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都市生活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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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这一年的中秋节,对于魏富贵一家来说,总觉得有一些伤感在里面,远在外地读书的儿子不能回来倒也可以理解,在县一中念高中的小女儿魏彩云,本来说好了回来过节的,作为歌唱演员的她临时又因为要参加学校组织的中秋晚会没有回来,魏富贵自己又将要远离家乡南下GD。

照例是杀了一只鸡,还特意叫赶集的人从乡里捎带回一条大鱼,加上一些腊肉腊肠,整了丰富的一桌,三个人肯定是要吃好几餐的。魏富贵觉得,虽然天气有些冷意了,但这菜吃不完也留不久,于是又让魏彩虹去把周来福夫妇和老郭头叫来,一起吃个团圆饭。

老郭头来的时候,还拎了一瓶酒和两盒月饼,说是村委送的,他一个人吃不了。

魏富贵心里猜,老郭头拿的这些东西估计都是乡里给的慰问品,被村委拿来做人情了。

今年的中秋,天气还算好,虽然夜空会时不时有云朵飘过,但是月亮看起来还那么皎洁。

因为人多,话题也多,这一餐饭吃了两个半小时,散席的时候,大家又搬了椅子到院子里赏月,继续胡吹海侃,酒气散了,又吃了月饼和柚子,一直到午夜时分才各自散去。

中秋节后,魏富贵好好地休息了一天,顺便整理些要带上的衣物,装了包,做好出发的准备。

虽然先前周来福跟他那俩儿子打了招呼,但魏富贵觉得自己也要主动跟他们兄弟俩联系一下才行。于是到了乡里的时候,他找了个可以打长途电话的商店,给周兴国打了电话。

对于姨丈魏富贵准备南下GD,因为父亲早就跟他说了,所以周兴国还是有心理准备的。

兴国啊,我是你姨丈魏富贵,听清楚了吗?手机打通了,魏富贵几乎是吼起来的。

知道。周兴国在那头回答。

今儿我出发了,能给我安顿安顿不?魏富贵又问。

您先下来吧,到了这才知道怎么安排。周兴国在那边说,你路上要小心,特别是到了广州火车站,人特多,要注意保管好随身物品。

好咧,魏富贵道,到了我再给你电话吧。说完这句就挂了电话。

一块五。店主瞧了一眼电脑屏幕,对魏富贵说道。

才几句话,就一块五毛钱?魏富贵不相信。

您看清楚了,机子是电脑自动计费的,我一分也不多收你的。店主把电脑显示器转过来给魏富贵看。

魏富贵凑到跟前仔细瞧了瞧,那数字没错,嘴里嘟囔着“这么贵”,然后有些不情愿似的从外套内袋里摸了一把面值一毛的硬币,摆在桌面上,数了十五枚给店主。

待店主收了钱币,魏富贵就问他:往县里的车票没涨价吧?

店主:没涨,还是五块钱。

魏富贵哦了一声,转身走出小店,往客运车停靠的方向走去。

乡里没有设汽车客运站,车都在往县城方向的一处街道两侧停放,魏富贵走到停在最前面的一辆中巴车登车。

售票员马上就下车问魏富贵:到哪里去?

到县城。

您到后头去坐吧。

好的。几点钟开车?

