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张寒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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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救亡宣传(1)

23新音乐的洪流

一九三六年夏,张寒晖第二次到达西安。当他通过党的地下关系联络去延安的办法时,陕西地下党留他在西安工作。事前,已任陕西省立第二中学田教务主任的刘尚达也邀他到二中任教。于是,他就以二中教员的合法身分,留在西安开展救亡宣传工作了。

这时,西安的政治形势比两年多以前他离开这里时更为紧张和黑暗了。它已经成了西北反共的前哨和大本营。早在一九三五年十一月间,蒋介石在这里设置了“西北剿匪总司令部”,他亲自兼任总司令,以十几万重兵包围腆甘宁苏维埃区域,妄图实现他“攘外必先安内”的反动政策。

日本帝国主义步步进逼,华北的大片领土已经名存实亡。当日军武装进攻绥远之后,原来是后方的西安,也就变成抗日的前线了。

一九三五年十月,红一方面军经过一年的长征,胜利到达陕北,与陕北红军胜利会师。从此,陕北成为巩固的革命根据地。这对于全国(尤其是西安)形势的变化,起了巨大的作用。西安群众的抗日救亡运动正在日益高涨中。

在西安的学生运动中,二中学生一直站在斗争的前列,它后来成为西安学生运动的先锋之一,被人们誉称为“西安的小北大”。这和张寒晖等同志艰苦细致的地下工作是分不开的。

张寒晖当时每月薪金有八十几元,而他自己始终过着艰苦朴素的生活,将收入的大部分用来支援,接济那些经济上困难的学生和同事。在课堂上,他给学生介绍鲁迅和高尔基的文学著作,在课下,他把艾思奇的《大众哲学》等进步书籍介绍给同学和青年教师阅读。在张寒晖和其他进步教师的教育启发下,许多青年提高了政治觉悟。

就在张寒晖第二次到西安的前后,中国音乐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出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音乐的洪流,这就是波澜壮阔的抗日救亡歌咏运动。

这个影响全国的歌咏运动,从“九一八”事变以后就开始出现了。随着民族危机的加剧,一批爱国音乐家通过歌曲来表达人民要求抗日救国的愿望。爱国作曲家,国立音专教授黄自相继写出了《抗敌歌》、《旗正飘飘》等雄壮的歌曲。从一九三三年起,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以聂耳为代表的一批革命音乐家,创作了一系列战斗歌曲,唱出了拯救民族危亡的呼声,很快在社会上流传开来。张寒晖在定县工作时已经唱过这些作品,这次到西安以后,更广泛地接触到了《渔光曲》、《毕业歌》、《大路歌》等新歌,它们深深地吸引着张寒晖。任光,聂耳等新的作曲家的名字,引起了张寒晖极大的兴趣。进步电影《渔光曲》、《桃李劫》,《大路》相继放映后,它们的插曲已经广泛流传。在西安,已有很多进步青年和群众在高唱着《毕业歌》(电影《桃李劫》主题歌)、《大路歌》(电影《大路》主题歌)等革命歌曲了。

救亡歌咏运动的策源地和中心是在上海,聂耳、任光、张曙、吕骥、贺绿汀等都在上海活动,他们不断创作出反映全国人民迫切愿望的歌曲,从上海传播到全国各地。张寒晖喜爱这些歌曲,他设法找来了歌谱,给二中学生教唱过《毕业歌》、《大路歌》等作品,推动了西安二中学生的救亡歌咏活动的开展。

一九三六年初秋刚开学不久,张寒晖在西安一家进步书店里买到了一本上海出版的《生活知识》杂志,上面刊登了《打回老家去》、《救亡进行曲》等许多首抗日救亡新歌,还有翟士奇写的文章《论国防音乐》。张寒晖如获至宝,他将这本杂志带回二中教员宿舍,便伏在书桌上认真读了起来。文章的观点引起了他强烈的共鸣,使他知道了中国新音乐的发展趋势。

“……作为唤醒大众,激动大众,教育大众,组织大众,属于大众,为大众服务,为大众争取解放的武器之一的新音乐艺术,并且已经获得了广大的发展和大多数的拥护,继承了《孟姜女》和《凤阳歌》的道路,适应着当前的政治要求,有了更积极的内容和更高的形态。当然,这绝不是什么天才关在房子里偶然创造出来的,而是基于社会要求必然地产生出来的……”

当时很少能看到有关新音乐运动的文章,尤其是在西安这个音乐活动没有得到充分开展的城市里。这篇《论国防音乐》,是张寒晖读到的论述新音乐运动的观点最鲜明的理论文章。它帮助张寒晖解决了思想上的很多问题。

关于“国防音乐”的歌词与曲调问题,霍士奇的文章中写道:“歌词:要采用新文字,依照方言口语拼写;乐曲:

