧社,大众音乐会,说书,电影,民众小剧场”等项。他们还组织了流动图书文库,开办了各种展览会,举办“艺术教育宣传周”等等,一时搞得非常热闹。在这一短时期内,张寒晖的工作是十分见成效的,他的心情也是舒畅的,人们时常听到他唱着刚学会的秦腔《黄鹤楼》:
“狂风吹动了长江浪,黄鹤楼上有埋藏……”
他又喜爱上了西北的民间文艺了。
民教馆里还搭起了舞台,每次上演《不识字的母亲》时,观众挤得水泄不通。张寒晖操着刚学会的还不纯熟的陕西方言,在剧中扮母亲一角,显示了他掌握地方语言的杰出才能,并再次表现了他饰演老年妇女的出色演技,受到了观众的热烈欢迎(参看照片六)。
张寒晖在西安工作的这一时期,日本帝国主义加紧了对中国的鲸吞,而国民党政府仍在执行它的“攘外必先安内”的反动方针。全国人民的爱国运动,正在一步步高涨。在张寒晖留存下来的一张纸条上,他激愤地写道:“自从‘九·一八’事件发生以来,到现在有一年多的光景了,在这年余的中间,是不是已将我们的失地收复回来,日本是不是已满足他们的侵略行为呢?哼!看起来,不但未把我们的失地东三省收复,挽救出水探火热中的三千万同胞,而日奴施展伎俩,想急食鲸吞的把我们中国整个灭了……”这段文字,集中反映了他强烈的爱国主义思想和对蒋介石卖国政策的愤怒。
蒋介石为了控制西北的局势,派送大量的特务到西安,西安的政治形势逐渐变得恶劣了。CC派特务开始在陕西猖狂地活动,进步力量受到了迫害。一九三三年夏,南京政府撤免了杨虎城陕西省政府主席的职务。李寿亭、刘尚达的职位也先后被夺走。张寒晖、刘尚达等辛勤经营了年余的民教馆遭到了彻底破坏,他们两人一同被赶出了民教馆。
19“平教会”
张寒晖被排挤出陕西省民教馆后,陷入了失业和贫困,随即旧病又复发了。贫病交加中,只得离开西安。一九三三年秋,他拖着病体回到老家。
张寒晖的好友陈质斋这时正在定县财政局当一名小会计。他们再次见面叙谈之后,陈质斋劝他:“俗话说,留得青山在,哪怕无柴烧。你先安心调养身体,等身体好了再找工作。我这里还有一些钱,你先花吧。”
“好,听你的!”张寒晖爽朗、乐观地回答道,“我现在改名叫刘青山,等身体好了就叫张烧柴,哈哈……”
一九三三年十一月初,张寒晖参加组织了一个“定县戏剧研究社”,社内设有新剧。昆曲和皮黄等组。由张寒晖等署名公布的该社《宣言》上写着:“……为提高平民娱乐,补助社会教育,而期改良社会,因集各方同志,合组剧社。”
张寒晖参加了剧社的集会和排练,使他对民向戏曲的学习和了解又加深了一层。
这时,在定县《醒民日报》上围绕着“旧剧是否可以改良”的问题展开了一场争论。各种意见不一致。有的说可以改良,有的说不能改良。张寒晖也写了《定要改良》一文表明自己的观点。他说,对于旧剧,“改良一点,就是去一点恶,去一点恶,就是添一点好处,添一点好处,就使人多受一点教育,人多受一点教育,旧剧就有一点存在的价值!”
他还说:“如能在旧皮囊里装上新酒,那更好了嘞!因为这都是可能的。”这就是他对旧剧“定要改良”的观点,这个观点与他的老师的意见正好是针锋相对的。张寒晖不愿显露姓名,这次他采用了“青山野次郎”这个很怪的笔名。
这件事只有陈质斋知道。他好奇地问张寒晖:“蓝璞哥,你怎么起了这么个日本式的怪名字?”
张寒晖微笑着答道:“青山,即你说的‘留得青山在’,次郎,我是老二呀!”
在张寒晖离开定县去西安的一年半时间内,定县党组织经历了从发展力量,建立县委到遭受破坏的复杂过程。
一九三二年上半年,根据中共保属特委的指示,建立了中共定县委员会,开始有组织地领导全县农民革命。到了一九三三年夏季,随着北方党组织遭受的大破坏,定县的共产党组织也被彻底冲散。革命进入了低潮时期,一片白色恐怖笼罩着北方。在这种情况下,张寒晖回到定县时,也只能隐蔽下来,各自为战,等待新的革命高潮的到来。
“平教会”是一个比较理想的掩护机关。它的全称是“中华平民教育促进会”,创办人是晏阳初。他们意图是通过平民教育的办法,来实现“新农村”的建设。定县是平教会的实验区。这一时期,平教会正集中了全会的人力财力,到定县搞重点试验。
张寒晖在病体稍愈后参加了平教会平民文学部的工作。
晏阳初把新加入平教会的数十人召集到一起,给大家讲话:
‘欢迎各位新同志加入平教会,给鄙会增添了新的力量,这正如我们的会歌中所唱的:“茫茫海宇寻同志,历尽了风尘,结合了同仁……”。从今以后,我们便都是献身平教事业的同志,同仁了。”
晏阳初喝了一口水,继续说:“我们依据多年的调查和分析,深知‘愚,贫、弱、私’乃是中国人之四大基本缺点。
为此,我们提倡推行四大教育,以图克服这四大缺点,即提倡文艺教育以救愚,提倡生计教育以救贫,提倡卫生教育以救弱,提倡公民教育以救私。同仁们必须脚踏实地到民间去做实际工作,作系统的、科学的调查,在实际生活中寻找解决农村问题的方案,以完成农民所需要的教育与农村的基本建设……”
对于平教会完全采用外国的一套“农村建设”的办法,张寒晖深感是行不通的。因为在他们西建阳村,他就听邻居们说过一件事:去年,平教会送来了美国的洋白菜种籽,提倡大家种洋白菜,等到洋白菜长到半大时,忽然生了虫子,平教会的人一查洋书,说要去买外国的某种药水来治虫。一算帐,买药水要花的钱,比洋白菜的价值要贵好几倍!药水还没弄到,虫子已把洋白菜啃去了大半……当然,张寒晖也看到:平教会里有许多职员,他们真是脚踏实地,不怕苦累,离开大城市到乡村来埋头苦干,这种精神也是张寒晖所佩服的。更重要的是,张寒晖可以利用平教会提倡“深入民间”的机会。继续他“体验人生”的历程。同时,他还可以以“接近民众”为掩护,开展一些地下的革命宣传活动。
张寒晖参与了平民文学部的《平民识字课本》的编辑工作,编写过多种农民通俗读物。他熟悉本地农民的生活和语言,写起这类文字来,比之有些从城市下来的知识分子有优越条件。有一次,他写了一篇几百字的短文,完全采用老百姓的语言风格,博得了很多人的赞赏。连文学部的一些大学教授也誉称他为“平民状元”。此后,在定县平教会,只要提起“平民状元”,大家都知道这是指张寒晖。
20庙会上
经过多年秘密为党工作,张寒晖已经具有相当丰富的地下斗争经验。在反动势力的高压之下,他不仅能注意隐蔽自己的身分,还能以自己的经验来保护和指导其他革命青年的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