人上得差不多了就走。

魏富贵忽然又站起来拎起包,说:我先下去抽根烟吧。

售票员估计是怕魏富贵下去了就不上她的车,马上劝道:您靠窗坐着,打开窗抽就可以了,不用下去,一会儿人多了您就没座位了。

魏富贵想了想,复又坐下,然后推开后面的窗,摸出一根烟,烧了起来。

陆续有人上车,坐了八成满,车终于启动了,魏富贵把烟嘴儿扔了,又随手关了窗。

车儿徐徐向前,售票员一直站在车门口招揽路边可能上车的路人:县城啊,直D县城,快点上车,马上就走了……

魏富贵对县城是比较熟悉的,每一年都会来一到两次,基本上都是公事为主,有时候是参加先进教育工作者的表彰大会,有时候是参加教学交流现场会。

县里有火车直至广州,一般这里的人南下GD,大多都是选择乘坐火车,一是安全,二是票价便宜。魏富贵自然也不例外。

南下广州的那一趟列车是下午三点经过停靠的,魏富贵到火车站的时候,也才是一点钟,买了票,经过安检进入候车室。

中秋过后,离过年也没有几个月,所以这个时段小县城外出打工的人已经很少了,车站候车室内零零星星只有几个人在候车。

魏富贵找了个靠近检票口的地方坐了下来,他看了看表,又拿出车票对了对。自言自语:下午三点,现在才一点半。

坐他边上一个约二十岁,打扮相当时尚的年轻女孩原是眯着眼在打盹,听到魏富贵的说话声,侧过头问到:现在才一点半啊?

魏富贵扫了周围一眼,确定女孩是在问自己,然后才回答:是啊。

女孩又问:你也是三点的火车?到广州去?

是的。

我和你同路。早上那一趟车没赶上,都在这呆了一上午了。

哦。听你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吧?

女孩点点头:嗯。

魏富贵仔细看了她的行李包和打扮:是来旅游的?

算是吧。

你家是住广州那边的?

女孩又点点头。

怎么会跑到这边旅游呢?这地方尽是穷山恶水,又没什么风景名胜。

女孩笑了笑道:其实是路过的,因为不小心病了,半路被迫下车进医院。

啥急病非得半路下车?

急性阑尾炎。女孩说话还是很随和,好像这种事情对她而言无关紧要。

魏富贵有些吃惊:哦,那不是要开刀?

是啊,我都呆了差不多十天了。

就你一个人?

嗯。

那你住院谁护理你啊?

医生、护士。当然,还有我自己。

我老认为大城市里的人都比较娇惯的,经不起风吹雨打,没想到你独立生活能力还真强。

呵呵,人与人是不一样的。

嗯,有道理。不过这么大个事儿,怎么不跟家里的人说?

我觉得不算大事儿啊,说了反而让他们更加担心。

魏富贵听后沉默了一阵子才又说话:你真懂事,不过我觉得这种事情最好还是让家人知道的好,你一个人在外头,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家里怎么找到你呢,是吧?

女孩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魏富贵和那个女孩一直在聊天…直到候车室的喇叭传来列车即将到站的声音。

准备检票了。魏富贵看到周围的乘客都起身了,于是自己也站了起来。

嗯。你是几号车厢?女孩子问魏富贵。

魏富贵拿出车票看了看:10号15座。

同一个车厢,我在你附近,8座。

魏富贵只是应了声哦。

一会儿上了车我换到你对面吧。

魏富贵笑了笑:也行啊,路上有个人说话,不闷。

女孩也笑起来,点点头。

车站开始检票,魏富贵帮那个女孩提着她的大背包上车。

上了车,女孩还真的跟坐在魏富贵对面的一个乘客换了位置,在魏富贵对面坐了下来。然后打开背包,把饮料、瓜子、话梅等小吃、桶装的快餐面等拿出来。

随后魏富贵帮她把行李包放上行李架上。

魏富贵问道:怎么带这么多吃的?

女孩:车上的东西又贵又不好吃,还是自己带的好。

……

到了广州火车站临下车的时候,女孩掏出本子撕下一张,把自己的姓名和家里的电话写给给魏富贵。

纸上写着的名字“俞钰珏”。

魏富贵看了一眼,后面的那个字他很少见,就说了:后面这个字怎么念?

