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领着团子到学校,站在校门口,团子有很多想问的,但又乖巧的什么都没有问。
毛毛看着团子小小的身子背着大大的书包踏进校门,他整理一下自己的发型,心情很好地回到三千巷。
盛赞知道团子什么也不会问,他也不想解释什么。
这座校园里的风景,大概是整个三千港最美的。团子小心翼翼地走进去,仿佛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班级门口都贴着学生名字的红榜,团子被挤在外圈,什么也看不到。
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娇俏又爽朗的女声响起:“木兰同学!”
团子转头,看见凤凰,凤凰身后,站着川乌和川芎。
她愣了愣,呆呆的样子让凤凰小声嘀咕:“你怎么一点都没变啊?”
团子傻乎乎的还朝她点了点头,站开一些,怕挡着凤凰。
凤凰昂首挺胸向前走,川乌和川芎用肩膀分开了围在红榜前的同学,她如一只真正的凤凰,无论在哪里,都这般从容不迫。
他们三人的个子比其他学生都高,凤凰一眼扫过那张红榜,转身挟着团子走了。
团子说:“我、我……”
凤凰说:“不用看了,你跟我在一个班。”
找到班级,团子很自觉地往最后一排坐,开学第一天,老师会分配一下座位,按照以前的成绩选一下班里的各种委员。
当老师念到团子的名字时,她小小的个头从后排站起来,让老师看清她的脸。
“你到前面来坐。”老师很自然的这样说。
团子又呆了呆,她曾经也坐过前面的位置,但总归……还是会变成最后的样子。那倒不如,省去那一步吧。
老师看团子不动,皱了皱眉,心想怎么会有这样的学生?个子小小的,坐最后一排连黑板都看不到。
凤凰戳了戳团子的手,团子只能抱着书包走到前面坐下。
她回头,悄悄打量凤凰,得到了凤凰越加耀眼的美丽笑容。
她心跳加速地低下头,没有看见川芎在后面也对她微笑。
初中,就这么开始了。
老爹常说:“团子啊,初中特别重要,阿赞那时候念书就挺好,只是后面不念了,怪可惜的……”
所以团子希望老爹的遗憾,她可以弥补。
课本一下多了起来,作业也多了起来,就连老师也变得很多,团子坐在第三排,这是整个班级最好的位置。她上课认真做笔记,下课抱着课本看,放学回家了,会看见毛毛等在门口,将她抱起来,挑着眉毛咦了声,说:“我的团子小公主怎么长胖了?”
团子半斤肉没多,只是书包越来越重。
毛毛非常反感地向盛赞抱怨:“把孩子都压矮了以后怎么长个儿!”
盛赞说:“你闭嘴。”
一开始,班里的气氛特别好,同学们都愿意跟团子说话,团子虽然害羞,但也是个向往交朋友的小孩,她真的信了毛毛的话:“宝宝你别怕,老师和同学都会很喜欢你的。”
她还是不怎么说话,或者只说流利的单字,同学们一开始只是以为她生性腼腆,并不多想。
新班级里也有以前一个小学的同学,慢慢地,关于团子结巴的事情在学生们的窃窃私语中被广泛扩散,团子只是觉得奇怪,一直有人找各种借口来找她问东问西,她费力地回答以后,又看见同学转身偷笑。
还有她很熟悉的一幕——其他班级的同学,会在下课十分钟特地过来,像看怪物一样看她。
于是她知道了,虽然上了中学,但这些人的幼稚一如既往。
她怎么也不肯说话了,面对不知情的老师上课提问,团子只是倔强地低着头。
事情的发生与团子想象当中一模一样,不久,又是家长找到班主任,要求给自己的孩子换位置。
老师这才知道团子的特殊,可是,都十多岁的孩子了,怎么还会因为班里有同学是结巴就也变成结巴呢?老师本不同意,但无奈,来反映的家长越来越多,老师的压力也很大。
这座学校不同于其他地方,这里的孩子都很有背景。
老师在课后将团子带到办公室里,与她商量这件事。
团子有些欢喜,最起码,这里的老师会与她商量,她上小学时的班主任,事先什么都不提,突然就让她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换到了最后一排。
那是在赤裸裸的告诉大家,看,大家不要跟她玩,她是个结巴。
老师对团子有些抱歉,这不公平,但没有办法。倒是团子大度,轻快地点点头,还让老师别担心。
她慢慢地说话,一字一句很清楚:“老师,我愿意。”
老师很负责地做了妥当的安排,她让团子隔天来上学就别往前面去了,直接坐到后面,谁都别提,希望团子会比较好过一些。
团子回家时,毛毛还是站在门口等她,并且再次感叹:“怎么当年那么小小的一只团子,转眼就上学了呢?阿赞啊,你说我是不是老了啊?”
