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看到热带鱼,而我遇见了北极光,跨越了上百个经纬度的我们,还能不能够回到最初的地方。
1{奥伊米亚康的每一杯牛奶都是冰激凌,奥伊米亚康的天空从来不下雨,因为每一滴雨露都会变成锋利的雪片,刮过我冰冷的脸庞}
霍安桐,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名叫奥伊米亚康的地方?
那是一个美丽而原始的村庄,坐落在俄罗斯境内,是世界上最冷的地方之一。
那里的冷,我无法给你形容,就好像时隔经年,我已无法形容我们之间的感情一样。
总之,二〇一二年的一月二十七日,我去了那里。
我穿得像是一头北极熊,一点儿都不美。我站在摄氏零下六十多度像钢筋混凝土一样坚硬的积雪上时,微微有些思念你温暖的掌心。彼时,我多希望,你就站在我的身边,看一看神奇的大自然,就算什么也不做。
你也许不知道,在奥伊米亚康是不能接吻的,要不然两个人的嘴唇会紧紧地粘连在一起,永生永世都别想再分开。
我之所以去了奥伊米亚康,也是因为你,据说,奥伊米亚康的泡泡永远不会破。
你也许还记得,半年前你跟我提出分手的情形。当时我们一直低头在操场上不停地走,操场的另一头有一个小女孩在不停地吹泡泡,一个个美丽的七彩泡沫迎风飞舞。你突然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我叹了一口气说:“紫雅,我们分手吧,所有当初异彩纷呈的爱情,到最后都会像这些肥皂泡一样,破灭在稀薄的空气里。”
我祈求般地看着你,我知道你迟早会说出这句话,于是只能压低声音喃喃地央告你:“霍安桐,我们能不能不分开。”
你没有很快回答我的话,而是转过身将我留在原地,缓缓地向着远处走去。
我看见白杨树的叶子自你宽阔的肩头飘落,你的头顶上天空湛蓝。我听见你语调平板地对我说:“除非,世界上会有永远不会破的肥皂泡!”
于是,我便把你这句话深深地刻在了心里。
奥伊米亚康的每一杯牛奶都是冰激凌,奥伊米亚康的天空从来不下雨,因为每一滴雨露都会变成锋利的雪片,刮过我冰冷的脸庞。
我小心翼翼地把盛满滚烫的肥皂水的木头杯子从怀里捧出来,用吸管沾了些许,轻轻地吹出一口气。
我看见泡泡越膨越大,最后,终于脱离吸管飘飘摇摇地落向了早已铺好一条柔软毛毯的地面。短短不到一秒的时间,肥皂泡已经结成了一只冰球,叮的一声落在了毛毯上。我弓身将它捡起,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然后用手机拍了一张照。我想把那张照片发到自己的微博上,可是奥伊米亚康没有信号,可怜我来这儿之前还特意把套餐改成了“全球通”。
我看着掌心里水晶球般光亮斑斓的肥皂泡,眼眶一热,鼻子一酸,突然就流下了眼泪。
我的眼泪沿着面颊结冰在了脸庞上,我终于知道,在奥伊米亚康这个童话般的地方,连悲伤都可以如此具象。
我将那枚泡泡放在了自己住的民房外的窗台上。我想亲自把它带回祖国,呈到你的眼前,然后自豪地告诉你说,看吧霍安桐,世界上真的有泡泡不会破。
2{滴滴答答的落水声中,你抬起头来歪着脑袋看了我一眼,你说: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女朋友}
霍安桐,其实早在我跟你认识之前,死党周丽萱就告诉我,长成你这样的男人靠不住。你天生一张桃花脸,外貌协会的小蜜蜂那么多,你的灿烂不可能永远属于外表平凡的我。
可惜我把她的那些话当成了耳旁风。我打听到了你上自习时爱去的教室,摸清了你每个周六下午都会去踢球的习惯,总是像个幽灵一样尾随在你的身后,出现在你出现的地方。终于有一天,经常跟你鬼混在一起的耿天乐发现了我的存在。
他开玩笑似的问我说:“你是不是喜欢霍安桐啊?”