女孩笑道:呵呵,名字是我父亲给我取的,好多人经常会念错,是和“决定”的“决”同音。对了,我还在外地念书,您要是在广州这边碰到什么麻烦的话给我爸爸打电话好了,他或许可以帮到你。

魏富贵点点头,表示明白,也带着一些谢意罢。

魏富贵和那个女孩随着出站的人流走出了验票口。一直走到了一辆小轿车旁停住了。

我爸爸接我来了。女孩——不,应该叫她俞钰珏了。

哦。你的包给你。魏富贵把俞钰珏的包递过去。

俞钰珏的父亲从魏富贵手里接过女儿的背包,放到车尾箱。

就是这位老乡一路上照顾我的,姓魏,是个老师。俞钰珏对父亲道。

俞钰珏的父亲就伸出手,和魏富贵握了握手:多谢您照顾我女儿。

魏富贵那会儿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也不知道自己帮到了俞钰珏什么忙,但是嘴里也还是礼貌地回应:不客气不客气。

有空欢迎魏老师到家里坐坐。俞钰珏临走前,还对魏富贵说了句客套话。

魏富贵照例是点点头,表示谢过。

魏富贵四处张望的时候,俞钰珏猜出是魏富贵在找汽车站的位置,于是摇下车窗,给魏富贵指路:您顺着那边走,上天桥直走就看到省汽车站了,那里就可以买到D市的票。

好的。谢谢你了。

再见了。俞钰珏对魏富贵挥挥手道别。

再见!魏富贵也抬起手来,挥了挥几下。看着车儿慢慢走远,按照俞钰珏的指示,往天桥上走,到了车站售票厅前,魏富贵四处张望着,这时一个穿着制服的青年男子走到他面前。

男青年走进魏富贵身边,低声地问道:老大爷,您上哪儿去?

魏富贵听他喊自己为老大爷,心里有些不痛快,白了他一眼,不想搭理这个男青年。

但男青年又问了一次。

魏富贵看男青年长得慈眉善目,又穿着制服,估计是车站里面的服务员之类,于是回答说到D市去。

您跟我来,这边直接上车买票,马上就走,票价还比在窗口便宜,才十块钱。

魏富贵想了想,觉得能够早点走也好,于是就随着男青年走了。

走了几条小巷,拐了很多个弯。

怎么还没有到?魏富贵有些害怕,停了下来。

马上就到了。走吧,这里不能停车上落客,车子就走不远处。男青年拉了魏富贵一下。

魏富贵看着身后也还有好几个人跟着,估计也是一起搭车的,于是又跟着走了。

在离车站很远的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男青年把魏富贵那几个人带上了一辆比较旧的大巴。

您找好位置先坐一会儿,再等几个人就走了。

魏富贵巡视了一下,车上十几个乘客,后排坐着的七八个人,一看就是和他一样从农村来的,而前面则是几个衣着光鲜的青年男子,当魏富贵的目光扫到车门口坐着个脖子上挂了一条粗大金项链的男子时,被那个男子猛地瞟了他一眼。

大约十来分钟,男青年又带了三男一女四个人上了车,魏富贵就问了:几时走啊,小伙子。

马上就走了。男青年说完这话就下了车,司机也随即把车门关上,启动了车子。

车子大约开了半个小时,进入了一片树林,停了下来。

前面的五个衣着光鲜的小青年先下了车。

这时候坐在门口的那个戴着粗项链的男子大声吼起来:起来,大家都下车了,东西放车上。

魏富贵和后排一起坐的那十几个乘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站起来,按照那个男子说的把东西都放车上,人下了车。

大家下了车,看到原先下车的几个小青年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刀子,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戴粗项链的男子对着众人吼起来:转过身去!双手抱头!不许出声。

其中有一个约三十几岁的壮汉想反抗,被几个小青年冲上去暴打了一顿,起不来了。

于是剩下的十几个人没有一个人再敢反抗。大家只能照着那个戴粗项链男子的口令,靠着车子背对那几个青年排成一列,而且都手抱着头,任由他们搜身,每个人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搜走了。