一般这样的话题,盛赞都不会无视,他很快做出反应,对毛毛说:“是。”
毛毛跳脚,哼道:“那你跟我一样老!”
这世上,不是只有女人不爱面对自己变老的事实,三千港毛爷爷也一样。
团子咯咯笑起来,发现盛赞在看她。
盛赞难得问她:“学校怎么样?”
然后预料到答案,团子说:“很好。”
毛毛贼兮兮地跟盛赞说:“可好了,我发现团子学校的老师都特别漂亮!”
第二天,团子磨磨蹭蹭到很晚才出门,盛赞提醒过她一遍:“你要迟到了。”
她踏着铃声进教室,坐在预留好的空位上。
全班同学都转过来看她,本来团子可以默默忍受这样的视线,然后这一切就会过去,没有人再会提起,她有经验的,一定是这样。可出乎意料的,凤凰生气了。
铃声敲响,晨读课上,凤凰拖过团子的书包放到自己桌边,拔高了嗓门对着全班同学说:“一个个胆小鬼,我就不怕,哎,木兰,快过来跟我坐一起。”
凤凰简直点燃了炸药包。
女人的嘴,最是吵闹,尽管这些只是未成年女性。
会向老师告状的,多数是这些女孩的父母,她们心虚,就用更大的嗓门掩盖。她们哼哼唧唧的说凤凰不检点。
凤凰瞪大了眼,这大概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被人这么不客气的回击。
团子之前那个座位的同桌不客气地指出:“小小年纪就谈恋爱了,不干不净没家教,绝对跟别人睡过了!”
没有主语,聪明的人就不会对号入座。
凤凰如果回击,就是引火上身,而团子,就是那把火。
团子想平息这些,却力不从心,只能慌张地看着凤凰被诬陷,她一点也不相信那些话,凤凰是个好姑娘。
凤凰留给了她一个完美的毕业典礼,凤凰一直让她觉得,自己很正常。
曾经,老爹说过,“嘴笨是福气,团子啊,别急,你以后是有大福气的。”
现在,团子希望自己能够机灵一些,能够出来摆平这一切。
嘭!一本语文课本从最后一排飞出来,大力地砸在黑板上,掉落时溅起一蓬粉笔灰,吵闹的小麻雀们顿时安静了。
“说完了吗?”书是川乌的,开口的却是川芎,他彬彬有礼。
双胞胎相同的两张脸上,都在笑,只不过川乌笑得很坏,而川芎,笑得很和煦。
女孩们其实是嫉妒,嫉妒凤凰总是与川芎川乌玩在一起,她们已经有了美丑之分,懵懂的情愫充斥了粉色的幻想。川乌的笑容令人害怕,可她们无法将眼睛移开。
团子觉得自己给凤凰惹了大祸,悄悄地抱起书包想走,转身,就看到川芎的眼睛。
她现在大概认得出这两兄弟了,川乌只会对着凤凰笑,而川芎则比较平和。
川芎当着团子的面,提醒凤凰说:“小鸟,她要逃跑。”
团子简直不敢相信,她是不是认错了啊,这个人其实是川乌吧!
凤凰阴沉沉地笑,问团子:“在我这么维护你之后,你还想抛下我去哪里?”
团子说话更不利索了,这不是抛弃与被抛弃的问题!她真的不想惹麻烦!
她紧张地向凤凰道歉,期期艾艾,拖拖拉拉,说:“凤……凤凰,对……对不起。”
凤凰一点也没在意,反而嚣张无比地站在川乌身旁,冲着那些女生喊:“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啊,看什么看,姐也是你能看的?小心我戳瞎你的眼睛喂狗!”
团子慢慢往后缩,她第一次听见这样的骂词,潜意识里知道自己的老同桌不好惹。
凤凰的强悍,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有一只手伸过来在她脸前挥了挥,川芎还是那和煦的笑,对她说:“别怕。”
团子头疼,一屁股坐在了凤凰身边。
凤凰拍拍她的肩膀很满意地夸奖道:“这就对了!”
