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得想象联军开辟第二战场时千军万马的雄伟气势,还要想到全世界二十亿人民对于法酉斯匪徒的绝对的憎恨。”张寒晖说,“你们要想象世界各地人民群众拿起武器与法西斯搏斗的情景,谛听他们愤怒的吼声,这吼声汇成了巨大的战斗音响,这声音通过你们的心灵,流露在纸上,这就是全世界反法酉斯人们战斗的歌声!创作需要充分展开你们的想象力,这样,歌词自然而然就能产生出来了。”他一边讲,一边作生动的表情,就象那愤怒面又激动的反法西斯战士站在闻捷等人的面前,给他们的情绪以强烈的感染。
在张寒晖的启发,帮助之下,几位青年人的思路打开了,一支群众歌曲顺利地按时完成了。六月中旬,在延安北门外文化沟召开了有数万军民参加的庆祝大会,西工团在会上首次唱出了这支高昂的反法西斯战歌。
七月间,为了准备即将召开的边区文教会议,筹委会组织了五个文教工作组分头下乡调查研究和开展宣传工作。柯仲平带队去了关中分区,蒋南翔领队去陇东分区,张寒晖参加了陇东组。他们背上行装,步行出发去陇东工作。
张寒晖的目的地是华池县的城壕村。这是陇东高原上的一个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庄,其中已有八户参加了变工队,他们在著名的边区劳动英雄张振才的带领下,作出了出色的成绩,被誉为“模范城壕村”。
城壕村大小五十几口人,当时几乎没有识字的。张寒晖的任务,就是要在城壕村开展起一个识字运动。张振才热情地欢迎上边派人来帮助乡亲们识字,他一边安排张寒晖的住处,一边问道:‘同志你贵姓?”
“我姓张。”
“好!那我们是当家子,一家人!我们城壕村可盼着你们来哩,这里的人祖祖辈辈当睁眼瞎,吃尽了不识字的苦。
直到现在,记账还是用豆子。这回你来了,可妤啦!”说着他就准备去动员乡亲们参加识字班。
“别忙。”张寒晖说,“我先和乡亲们一起干几天活再说。”半年多以前,柯仲平率领西工团下陇东工作时,曾在城壕村住过,和张振才交了朋友,这回张寒晖一到城壕村,很快和张振才就象一家人一样亲热了。
第二天,张寒晖扛着锄头参加了变工队的劳动。他那熟练的农活,立即取得了变工队员的信任,他们纷纷说:“看来老张也是庄户人。”
休息的时候,张寒晖放下锄头,盘脚就地坐下,和老乡们聊着家常,然后他问大家:“当家子(城壕村绝大多数人姓张),咱们那个‘张’字怎么写啊?是这样写一”他拣了块瓦片在地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张’字,大家都很感兴趣地围拢来学。
下午,又在地头教会老乡们认识‘谷子’两个字——他们正在给谷子除草呢。
就这样,几天功夫,就在城壕村掀起了识字运动。城壕村人对于识字的巨大热情,叫张寒晖给点燃了。每天吃饭的时候,他们纷纷把饭碗端到当街,一边吃饭,一边还在认真地讨论着新认识的字,用筷子头在地上比划着。
一个光膀乌黑的小伙子对一个中年人说:“二伯,你写的那个‘草’字尾巴拐弯了,不对!是这么写的——”黑小伙子也用筷子在地上写了一个脸盆大的“草”字,“就得这么写,你信不信?不信咱们找老张去评理。”
识字班很快地组织起来了,不但爷儿们都来学认字,嘿!真新鲜,连婆姨们也都抱着娃娃上识字班来了。
到了一九四四年十一月边区文教大会评比发奖时,城壕村被评为文教模范单位,识字模范张振安被誉称为“文教英雄”。张寒晖的模范的工作方法,受到了大家的赞扬。
56学习陇东民歌
张寒晖在城壕村工作的日子里,还有一个大收获,他学会了《推炒面》、《东凉》、《走宁夏》、《卖悄悄》等许多陇东民歌。
房东张振义的婆姨,是一位很好的民歌手,别看这位大嫂一个字也不认识,但她会唱的陇东民歌,三筐五筐都装不完。平时干活——推碾、和面、烧火、纳鞋底等——的时候,她随时都哼着动听的民歌。有旧歌,也有共产党来了以后新编的歌。她总是挂在嘴上的一首是:
前粱梁糜子后粱粱谷,刘志丹领导咱闹革命。
山尖尖一面面红旗飘,分土地闹革命都为咱好。
山里打仗山外红,咱边区是个好地方。
叫娃娃你去把军参,跟上咱刘志丹闹共产。
十来年前,刘志丹同志就在庆阳南粱建立了苏维维政府,开展了土地革命运动,老刘在陇东人民的心目中享有崇高的地位。现在,虽然他已经牺牲多年了,但陇东人民仍经常念叨他,不断通过歌声来怀念他。
张寒晖就是从这位房东大嫂的口中学会了《推炒面》的调子和全部歌词的。
“他大嫂,你能把那首《推炒面》的歌,再给我唱两遍吗?再唱两追,我就能全部学会了。”
“咋不行!不过那是老歌,唱起来挺凄苦的,有啥好学的?”