因为是抱着头,魏富贵手腕上随他几十年的老SH表没有被夺走。

那伙人确定再没什么油水可捞了,就上了车,扬长而去。

等车子走得没影了,十几个人叫的叫,骂的骂,哭的哭。

魏富贵瘫坐在路边的一个草堆上,一脸惊恐和茫然,流下了泪水。

这种遭遇,对于在村里教书了二十多年的魏富贵来说,心理打击是最大的。他不知所措,连下一步如何面对他一下子都没有勇气面对,好在一起被劫的那帮人中有一个人拍了拍他,问了他要去哪里之类,然后又给他指了一个大概的方向。

魏富贵是最后一个离开那片树林的。

很不幸的是,广州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也给魏富贵遇到了,天气变得有些冷意起来,和他此刻的心情完全吻合,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祸不单行。

魏富贵衣冠不整,沿着宽广的公路走着,身体有些疲惫,远远看到了路边的香蕉地里用来看管香蕉和做交易用的简易棚子,走到棚里一屁股坐下,发现散落在地上的一些小香蕉,还能充饥,于是捡了起来剥开往嘴里塞。

路上时不时有车子驰过,车轮经过卷起的水珠偶尔溅到魏富贵。

魏富贵往棚子里面移动,看了看表,是下午的五点多,于是拉了几张已经破烂的塑料布叠在一起,铺了一块可以躺下的地方,然后躺下,眯眼睡去。

魏富贵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黑了。

他起身,走出棚子,顺着公路往灯火明亮的方向走去。

夜风吹得香蕉叶哗哗响,偶尔有车来车往。

背后来的车,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明显在左右晃动,迎面来的车,刺眼的车灯让他只能停下,等车子过后再走。

终于看到了一处比较繁华的街道。

……

起初,魏富贵还不知道,他已经站在他最初梦想的那片土地——D市,虽然他看到的只是一个镇的一处小地方,但繁华与热闹的程度,是在家乡所看到的永远都比不上的。

走到了灯火辉煌的一个闹市区,魏富贵问了个路人,才知道,这地方是D市一个叫S的镇。而他看到的,也不过是镇区的一隅。

那会儿,很多夜宵摊子开始摆出来,靠近魏富贵站着的地方是一个卖炒粉的小摊,摆摊的摊主正在抛炒着米粉,一串串火苗往上窜,映着人的脸,红彤彤的。

摊点上坐着吃东西或者在等着的,都是一些和他儿女们年龄相仿的年轻人,魏富贵猜得出,那些人大都是和他一样来自外地的打工者,或者是寻梦者。

魏富贵站在远处望着,不停地咽口水。他正在做着思想斗争——要不要去讨一口饭吃?

不久,一批人走了,又来了一批人,都是女孩子,一共六个人,找了张大桌子围着坐下,点东西。

魏富贵终于还是拉下面子。他等到摊主炒了几碟后,他朝着那帮女孩子走了过去。

魏富贵有气无力地问道:闺女们,能分给我一点吗?我好几天没吃上东西了。

但是那时候没人理会他。

这样的场面,在这个城市里,基本上每一天的每一处都会上演,或许是司空见惯了,人们都变得有些麻木了,魏富贵对于他们,无关痛痒,可能还有些令人鄙夷。

我东西都被抢了,实在没有办法,就要一点吃的。魏富贵央求道。

这个时候,一个穿红色上衣的女孩站了起来,指着魏富贵叫了起来:老板,叫他走,不然我们不吃了。

摊主是个中年人,走了出来,对魏富贵说:你赶紧走,别在这里影响我做生意。

魏富贵没有说话,泪水掉了下来,转身欲走。

这时候其中一个穿白色上衣的女孩站了起来,叫住了魏富贵:大叔,您稍等。

然后转身根老板要了一个空的快餐盒,把一叠炒粉装了,又拿了双筷子,一起递给魏富贵:您到边上吃吧。

魏富贵双手颤抖地结果了那盒炒粉和筷子:谢谢闺女,谢谢!好人总有好报!