正好打了下课铃,有女生捡起川乌的书,小心地擦拭干净,还回来时趁机交谈几句,露出自认为最好看的笑脸。
可川乌却说:“我让你碰我的书了吗?记住,没有下次。”
女孩的脸涨红,哭着离开。
凤凰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说川乌是坏男人。
川乌嗯了一声,让凤凰把他的书重新消毒一遍。凤凰笑得更大声了。
团子以为凤凰真的会帮川乌,却没想到凤凰将书扔给川芎,然后尿遁。
团子想说:“我、我……”我来吧,毕竟我很抱歉。
但被凤凰拖着一起去上厕所了。
在校园生涯里,如果你没有可以一起去厕所的朋友,那么你是失败的。
团子从来没有这样的朋友,她甚至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要一堆人约好去尿尿呢?
凤凰比她来的直率,她说:“太好了,终于有人陪我一起了!”
团子不知道的是,一直以来,凤凰都嫉妒川乌和川芎,他们做什么都在一起,尿尿也是!
团子突然想起,美女也是需要尿尿的,凤凰跟她没有什么不同。
这里的厕所比小学的要大很多,很宽敞,贴着漂亮的瓷砖,洗手台前有明亮的镜子。
团子发现,凤凰做什么都很坦率,衬得她格外缩手缩脚,就连尿尿这件事,团子都不自在。大概是从来没有跟小伙伴一起来过的原因吧。
凤凰比较快,过去洗手时团子还在提裤子,她听见外面在争吵,凤凰说:“有种到时候别跑!”
团子急急忙忙推开门,生怕凤凰被欺负了,然后就看见凤凰在笑,她说:“嘿,木兰同学,今天不能一起放学了,本来还想请你喝东西的。”
凤凰说“木兰同学”的时候特别好听,团子好喜欢她这么叫自己。
可是,为什么不能一起放学?你要去哪里?刚刚是在跟谁说话?团子冲进教室,想给那些女孩道歉,她说话不利落,但看的特别清楚。
她知道自己给凤凰惹麻烦了,是不是只要我道歉了,就能平息此事?
如果我是故意说得特别结巴,你们是不是会很开心,然后放过我?
但她想得太简单了,首先,凤凰不会让她这么做。
凤凰拽着团子的后领将她带回教室的后排,低声威胁:“给我老实点!”
团子现在不怕凤凰了,她在担心她!
她顾不得其他,想说点什么,可上课的铃声敲响。
这节课,团子根本没有听进去,她写了长长一张字条,推给凤凰,凤凰看都不看就推回来。
就这样熬到放学,团子收拾好书包,小脸绷得紧紧的,要跟凤凰去,可凤凰嫌弃她小手小脚。
凤凰挺着已经发育的胸脯,在团子面前无声炫耀,然后一溜烟跑不见了。
团子想追,又被川芎拉住了书包带子,川芎说:“我有一道数学题不会做,你可以教我吗?”
团子呆了呆,川芎说:“不行吗?”
教室里,不见了凤凰与川乌。
川芎笑得和煦,他说:“他们不会打架的,只是教育一下。”
川芎所谓的“教育”,在其他人看来,简直是修罗地狱,只是团子不会懂。
她只能留下来拼了小命地研究那道题,没有看见川芎比川乌更深的眼神。
天知道,团子小公主跟数学题一点都不亲呢!
等小情侣手牵手回来时,团子小老师正结结巴巴地给川芎讲数学题,绕得云里雾里,最后连自己都晕了。
凤凰竖起大拇指夸川芎:“你真行!”
川芎笑了笑,没有让团子发现他其实走神已久。
团子从那堆符号里醒过来,急切地查看凤凰有没有受伤。其实她的担心弄错了对象,应该被担心的,是那几个下战帖的女生。
凤凰不在意地挥挥手,看了看外面的天说:“嘿,老同桌,天黑了,我们送你回家吧。”
这是团子第一次感觉到“朋友”这个词。
中文是门很博大精深的学问,每个词语带来的感觉都很不同,团子曾经缺少的,现在慢慢被弥补。
一行四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凤凰还真的给团子买了饮料,淡色的珍珠奶茶正风靡整个校园,黝黑弹牙的珍珠是小姑娘们最喜欢的东西,团子喝了第一口,就停不下来。
她挺不好意思,与凤凰说:“下次、下次我……我……请你们!”
