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子从毛毛身上落下来,跑进房间关上了门。
毛毛正想着要劝几句,却被盛赞看得厌烦,屁股上挨了一记无影脚。
一天是二十四个小时,团子想了一天,在盛赞与妈妈之间,还是选择了后者。
她头一次没有听盛赞的话,她如往常那样背着书包去上学,在三千巷口,并没有遵循每天的足迹,而是反方向的跨出第一步。
然后,有人在身后说:“木兰同学,你是不是迷路了?”
转身,是凤凰叉着腰,脸上阴森森的吓人。
团子抿了抿唇,想跟她讲道理,但是,一靠近,就被凤凰夹住了双手,拖上车。
川芎和川乌已经在车上了,齐齐朝她挥手。
“我、我今天有事,不不不去学校的。”想不到有一天,三千巷好宝宝团子同学,会说这样的话来翘课。
川芎直愣愣地盯着她,团子心虚,补充道:“哦不,我……我晚一点是会去……去的,我们在学校见吧。”
三个人无视她,她自说自话,最后不得已的,哀求道:“小鸟……”
凤凰沉不住气地呵斥道:“去哪里?去见昨天那个女人吗?你怎么知道她说的就是真的!”
看着掠过的街景,团子着急地求着凤凰:“她真的是我妈妈,她在等我。”
凤凰从前座转回身,语重心长地讲道:“团子,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这是凤凰长大的一面,团子却不想这样。
她紧紧抿着嘴,万般不甘愿地去上学。
为什么?大家都这样?明明妈妈来了,为什么不能去见她?
这一天,团子仿佛被抽掉了筋骨。她趴在桌上,将脸贴着凉凉的桌面,刘海遮住眼睛,看不清她是不是在哭。
这一天,凤凰没有与她说话。
只是跟着她,不管去哪里都跟着她。
团子从厕所出来,对站在外面的凤凰说:“你别跟着我了,我不去了,真的。”
放弃了吗?其实并没有,但那又怎样?她哪里都不能去。
一切被川芎看在眼里,他看见宽大校服下团子微微在发抖,她在哭,无声无息的。
这天下午,老师调了一堂课,连着两堂自习课,川芎手里拿着一本笔记本,对凤凰说:“昨天图书室的王老师让我去帮他整理资料,小鸟,你陪我去吧。”
凤凰扭头看见川乌睡得很香,也学着样子,闭眼就睡。
这是沉默不肯合作了。
川芎耐心跟她说:“专业资料太多,我整理的时候需要人帮我记录。”
凤凰打起了小呼噜。
川芎问团子:“你可以帮我吗?”
团子抬起头时,川芎的眼眸深不可测,她的眼睛肿起来了,哭成这样,因为没有妈妈,她在难过。
初雪堂也没有女主人,如果有这么一天,川芎觉得,自己也会为了没有见到妈妈而这样难过。
只是他的妈妈不会回来找他的,他与川乌都不相信奇迹和童话。
他们已太早的成熟,太早的面对现实。
“走吧。”川芎拉起团子,与体育老师说明原因,往另外一栋楼的图书室走去。
团子埋头跟着他,情绪很低落。
然后,看到那些专业的、鬼画符的、密密麻麻的化学资料,团子情绪更加低落了。
“这些我也看不懂。”川芎安慰她。
可团子明明看见他能很快整理出小臂高的资料,分类放好,让她记录一些根本听不懂的东西。
时间每过去一秒钟,她的心都被划伤一道小伤口。
“快去吧。”川芎低着头,拿过她手里的笔记本,记录着什么。
笔尖沙沙地触摸纸张,图书室里只有一个老师在,团子愣了愣,又听到一遍:“快去吧。”
口袋里,被川芎塞了几张钞票。
她拔腿往外跑,川芎转过头,从窗台眺望对面的教室,教室的最后一排,凤凰与川乌睡得很沉。
有一抹小小的身影,飞快地穿过两座楼间的走道,与门卫叔叔磕磕绊绊地说着什么。
川芎想,团子会说点什么让门卫开门呢?
团子说:“我、我病了,我要回家。”
她的脸因为激动而变得粉扑扑的,眼中满是期望地看着那扇校门。
她的手里没有病假条,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图书室。
门卫却意外的好说话,团子从不知道,原来没有请假条,女生也可以很容易得到宽容,因为门卫已经遇到过太多次捂着小腹一脸菜色却不能说出原因的女生。
她被放出来时,身上感觉到一种不能言语的轻松,很快的,妈妈等我。
揣着川芎给的钱,团子先去了昨天她遇见她的那条街。
她排在队伍的最后面,想给妈妈也带上一杯那样好喝的奶茶。
妈妈会不会喜欢呢?如果是我买的,她应该都会喜欢吧?