现在想来彼时的你肯定没想到我会那么迫不及待地勇于承认,所以当你看到站在耿天乐面前的我重重地点点头,异常笃定地回答他“是的,我就是喜欢霍安桐”时,才会那样茫然无措吧。
你们足球队的那些队友已经在起哄,我不知道他们的那些大笑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到底是在怂恿你,还是在讥讽我。
后来,还是耿天乐出面解了围。
他拍了拍你的肩膀,对你眨了一下眼睛,然后笑着对我说:“小师妹,你看霍安桐他挺娇羞的,要不然这样吧,我们打个赌,就赌这次比赛的结果,如果我们队赢了,我们就听霍安桐的,如果我们输了……”说着话,他将你猛地向前一推,“霍安桐就是你的了!”
我被你撞了一个趔趄,定定地看着天神一般的你。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看过你们和机电系的比赛,他们从来都没有赢过,但是渺小如我,怯懦如我,只能听从命运的安排,哪里有发表意见的权利。
平常每次看你们的比赛,坐在看台上寥寥无几的观众当中的我,总是没命地为你加油呐喊,直到嗓子嘶哑,但是那一次,我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我抱着自己的肩膀蹲在看台的角落里,当你接到队友的妙传潇洒地起脚射门时,我甚至闭上眼睛不敢去看。好在机电系在被你们秋风扫落叶一般地击败过几次之后,知耻而后勇,换了新的守门员,准确地扑出了你至少三粒势大力沉的进球。
而且还在你们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发出了势如闪电般的反击,打进了一球。
那一次,你们输得很惨,我赢得很侥幸。
虽然后来我才得知,那一次的比赛机电系耍诈,不光换了守门员,甚至还请来了体育系的其他五名外援。虽然后来耿天乐口口声声告诉我,那一次你们输掉比赛,其实是你们队长在阴你,他故意示意其他队员踢假球,原因就是你们队长喜欢的女生喜欢你,所以他迫切地想要把你推进我这座火坑。
但是,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生米煮成熟饭。
事到如今,我依然记得那一天汗流浃背的你将球衣搭在肩膀上,走向操场外面的小卖部的情形。
我紧紧地跟在你的身后,生怕你说话不算话。
我看见你买了一杯里面结了细小冰碴的矿泉水,然后一股脑浇到了自己的脑袋上。
滴滴答答的滴水声中,你抬起头来歪着脑袋看了我一眼,你说:“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女朋友!”
于是我便笑了,快速地走上前去,坐在你的身边,乖顺地告诉你我叫赵紫雅。
我就这么成了你的女朋友,开始迫不及待地要尽作为女朋友的义务。
我心想你用冰水浇了脑袋,肯定会得感冒。所以那一天回到宿舍的我,第一件事就是借了隔壁宿舍女生藏在床下的电饭锅,为你熬了一大杯姜汤。
我捧着滚烫的姜汤,到你宿舍楼下去找你。
你的名气很大,虽然仅仅只过了几个小时,我侥幸成为你女朋友的事情已经在你们学院传遍,有几个足球队的成员甚至认出了我。从我身边经过时,光着膀子的他们对着楼上某一个窗口喊你的名字。
“霍安桐,快下楼啊,你女朋友来看你了!”
他们喊出这些话的时候,还不怀好意地对着楼前垃圾桶旁正在弓身喂一只流浪猫喝牛奶的女孩笑了一下,这其中应该就有你们足球队的那名队长。
那一天,你下楼的速度很快。
冲下楼来的你,本来是想跑向那个穿黑色连衣裙的女孩的,可是那几名队员却并没有走远,居然齐齐地向你喊道:“错了错了,霍安桐,说话要算话哦,抱着保温杯的那个才是你娘子!”
我看见你停下了脚步,我有些尴尬,不知道该不该掉头走掉。
我看见女孩儿手中的牛奶洒了一地,抬头看你的背影时眼眶早已红成一片。好在最终你还是缓缓地走向了我。你在离我一米远的地方站定,刻意与我保持着距离,你说:“有什么事吗?”
你的语气阴冷得像是一个陌生人。
我轻轻地抽了一下鼻子,将保温杯向你眼前举了举:“霍安桐,以后不要用冷水洗头了,肯定感冒了吧,你说话时的鼻音很重哦。”
我的语气尽量放轻松再轻松,使劲做到如常。你看着我,轻松地从我手中接过了保温杯,轻松地拧开盖子后,将里面热气腾腾的姜汤倒进了女孩眼前的垃圾桶里。
然后,你用鼻子哼了一声,喷出一股冷气,说:“赵紫雅,我从来不喝姜汤的。”
女孩已经站起身,在定定地看了你一眼之后,朝着相反的方向转身走了。我看见你的右手下意识地向前伸了伸,似乎想要拉住那位女孩的手,但最终还是沮丧地垂落到了裤缝处。然后你抬高了声音,仿佛故意让她听见似的对我说:“赵紫雅,以后你少来我们宿舍找我!”