魏富贵端着饭盒离开了这个小摊。

身后,他听到几个女孩对他的议论声。但他也没有心思听她们的议论了,端着那个快餐盒,到路边一处路灯下蹲下,狼吞虎咽吃起粉来。

肚子的问题暂时解决了,下一步的打算,魏富贵在吃粉的时候也想好了,就是借个电话联系连襟周来福的俩儿子周兴国或者周旺国。

他依旧沿着大道前行,一直到了一个门上贴着公用电话字样的店铺门前。

魏富贵看着店里打电话的人都走了,才上前去问道:姑娘,能借个电话打打吗?

店主是个还在喂奶的年轻女子,抱着小孩,走出来,用异样的眼光盯了魏富贵一会儿问:有钱没?

前几天被抢了,啥都没了。我要是有钱在身,打个电话还用问吗?魏富贵语气里还是带着一种哀求。

没钱打什么电话!走开!女店主不耐烦地下逐客令。

姑娘,你行个好,我就跟我侄子说几句话,叫他到这儿接我,也不要几个钱吧。魏富贵有些着急了。

不行。女店主还是不依不饶,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魏富贵把手表摘下来:我把这手表压给你了行不?

女店主看了一眼手表:切,这是哪个年代的老手表,白送人家都不要。

魏富贵拿着手表愣住了,没话说。

这时候一男子走进店里,径直走到收银台后面去,一看就知道女店主的丈夫。

男子坐定之后才注意到了在店门口站着不动,一副焦虑神情的魏富贵。

这人干啥的?男子问了女店主。

想打个电话,身上又没钱。

男子于是站立起来用温和的语气对魏富贵说话:大爷,打电话是要钱的,没有钱打不了。

魏富贵几乎是带着哭腔说道:我知道,但是我身上除了这块表,都被那些坏蛋抢光了啊,哪来的钱?我就是想借个电话打给我侄子,告诉我在这儿,让他们来接我。

魏富贵说话的时候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男子看这情景,眼睛也有些湿润。

男子心也软了下来:好吧,你把电话号码给我,我帮你打。

魏富贵愣了一下,然后把手表戴上,开始在口袋里摸索。

什么都没有!魏富贵自言自语:完了,连电话号码都丢了。

男子问道:你有没有记住号码?

魏富贵想了一会儿,摇摇头。

男子又说了:要不就先打回家里问问。

魏富贵一脸苦笑:我们那儿不通电话。

男子楞了一下,家里都没通电话的啊?那就没办法了。

魏富贵真的着急起来了:这下全完了,我上哪儿找他们去啊?

男子:你知道你侄子在哪个镇不?

魏富贵,沉思了一会儿:好像带个“牛”字什么的。

男子:W镇,是吧?

魏富贵想了一下:嗯,对,是W镇。

男子:我们这是S镇,W镇离这儿远着呢。知道他在什么厂里边干活不?

魏富贵还是摇摇头。

男子:这就难办了。我们帮不到你。

魏富贵转身出来,叹气:天哪,怎么这样啊!我造什么孽啦?

魏富贵漫无目的地走,终于在一个昏暗处发现了一个废弃的治安岗亭,走了进去……

天蒙蒙亮,还下着瓢盆大雨,魏富贵一直在那个治安岗亭里呆着出不来。

很长时间,雨终于歇了,魏富贵走了出来,四处望了望,远远看到一个挂得高高的路牌,上面有指向S镇汽车站方向的。

魏富贵就沿着公路顺着那方向走。

路上车水马龙,不停地从他身边飞奔而过。车子经过有积水的地方溅起了水,魏富贵躲闪不及,溅湿了衣服。

魏富贵终于走到了S镇汽车站,他走进去的时候,门口的保安叫住了他:喂,干啥的?

魏富贵站住,确定是保安对他问话。

魏富贵:这儿有车到W镇去吧?

保安仔细打量了魏富贵,看到魏富贵手上还戴着手表,确定魏富贵不是收破烂的人,放行了:去W镇?没有直达的车,要到总站转车,喏,在那边上车。

保安指了指大概的方位,魏富贵按照保安所指往车站里面走,看到了一辆前面的玻璃窗上写有“市汽车总站”几个字的车,走了上去,车上就几个人。

魏富贵一只脚搭上车前门问司机:到总站是吧?