“它那调美得很!”
“调子是美得很,可那是苦音,唱的是受苦媳妇的事,这一片的婆姨、闺女没有不会唱的。”说着,大嫂就带着悲苦的感情唱了起来。
这的确是一首悲苦的歌曲。不知怎么搞的,张寒晖听着这首《推炒面》,又联想到了他家乡的《寡妇哭坟》。各地反映妇女痛苦生活的歌曲,都显得特别动人。
几天后的早晨,张寒晖扛着锄头正要下地,看到村西头有一家在盖新房,几位亲戚在帮主人打地基,正在唱着打夯号子干着活。风格独特的夯歌立即吸引了张寒晖的注意力,他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细听他们的夯歌合唱。
当一人领唱的时候,大家就把大夯高高地抬起来,当大伙合唱“荷咳”的时候,就一齐撒手让大木夯实实地落在地基上。
夯歌曲领唱者不是别人,正是张振义。他是一位有经验的“夯头”,打夯号子唱得特别好,跟他一起打夯,干一整天都不觉得累。他不时唱出幽默逗乐的词句,引得打夯的小伙子们哈哈大笑。张寒晖放下锄把认真听着。咦!调子很耳熟,这不就是《推炒面》的调子吗?怎么现在听起来这么热烈,这么有力量,与《推炒面》的味道完全不一样了!
这时,一个小伙子喊着:“老张,来跟我们一块儿夯吧!”张寒晖放下锄头,走进抬夯的人群中,和大家一起唱着歌,使劲地干了起来。他边唱边干,一边还在仔细品味着打夯号子的味道。陇东的夯歌,也带有陇东的风味,与他所熟悉的河北夯歌,陕西夯歌风格大不一样。
啊,农民群众的艺术创造力真不小,一首悲伤、低沉的《推炒面》,略加变化,竟成了一首雄壮有力的打夯号子!
也可能是:《推炒面》的调子是从夯歌演变出来的。不管它是由谁变成谁,总而言之,民间音乐太有意思了。粗看起来,它就象粗糙的石瑛。如果你能深入下去,钻进去,你就能透过粗糙的石瑛,开凿出晶莹的美玉!
欢笑声中,只听见张振义的夯歌唱得更加来劲儿了。
57《军民大生产》
一九四五年春,张寒晖改任边区文协戏剧委员会委员。
此后,他经常深入下层,接近演员和民间艺人,帮助各剧团改进工作。
为了体验生活,收集创作素材,他迫切想到生活中去滚一身泥。三年来,因为缠身于文协的行政工作和生产运动,多长时间没有动笔写作了,多么想再写些东西啊!当时,关中分区军民所处的环境更为艰苦,他们克服了反动派的骚扰破坏,大闹生产运动,有力地支持了抗战,张寒晖非常希望能深入到那里去,收集材料,准备创作。
不久后,张寒晖再次来到关中分区,长期蹲在“关中八一剧团”协助工作,并在这里创作出了他的著名的歌曲《军民大生产》。
“关中八一剧团”的前身之一是西北剧团。张寒晖刚进边区时曾与原西北剧团的演员们建立了良好的关系。直到这时,剧团的领导和群众都还十分怀念张寒晖,他们热烈欢迎张寒晖再次来协助、指导他们工作。
“关中八一剧团”建成以后,在西北局和省委的领导下,一直坚持工农兵方向,长期在农村中流动演出。当剧团在马栏县丰子梁演出的时候,张寒晖背着背包,拄着拐棍,一个人长途跋涉找来了。
听说张寒晖从延安过来了,剧团的领导和演员们纷纷前来看望他,许多老熟人又重逢了,大家分外高兴。张寒珲不顾旅途的劳累,兴致勃勃地和大家打招呼:‘找你们不必问路,顺着鸡蛋皮走准能找到。我这就是按照柯仲平同志教给我的办法,一路踩着鸡蛋皮追上你们的!”