说话间,你已经愤愤地向着楼上走去,走到二楼窗口的时候才想到保温杯还在手里,于是便从窗口探出头来,顺势将杯子丢向了我。
我下意识地上前去接时,残留在杯子里的姜汤全部浇到了我的胳膊上,我冷不防发出一声惨叫,保温杯已经滚到了远处。
3{每一个内心深处用力爱着的女孩,都是一只易碎的肥皂泡,有着脆弱不堪的绝望美丽}
那一天,你骑车送我去校医院时的神色很慌张。
我本来以为你是担心我,心疼我,后来我才知道,你是不想让我的胳膊上烫出疤痕,怕因此欠我,怕我拿这事当成由头,要挟你的感情。
我在校医院处理伤口的时候,楼下的你抽了很多烟。
我打着绷带下楼,看见地上那一枚又一枚的烟蒂,突然没来由的心疼。知道吗,霍安桐,那一刻我突然产生了一种放弃的念头。我记得某本书上说过的,真爱一个人就应该让他和最心爱的人在一起。
可是,话明明已到嘴边,当走到你面前时,我却还是全都吞了回去。
我在心里默默地对你说,放心吧霍安桐,从此以后我会对你千倍万倍好。
我想用这种方式弥补你因我而失去的,我突然觉得自己原来真的好自私。
后来,你骑着小摩托突突突地将我送到楼下时,恰好经过的周丽萱在问明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毫不留情地骂了你。在此,我向你说句迟来的抱歉。回到宿舍后周丽萱买来了冰块,为我冷敷伤口的时候,告诉我说那个喜欢喂流浪猫的善良女孩名叫郑闪闪,闪闪发亮的闪闪。
据说,她不但内心善良,而且很有才华,虽然仅仅只是大二,却已经在很多期刊上发表过文章,是文学院公认的才女加美女。虽然我不想承认,但还是不得不承认,你与郑闪闪在一起似乎更般配一些。
所以,我发誓要改变。
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里,我摘掉了黑框眼镜,配了一副有美瞳效果的隐形;我把自己的头发烫成了时下流行的据说很有女人味的波浪卷;我换下了从初中开始就一成不变的牛仔裤,和周丽萱跑遍小城的大街小巷选了三条长裙。我东施效颦般地想要在你面前展示一如郑闪闪的摇曳动人。
十一月,树叶儿全都落尽的时候,我和你的感情开始慢慢升温。
我那时想,电影《画皮》里的那句台词说得没错——男人最在乎的还是女人的皮相。
你开始渐渐地接受我的好,像个一开始养不熟,随即又渐渐放下戒备的小动物一样开始在踢球的时候喝我给你买的温热饮料,吃我给你准备的水果。
你的胃不好,时常会在踢球的时候捂着腹部表情痛苦地蹲在地上。有一次我从看台上跑上场查看你的病情时,还不小心被迎面而来的足球击懵,倒在了早已枯黄的草坪里,在此之前我从没想到原来足球会有那么大的冲击力。你强忍着病痛把瘫软无力的我抱到场边时,我突然觉得自己好没用,但同时也产生了一种错觉,我以为,你已经爱上我了。
你额头上因为胃疼而产生的汗珠一滴滴地落到了我的手背上,我挣扎着摇摇晃晃地坐起身,第一次轻轻地抚摸了你的额头。我为你买了一只充电暖水袋,放在了你小摩托的后备箱里,甚至还亲自为那只暖水袋缝上了一条可以系在腹部的带子。我难过的是不敢将它亲自送给你,我怕你像上次倒掉那杯姜汤一样,将它随手丢一旁。
我不希望自此以后的生命里再跟那位名叫郑闪闪的女孩有任何交集,一是因为每当看到她我就会有种深重的罪恶感,二是因为我清楚地知道,每一次与她的短兵相接,注定一败涂地的那个人必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