司机盯了魏富贵一会儿,嗯地应了一声。

魏富贵站在上车的门口,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对司机说:因为遭到抢劫,我已经身无分文了,可以搭个便车吗?

司机脸色突变,不耐烦地,说话的时候还挥着手做了让魏富贵赶紧下车的动作:这不是我说了算,你问问我们的领导去。

魏富贵:到哪里去问?

司机看也不看魏富贵,把手放到方向盘上,嘴里迸出两字:里面。

魏富贵知道也明白了司机这个回答就是在糊弄他,他一直站在车门那思考着对策。

司机转过头来发现魏富贵没有下车:你赶紧下车,没钱买票谁载你啊。再说你站在门口,别人怎么上车啊?

魏富贵央求道:我是实在没钱了,要到W镇去找侄子去,你行个好,求求让我搭个便车好不?

司机大声说话了:我说你先去问我们领导吧。

魏富贵看样子想免费搭一段便车是不行了,只好转身,准备下车,这时候坐在车上的一个二十岁出头、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站了起来,说:大叔你别下车,我给你出车费。

司机转头看了年轻人,脸上有些尴尬的神情。

谢谢了,谢谢小伙子。魏富贵显得有些高兴,连声道谢。

不用客气,出门在外,谁敢保证自己没有碰到困难呢,有些人把两三块钱看得比车轮还大。这话明显是故意讽刺司机。

魏富贵点点头,表示感激,看着年轻人付了车费,自己转身跟着年轻人往里面走,在年轻人座位后边寻了个位置坐下。

小伙子到哪里去?魏富贵问。

年轻人回答:我到总站。

哦。知道到W镇要搭乘什么车去的吗?

W镇没去过,到总站我帮您看看吧。

魏富贵:哦。那先谢谢你了。

不客气!

到了汽车总站,年轻人带着魏富贵搜寻着到W镇的班车。

终于找到了往W镇的623路车,年轻人问了站在车旁的售票员车费,然后帮魏富贵买了票。

魏富贵连声道谢后上了车,找了位置坐下来,刚好看到旁边坐着的一个小孩在母亲的怀里吃零食,他不由得猛吞口水——肚子饿了!

魏富贵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把裤腰带再勒紧,然后头往后靠在座位上,眯眼睡去,直到售票员把他叫醒:喂,W镇到了,下车了。

魏富贵急忙起来,下了车。那时候,天居然放晴了。

魏富贵下了车,走到文化广场四处张望着。他在寻思如何解决肚子饿的问题。

非常巧合的是,广场上恰好有一户食品加工厂正在做产品推销,可以免费品尝。

魏富贵混到参观的人群中,从头往里走,一样一样地吃,当看到厂家推销员人用诧异的眼光在审视着他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的行为过于鲁莽,于是赶紧闪开了。

魏富贵往别处走的时候,两个治安员一直在盯着他。

魏富贵在广场转了一圈,再一个凉亭里面一张椅子上躺下,整了整衣服,侧身闭眼睡去。

一觉醒来,看了看表,又是下午快六点,眼看天慢慢暗了下来,广场的装饰灯和路灯也开始亮了,魏富贵坐了起来,打了个很大的呵欠。

恰好一对搂着腰的情侣从面前走过,用异样的眼光看着魏富贵。

魏富贵站起身来走出凉亭,步子有些恍惚。他用眼光巡视了四周,发现很多到广场散步的人。

魏富贵往灯光比较明亮的地方走,那是W镇相对繁华的商业地段。那一条街,饮食店众多,那时候又是吃晚饭的当儿,到处散发着饭菜的香味,魏富贵又觉得自己的肚子咕咕叫了。他转了许久,看准了一家饮食店的店主人比较慈眉善目,于是前去讨了一个饭吃,然后自己又回到广场的凉亭那里坐着,总算又熬过了一天。

魏富贵一边走一边用手抠拉着自己的头发,让它不至于乱蓬蓬的。到了一家工厂门口,停下来看了一下,然后走到门卫室窗口边问里面的门卫:你们这厂里有没有叫周兴国、周旺国?