“哈哈哈哈!”一句话说得大家都会心地笑了。
这个关于“鸡蛋皮”的典故,是流传在群众中间的寻找“民众剧团”的佳话。原来,在《讲话》发表之前,坚持文艺大众化方向的柯仲平、马健翎等同志就在党中央的关怀和支持下,带领“民众剧团”整年整月地活动在边区群众之中。他们十分注重庄稼汉的爱好,编演庄稼汉喜闻乐见的节目。当时,“民众剧团”要在某村唱戏的消息一传开,周围数十里的庄户人都赶来观看。乡党还唱着新改词的《信天游》。
“鸡娃子叫来狗娃子咬,
咱们的民众剧团过来了”。
“黄米馍馍就酸菜,
我把你剧团没错待。”
乡亲们象迎接亲人一样欢迎民众民团。演出以后,他们将一筐筐的鸡蛋送来慰问演员们,任你怎样推辞都推辞不掉。剧团要离村了,乡亲们又提着一篮篮的鸡蛋来送行,使劲地往演员们口袋里塞.真的,剧团走一赂,鸡蛋皮丢一路。于是演变成了“鸡蛋皮”的典故。
现在,关中八一剧团所坚持的也是面向工农兵的方向,他们的演出同样受到了边区群众的喜爱,他们也有了自己的鸡蛋皮,所以,张寒晖笑着对大家说:“这大量的鸡蛋皮,代表着广大群众对你们演出的评价。”
第二天,张寒晖就和演员们一起搬道具,装台,参加剧团的演出活动。
五六月间,关中八一剧团到陇东作慰劳军民巡回演出,张寒晖拄着拐棍和演员们一同行军出发。同志们看到他的年纪最大,身体又弱,还正赶上这炎天流火的季节,都关切地劝他骑牲口。剧团团长把自己的马让给张寒晖骑,但被他婉言谢绝了。
“我打算要到到八十岁呢,现在刚刚四十多,正当年哩!”张寒晖说,“走走路对我的身体有好处。走!咱们比比看!”说着,他大步流星走到队伍的前头去了。
从马栏、正宁到宁县,过庆阳,华池到环县,七八百里路程,给他准备的马一直空着,要不就是给大家驮行李或给生病的小鬼骑。
关中八一剧团当时有五、六十位演员,大部分都是十四、五,十七、八岁的青少年。他们在实践中学会了一些秦腔和眉户,但对戏剧、音乐等艺术理论知识懂得很少。现在,张寒晖成了这帮年轻人的业务教员。课堂有时就在行军途中休息的大树下,有时则在宿营的窑洞里。内容每次都不一样:有时讲演员的角色创造,有时专讲“假戏真做”,有时分析演员表演的“由内到外”,有时教乐理,教识简谱,有时讲文艺为工农兵服务的方向……内容丰富多样。张寒晖边讲边做示范,连唱带傲,十分生动,每次讲课都深深地吸引了剧团的青少年演员们。
“过来!过来!我来教大家唱一首新歌。”
在向宁县走的半路上休息的时候,张寒晖将演员们召集到一块,大家一听是张寒晖在招呼,都迅速地集中过来,高兴地跟他学唱新歇。“今天我教大家唱一首《军民大生产》,这是根据陇东民歌《推炒面》的调子填的新词。”说着,他一句一句地教大家唱开了,歌词一共是三段:
四三年呀么嗬咳,
大生产呀么嗬咳,
边区的男男女女,
西里里里寨拉拉拉嗦罗罗罗太,
齐动员呀么嗬咳。
变工队呀么嗬咳,
唐将班子么嗬咳,劳动的组织,
西里里里察拉拉拉嗦罗罗罗太,
爬满了山呀么嗬咳。
妇女们呀么嗬咳,
也能干呀么嗬咳,
手摇着纺车,
吱咛咛咛吱咛咛咛嗡嗡嗡嗡吱,
纺线线呀么嗬咳。
这首新歌充满了生气勃勃的生活气息,充分反映了边区军民生产抗战的热潮,大家一听就非常喜爱,一学就会。张寒晖在按照陇东民歌《推炒面》填词的时候,改变了原曲的速度、节奏和装饰音的用法,充分发掘了原曲朴实刚健的内涵。他也从陇东夯歌中吸取了营养,把《军民大生产》当作一首劳动号子来处理,使其具有了豪放、租犷,雄壮的性格。
这是张寒晖到关中分区和陇东分区深入生活后音乐创作方面的初步收获。一首不平凡的歌曲,就这样平凡地诞生不久,《军民大生产》被关中八一剧团采用领唱、齐唱,轮唱的形式搬上了舞台。不论是在舞台上,或是在集市广场上,都受到了群众的热烈欢迎。
由于《军民大生产》强烈的演出效果,大家又进一步出主意,对它的表演形式进行了艺术加工。演员们化装成农民,八路军等不同人物,由导演设计了一套舞蹈动作,使之成为一个载歌载舞的表演唱。这样,三段歌词显得太短了一些,大家要求张寒晖再增写几段歌词。他接受了大家的提议,又补写了两段:
手榴弹呀么嗬咳,脑袋大呀么嗬咳,见了敌人,不列列列不列列列不列列列咚,开了花呀么嗬咳。
又能武呀么嗬咳,又能文呀么嗬咳,人问我什么队伍,一、二、三、四,八路军呀么嗬咳。
这五段歌词的《军民大生产》,从此成为关中八一剧团的保留节目,在张寒晖离开关中分区以后,一直被演唱着。
他们带着这个节目,从关中分区演到陕北,演到山西,演到西安,一直演到新中国成立以后。
58秧歌剧《从心里看人》
在关中八一剧团帮助工作的时候,张寒晖还创作了秧歌剧《从心里看人》、《拥军》等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