团子扭过头,看昨天她被拦住的那条小巷子,她们就站在那里,她说很想她的。
团子抱着奶茶匆匆赶到那家酒店,电梯里,她仔细整理了自己的头发,练习了一下笑容,然后叹气,如果换成凤凰的脸,妈妈一定会更高兴吧?
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开门的却不是昨天她见过的妈妈。
“我、我找……”
秦岚打断她的话:“小结巴,我知道你找谁,很可惜,你被骗了。”
她的身后忽然闪出两个男人,将团子拖进去用麻绳缠住了手脚。
盛赞说:“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凤凰说:“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他们说得都对,团子知道错了。
秦岚看着团子,将手里的刀收了起来说:“原本还想在你脸上划两刀,不过今天看见你的脸,也就没有必要了。”
团子不说话,她偷偷转了转绑在身后的手腕。
“听说你是盛赞他们家的童养媳?你觉得他会喜欢你吗?”秦岚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上一次在三千巷里没有碰过面,这一次看清了,果然跟照片上一样丑。
“他……他喜欢你吗?”团子反问,却正中痛处,秦岚强撑着表情说:“当然喜欢,我比你好看多了。”
可团子说:“他不喜欢你。”
虽然你比较漂亮,可你太坏了,他不会喜欢你。
如果喜欢,你为什么要在乎我的美丑?你为什么要打探我的身世?你只是在自欺欺人。
虽然早就调查过了,但真的来了一只丑团子,秦岚也就放心了,甚至没在房间里留人,带上兄弟们走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小小一只团子被绑住了手脚。团子的梦碎得太快了,只用了一天而已。
她听见秦岚离开前说:“我给了那个女人很多钱,她会把你带出三千巷。”
团子从来没有离开过三千巷,她也不想出去。
她说:“我不去。”
秦岚笑她天真:“这可由不得你,到时候你就再也回不来了。”
在团子的认识里,喜欢一个人有很多种样子,会像毛爸毛妈那样天天吵架,会像凤凰川乌那样,从小就在一起,也会像巷尾的爷爷奶奶那样,白头到老。
她今天又见识到一种,就是像秦岚这样,强求。
团子知道,如果她不回家,会有很多人想她的。
毛妈,毛爸,毛毛,还有盛赞。
他们应该会因为太想她而哭吧?
盛赞哭的样子她没有见过,也不想让他哭的。
她在床单上蠕动得像只毛毛虫,滑稽地用脸撑起脑袋,双脚触碰到地板,歪歪扭扭想要站起来,因为重心不稳下一秒钟重新摔在床上。
要快点站起来,才能回家。团子终于站了起来,她热得满身汗,头发一缕一缕地黏在脑门上。
环视整个房间,没有什么可用的东西,这里楼层太高,她不能往下跳,会变成肉泥的。
她如兔子一样蹦蹦跳跳至卫生间,用脑门顶开顶上的灯,发现自己排队买来的奶茶被扔在卫生间的垃圾桶里。
嗯……以后再也不买了。团子心里一颗小小的叫作希望的泡泡碎掉了。
她看见台子上的壁橱里有一片供客人免费使用的剃须刀片,这个东西她很熟悉,从前的每一天早晨,都能看见老爹向着阳光一点点刮掉脸上有些泛白的胡楂,再小一点的时候,老爹还喜欢用胡楂蹭她的脸。
团子尝试了一下,壁橱太高了,她够不着。
她踮起脚尖,肚子靠在水台上做支撑,却还是无法拿到。
目光,从壁橱滑至面前的镜子。
几乎没有留出顾忌后果的时间,团子向后跳了半步,又快速向前倾了身体,脑袋呈四十五度角使尽全力撞了上去。
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镜子碎成几块,刚刚冲得太快,镜子太薄,像是直接撞在水泥墙上,团子现在感觉脑袋晕乎乎的,额角有温热的液体往下淌。
她笨重地挪开脑袋,镜片碎在下面的洗手台上。
血珠啪嗒啪嗒溅在洁白的洗手台上,让人看得惊心。
团子没觉得怎么疼,就是有点晕乎乎的。她又跳了几步,转身背对着洗手台,捏住了一块大小正好并且非常锋利的玻璃碎片。
与此同时,三千巷内,一个漂亮的少妇坐在了盛记堂内。
她说:“当年我还年轻,只身一人生下孩子却无法养育她,这些年我很愧疚,一直想要补偿。如今我想带她走,去更好的地方上学念书,再大一些就送她出国留学,请体谅我作为一个母亲的心情,把她还给我。”
这个女人长得算是不错,单单看脸就知道她不是团子的妈。
团子从小就不好看,两三岁时她笑起来的时候基本看不见眼睛,不笑的时候眼睛也只是一道缝,而且眼皮很厚,泡泡肿肿的一点都不灵气,另外,她的鼻梁还特别塌,整张脸几乎没有起伏,加上皮肤很黄,活脱脱一张黄面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