门卫反问:周兴国?周旺国?哪里人?

魏富贵于是说了具体的地名,还说了自己的遭遇。

门卫也是外地人,比较同情魏富贵,于是对魏富贵道:我帮你问问看。

门卫往公司的人事部打了一会儿电话询问,确定没有魏富贵所说的那两个人名,回过头对魏富贵道:我们厂没有您要找的,您记错了吧。

哦,那可能不是在这个厂。魏富贵诺诺地说道。其实魏富贵也不清楚周兴国周旺国兄弟俩具体是做什么的,他只是估计在厂子里面打工,所以循着厂子一家一家地问,希望撞个好运。

魏富贵转身走向另外的一个厂再问,问遍了偌大一个工业区所有的工厂,都说没有“周兴国周旺国”这人名。魏富贵只能失望地摇摇头,面无表情地顺着大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这时候天又开始起风,大风把路面上的尘土和纸屑吹得到处飞扬,魏富贵整了整衣服,抬头看了看天,知道快要下雨了,他望了四周,看到一处可以避雨的地方,跑了过去。

那是个工厂废弃不用的大门,封了起来。

魏富贵在那里站着没多久,雨就开始下了,这时候一个骑着三轮车人慌慌张张地冲过来,和魏富贵一起在那地方避雨。

魏富贵打量着这骑三轮车的人。看起来岁数比魏富贵还大,穿着也还算体面,戴了顶帆布帽,脖子上挂着条毛巾。这人是专业的拾荒人老罗。

三轮车后边是几捆废纸和十几个塑料瓶什么的,魏富贵就立即想到了他老襟说的捡破烂——拾荒人。

许久,俩人都没有吭声,看着雨一时半会停不了,魏富贵于是主动打招呼了:老哥,你捡这些东西这一天能有多少收入?

老罗起初看到魏富贵身上衣着相对脏旧,以为是同行,但见魏富贵如此问话,知道不是****这一行的,也没什么顾忌:没多少,很多都是从人家那里收购的,赚不到几个钱。

这废纸卖的多少钱一斤?塑料瓶又是多少?魏富贵很想知道,拾荒这一行有没有“前景”——他心里也有万一找不着两个侄子的话就打算捡一阵子破烂,弄一些够回家的路费。

废纸五毛一斤,塑料瓶七分钱一个。老罗回答。

一天也能赚他几十块吧?魏富贵又问。

收到废铜烂铁的话就有。干这个辛苦啊,但像我这年纪的,工厂不可能要我,我不干这个干啥呢。老罗说着话的当儿,把三轮车往里面移动,然后靠着墙,从包里摸出一包烟来,递了一根给魏富贵:你抽这个吧?

啥烟都抽,能冒烟就行。魏富贵身上早已经没有烟了,这会儿有人递上来,自然乐于接受了,他伸手接住烟的动作,连老罗都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是个老烟枪。

老罗给魏富贵点了烟。自己也点上,深吸了一口,又说话了:这雨不停,今儿就这么多了,几块钱的东西。

一般都到哪收购去?魏富贵又问。

到处晃荡呗,没固定的地方,有时候路边的垃圾桶里也有,虽然就几分几毛,但那是纯收入。

嗯,积少成多嘛。魏富贵应和着。

那是,不过干这活儿人家瞧不起,到哪里都是受人家白眼。老罗叹气道……

俩人聊了很久,雨才歇住,老罗骑上三轮车,跟魏富贵道别。骑车远去。

望着老罗的身影,魏富贵的内心已经下了决定,就是自己一边找两个侄子一边拾破烂——远的不想,眼下的解决吃的问题,总不能像个乞丐一样一天到晚讨饭吃吧。能够拾到一些东西变卖,也算是自食其力,总比讨饭遭人家白眼冷语没面子强上好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