要尽可能地民歌化。必要的时候,也不如根据流行在他们日常生活中的歌曲,对于歌词加以改编,或者模仿他们口头的歌曲创制新的歌曲。总之,不论是创作也好,拟制也好,改编也好,总以容易歌唱,容易记忆,便于歌唱,便于记忆为主。”这些要求也是张寒晖非常乐于接受的。张寒晖后来将这篇论文摘抄在他的音乐创作手稿本田的前面,作为自己音乐创作的一个思想指导。

张寒晖正是在抗日救亡歌咏运动的洪流中开始他的音乐创作活动的。后来,他创作的一些优秀作品,也成了伟大的救亡歌咏运动的不朽的名作,他以心血铸造的《松花江上》,曾滋润过救亡音乐的园地。

24为话尉《鸟国》谱曲二中学生在教务主任刘尚达的领导下,曾组织起学生课余剧团,排练过《醉了》、《一片爱国心》、《巡按》、《五奎桥》等话剧,吸引了一批进步学生参加宣传工作。在一九三六年初的寒假期间,学生课余剧团曾到社会上进行“扩大公演”,为在“一二·九运动”中被难的北平学生募捐,并将募集到的二千多元现洋寄交北平爱国学生。

一九三六年暑假,张寒晖,刘尚达在北平大学艺术学院戏剧系学习时期的老师陈治策(当时在南京剧专任教务主任)应邀来西安,受到了他的学生们的热情接待(参看照片七)。

在民教馆举行的欢迎陈治策的小型座谈会上,陈教授身穿一件浅色长衫,他的谈吐和他韵衣着一样朴实:“非常高兴,一连看了你们五场联合公演函,足见西安的话剧界人才济济,硕果累累。更为可喜的是,“国防戏剧”的口号,在西安已经付诸舞台实践了。中国古代即有“高台教化”的说法,舞台应该是教育国民的课堂。在此国难日亟之时,戏剧理应为加强国防,提高民气而发挥作用。”

在对演出节目和演员表演提出了热情鼓励和中肯的意见后,陈治策继续说:“这些日子,我住在二中,看到二中的大操场,非常羡慕,只需略加改建,那就是一个很理想的露天大剧场。二中课余剧团也是一个很有基础的团体,有几位小演员演戏非常认真,很有表演才能。这次我来西安之前,将《鸟国》又作了一次修改,我已经将它交给了尚达。如果可以,想请你们作一次露天的打破幕线法的试演。”

《鸟国》是陈治策在“九·一八事变”之后编写的一个三幕童话剧,爱好和平的鸟族受到了侵略成性的兽国的侵犯。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鸟国上下团结一致,勇敢自卫,奋起抵抗,终于赶走了侵略者,获得了自由。在日本帝国主义对我国步步进逼的时候,在反动派拼命鼓吹“不抵抗主义”的时候,这个戏具有鲜明的现实意义。

刘尚达等代表二中课余剧团接受了陈治策的建议,并请张寒晖担任导演。

张寒晖兴奋地说,“有你们大家撑腰,我干!在政府当局高喊“奢言抗日者杀无赦”的时候,我们就在舞台上高呼:

‘打倒兽目!’”

开学以后,张寒晖就投入了排演《鸟国》的准备工作。

《鸟国》中有十来段唱词,包括小鸟的独唱、重唱和群鸟的齐唱。排练之前,首先遇到了要为唱词谱曲的问题。

一年前张寒晖在定县工作时,曾经看过当地农民演出的《鸟国》。那时,《鸟国》的插曲是采用西洋歌剧《浮士德》中的《凯旋歌》和俄罗斯民歌《伏尔加船夫曲》等来填词的。

通过演出实践证实了:外国曲调虽然雄壮,一但与剧情不很调和。熊佛西在总结经验时写道:“我们发现了农民戏剧之音乐问题的解决,在今后非走创造的路不可。”现在重演《鸟国》,插曲问题如何解决?兼任课余剧团团长的刘尚达深知张寒晖喜爱音乐,他建议张寒晖先来“凑一凑”。

张寒晖说:“这事可不象穷朋友揭不开锅,你凑五毛,他凑一元,可以凑起来的。作曲这玩意儿,我一点也不懂。”

刘尚达说,“就用你肚子里装的那些民歌,小调,儿童歌曲什么的往一块儿凑吧!”

张寒晖眯缝起眼睛,想了一下,勉为其难地说:“那就让我试试看吧!”