凤凰扬起笑容,说:“好啊。”
团子在心里打着小算盘,盛赞应该会给她零花钱的,他说过的。
凤凰与川乌手拉手地走在后面,他们的动作很自然,看得团子有些害羞,她坚决不回头了,直挺挺在前面带路。
川芎陪着团子走在前面,川芎话不多,但令人想要亲近,他说:“那道题我回去再想想。”
团子不好意思地说:“很难呢……”
暮色中,川芎又笑了笑。
走到三千巷口,团子停住脚,指了指里面深深的巷子说:“我、我家到了。”
这时,有个男人穿过黑暗,他高大、劲瘦,立在团子后面,与川芎对看。
两人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交流,男人冲团子伸出手问:“跑哪儿去玩了?这么晚?”
团子扭头,惊喜地看见盛赞出来接她,她有些欢快地说:“这、这是我……同学。”
盛赞淡淡地点头,等着这枚团子向同学介绍他,可团子好像忘记了。
她说:“走吧,回家。”
盛赞先转身,团子跟大家挥手道别,追着盛赞走入黑幕里。
回家,盛记亮着一盏灯,桌上有温热的食物。
吃饭的时候,盛赞问她:“最后一排看得到吗?”
团子僵了僵说:“你你你你怎么知道?”
她出丑了,被发现了。
她小心打量盛赞,盛赞说:“你老师给我打电话了。”
团子只好交代说:“看得到。”
两人再没有交谈,团子洗碗,盛赞叼着烟在店门口乘凉。
第二天,团子一进校门就感觉到了不同的氛围,凤凰和双胞胎手里拿着早餐,都在等她。
她忙小跑过去与他们会合,他们四人一路过来,引得大家纷纷侧目,团子选择看向凤凰,她不敢看川乌,因为川乌总是坏坏的表情。
凤凰当作没看见她的小眼神,彻底忽视。
川芎亲切问她:“吃早饭了吗?”
团子元气满满地嗯了一声,盛赞每天早晨都有买早餐呢!
到了班级,昨天的那几个女生看见团子如同老鼠见了猫。团子觉得这感觉有点熟悉,似曾相识。
事情好像就这么过去了,班级里恢复了正常的学习氛围。
从老师站在讲台上的视线看来,凤凰与团子这对同桌组合其实是很标准的美与丑,凤凰长得好看,非常好看的那种,小小年纪就倾国倾城,而团子,是不怎么好看这句话的含蓄表现。但这并不妨碍这对同桌情感的加深。
初中不比小学,突然增加了很多科目,让团子感到非常无力,她常常挑灯夜读却一点效果都没有。但她的好同桌凤凰同学却很乐于助人,并且会在团子转不过弯来时拍她的脑袋,娇嗔道:“哎哟,木兰同学你又错啦!”
团子觉得这样很好,终于有女孩肯对她这样说话,也不会因为她的笨拙而厌烦,她会明明白白地让你知道,你虽然有点笨,但我挺喜欢你。
两个女孩的友情,就在一次次陪伴去厕所中,深厚起来。
当然,有人会说团子:“公主旁边的小丫鬟,美女旁边的丑八怪。”
当然,凤凰也会反击:“你是全世界最丑的了还好意思说别人。”
当然,团子还是有点抱歉加害羞,她会得到凤凰的一个大拥抱,然后被凤凰迷得神魂颠倒,一个劲儿地在心里聒噪:凤凰同学好漂亮!
第一次月考前,凤凰说:“小木兰,好好考。”
团子说:“我、我紧张。”
凤凰一脸真诚道:“嗯,我也很紧张,你看,我的手都在发抖。”
放榜日,团子在人群的最外层,踮起脚尖看榜单,她很有自知之明,从红榜中后段开始找寻自己的名字,当扫过整个中后段后,她发现,自己没有看见凤凰的名字,她下意识地仰头向上看,因为太过于吃惊而捂住了嘴。
原来当年的转校生三人组学习都很厉害啊!他们占据了年级前三,而榜首,是那个曾经向团子请教数学题的川芎同学,全科满分。
是了,团子想,川芎同学很爱看书的,但是……他为什么要问我那道数学题呢?他是在嘲笑我吗?可他不像坏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