现在的形势是这样:鸭子非得上架不可。《鸟国》等着要排练,百十来个课余剧团的学生,正十分有兴趣地等待着分配给他们角色。张寒晖自己也意识到:《鸟国》的上演,将给西安的反动统治一个有力的震动。要干,就得快干,先把《鸟国》的插曲凑出来,就可以进入排练了。

张寒晖真的开始“凑曲”了。他自己觉得好笑:这是哪码对哪码的事儿啊?自己一点不懂,作出来的曲子,不会叫人笑掉大牙吗?记得十来年前在北京艺专学习时,曾听萧友梅先生讲过音乐课,萧先生的话大致也还记得:“什么是音乐?音乐就是用声音描写人类感想的时间的艺术,通过声音和节拍的联络,就可以表达人们的内部感想了。”萧友梅先生讲了许多精深的道理,那都是对的。音乐这一高深的领城,需要各种专门的知识,平常人可以去闻吗?声音和节拍可以胡乱地相联络吗?在定县时确曾“凑”过几句曲子,但那并不是为了拿出来给大家唱的,没有什么可顾虑的,而现在是为了拿到舞台上去歌唱,去唱给千百位观众听的……但是作曲工作已无法逃避了,无处去求人。今天是逼上粱山。即使出笑话,也不得不干了。他们不是说“凑”吗?

咱就来凑凑看。张寒晖又想起了不久前他看过的那篇《论国防音乐》,文章上说:全国大中小学的音乐教师,职业的,业余的歌曲作者们,都应当团聚在“国防音乐”的一条阵线上,以增强我们的力量。这些话也坚定了张寒晖创作的决心。

于是,在二中教员院里,人们经常听见张寒晖哼着、唱着,看见他不停地写着,记着,有时还拨弄着月琴,神志专一地琢磨着。

几天后,张寒晖悄悄地把二中课余剧团的主要演员,《鸟国》中“鸟王”的扮演者武志新叫到自己的宿舍里,告诉他:“我凑了段《鸟国》的插曲,先唱给你听听,你看行不行?”

张寒晖拉这位“鸟王”坐在身边,拿出两页歌谱,对他说:“这首曲子,就是开幕时两只小鸟的唱段。这两只受伤的小鸟刚从兽目的牢笼中逃出来,他们边飞边唱,控诉着兽国凶暴野蛮的行为。你听听,看这曲子行不行。”说着,张寒晖用手指击着桌面唱了起来:

恨恨恨!

“鸟王”听后高兴得简直想飞起来,连声说:“太好了,太好了!张老师,您快点往下编,编完了我们好练唱。”

张寒晖又说:“还有,《鸟国》的主题歌《伟大的鸟国》,我打算就用你们音乐课上教唱的歌曲《伟大的中华》来填词。我想借此来说明:鸟国指的就是我们中华民族。”

“好!好办法!”武志新又说出了一连串的好,“这么弄,大家准能一学就会。张老师,这一段,”他从桌子上拿起那两页歌谱,“我先拿去让演员们练唱吧。”武志新这就要去召集同学们练唱,他刚迈出屋门,又把脑袋伸进屋来说,“张老师,别忘了给我编一段唱,要好听的,唱起来带劲儿的!”“鸟王”的双手扬着歌篇,恰象展翅的鸟儿,连唱带跳地飞走了。

在全体演员的催促,鼓励下,张寒晖一口气编出了十来段音乐。那真是硬逼出来的创作,可毕竟是凑出来了!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排练,二中课余剧团的《鸟国》在张寒晖的导演之下排成了,即将公演。预演之前,张寒晖再次向演员们强调:“我们现在演《鸟国》,不光是为了演戏好玩,而是为了让观众看到我们自己的国家、民族,咱们中华民族的命运也和鸟国的命运差不多了。你们演出的时候,心里也要想着这一层意思。”

二中的大操场上,搭起了一个半圆形的舞台,一百多位演员,分扮成鸟国和兽国的不同角色。一九三六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晚预演时,观众闻讯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分成三片坐在广场上,在观众的中间,有两条过道通往舞台,那是演员上场下场的通道。按照“打破幕线法”的戏剧原则,演员要和观众打成一片,角色就在观众中进进出出,使观众如身临其境,一起参与剧情的发展而发展。

《鸟国》有些类似儿童歌舞剧,其中唱的部分,有独唱、齐唱、对唱和轮唱,还有西安孤儿院的二、三十人的铜管乐队来协助伴奏。场面之宏大、热烈,开了西安演剧历史的新记录。

剧情刚开始,两只从虎口逃出的小鸟由观众后面走向舞台,他们一边惊慌地奔逃着,一边唱着《恨恨恨!》这首歌,哭诉着他们悲惨的遭遇,在鸟王面前揭露了兽国残忍的暴行。后来,兽国的外交使臣(扮作狗)来下劝降书。鸟国中出现了“主战派”和“主和派”的争论。争论结果,鸟王作出了团结斗争的决策,他向鸟族发出了厉兵秣马、报仇雪恨的号召。扮作凤凰的鸟王,披着饰有凤凰羽毛的披肩,唱起了《大家齐动员》:

在鸟王的号召,组织之下,鸟族团结一致,修筑鸟城,决心打退兽国的进攻。全体鸟类列成两队在观众中走过,他们迈着雄壮的步伐,跳着劳动的舞蹈,唱着嘹亮的战歌:

剧情的结尾是:团结一心的鸟国终于战胜了貌似强大的兽国,取得了反侵略战争的最后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