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那个名叫赵小琪的女生正在一步步向你靠近后,你微微后撤了一下身体。我的眼圈发烫,正想张口和你理论,身后的郑年初却快速上前一步,猛地握住了我的手。
他扮演成了我的男朋友,而你也还配合他演出。
他说:“好久不见啊安诺,今天我和吴眠到海边旅行,正好过来看看老朋友。”
你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旋即眉开眼笑地让我们进门。你在郑年初肩头猛捶一拳:“有你的啊郑年初,还想着兄弟我,快请进。”
我跟在郑年初的身后亦步亦趋。你家的沙发很大,而我却不知道哪里才是属于自己的位置。
说实话啊程安诺,你老妈和你女朋友的手艺不错,做的饭菜很好吃,而我却吃得索然无味。
饭间有好多次我都想揭露你丑恶的嘴脸,可是郑年初仿佛就像我肚子里的一条蛔虫似的,总能在我即将开口前率先开口,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而你也极力配合他,似乎极度担心我将事情挑明。
言谈之间,我能看出,你是喜欢赵小琪的,那种喜欢跟大学时对我的喜欢完全不同,是那么的战战兢兢害怕失去。
饭到中途,我毫无家教地拍了拍自己的肚皮。
我说:“饱了!”
一群人惊诧地看着我。
我说:“走!”
然后,便拉起郑年初的手飞速地冲出了你家大门。
我说的那么少,是因为我感到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了,我怕多说一个字就忍不住在你家号啕大哭。我凭什么在你家哭啊,我又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你家楼下,我拉着郑年初的手一路狂奔,最后在几百米外的海边,我蹲下身来,蜷缩成一团,大声哭泣。
我听见潮水哗啦哗啦。
我听见向来很少抽烟的郑年初按响了打火机,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
然后,他对我说:“吴眠,咱回家吧。”
他的话向来很少,但我依然能找到攻击他的理由。
人来人往的海边,我大声地对他嘶吼:“凭什么跟你一起回家,你算老几啊?我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在程安诺面前拉我的手?”
我们身边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其实,在我将那句话喊出口来的第二秒就后悔了,然而,彼时的我所能做的,只是使劲冲开人群,快速离开。
拉着我皮箱的郑年初在后面拼命追赶,我听见他对我喊:“吴眠,小心汽车!”
瞧吧,他总是改不了当初的“保姆”性格,认为所有人都该在他的安排下按部就班地生活。可是,我不是你们篮球队的成员,也不是你的某某某,此时此刻,我只是想畅快淋漓地大哭一场。难道,那个曾经以为会守着我到天荒地老的男孩在某一瞬间没有了,我还没有权利哭一场?
长长的下坡路,我从未来过,你肯定走过。
路的尽头是海洋,所以必须转弯,这是不是正意味着我对你的感情,也该另谋出路。
背后的拉杆箱还在呼啦呼啦地响着,路边的蔷薇花都败了。那个沉重的箱子里装满了我们所有的回忆,有你带给我的贝壳风铃,有我们一起涂上色彩的石膏像,甚至还有一双你签上了大名的臭球鞋。我曾在火车上告诉郑年初,我就是要用这些东西勾起你的回忆,让你回心转意。可是,在你家的时候,我甚至都没有勇气打开。
“你要去哪儿?”
郑年初大声地对我喊,认识他那么久以来,他第一次没有了往常的好脾气。
而我,却不愿意回答。
“闹够了没有啊,吴眠,你到底要去哪儿?”
我怎么知道自己该去哪儿。我本以为来到这个城市见到你以后,往后所有的去路都跟随着你的,如今,没有了你,我怎么知道该往哪里走。
这算是那些文艺青年们所说的茫然吗?我记得,你以前最讨厌那些酸臭文青的,你从不看爱情小说、爱情电影,据说你曾把灌篮高手看了七十二遍。
这样想着,我的嘴角不禁泛起了微笑。我难过的是,纵然你像一只刺猬般让我千疮百孔,但每每想起你来,还是想着你的好。
快到海边栏杆的时候,郑年初终于追上了我。
他气喘吁吁地拉住我的胳膊,望着栏杆外面波涛汹涌的海面,断断续续地对我说:“吴眠,你和他不可能了,他对你根本就是逢场作戏!”
我望着自己的脚尖不言语。那一刻,我多想维护你的名声啊,程安诺,可是你却那么不争气,你从未给过我一个硬气起来的理由。所以,我能做的除了轻轻将自己的胳膊从他手中抽离外,别无他法。
然而,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我抽出手来的第二秒,郑年初这个混蛋居然双手将我的宝贝行李箱高高地举过头顶,直直地顺着栏杆丢进了大海里。
我的第一反应是尖叫,第二反应是跨越栏杆。
而郑年初却把我死死地抱在了怀里,他的力气那么大,紧紧地将我困在他身边。
我对着他没命地抓挠厮打,我看见他的嘴角流了血,就慢慢收了手。就这样,我眼睁睁地看着粉红色的行李箱一点点被海水打湿、淹没、沉底。
最后,我无力地瘫软在了地面上。
我咬着牙,笑着对他说:“郑年初,你的钱我会还的,但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他答非所问,他说:“希望你能从此忘了他。”
我冷笑:“我再也不会原谅你!”
我看到了他失落的眼神,在这陌生的城市里仿佛比我还要茫然;我听见了他沉重的叹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的我居然有一丝不忍,一丝难过。
我骗自己这是错觉,我铁了心把他丢在你的城市,头也不回。
5{不知不觉花就开了,就像不知不觉,你就淡了}
回到学校的我,再也没有去那家咖啡店喝过咖啡。
我开始没命地学习,我要使自己处于极度忙碌的状态,我用妈妈偷偷打来的生活费还上了郑年初的“公款”。我去还钱的时候本来想甩他一脸人民币的。可是,他看着我的眼睛里却满是一种怪怪的神情,那种眼神我从未在你眼中发现过。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当初的我才读不明白吧?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明白,那种眼神,叫心疼。
现在想来,那一天的郑年初是追出了咖啡店的,他隔着马路叫我的名字。
我顿了一下脚步,最终还是小跑着离开了咖啡店。
不能说,我对他丝毫没有好感,只是刚刚跌倒过一次的人,怎可能刚爬起来就再次奔跑。
我要借用你讨厌的文青们的话了,我想告诉你,那个名叫吴眠的女孩,需要时间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般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静静地舔舐自己的伤口。我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也许明天就好了,也许要穷尽一生。
你怎么不说我酸呢,程安诺?
你肯定不知道,后来郑年初经常来我们宿舍楼下找我,而每次,我都会在耳朵里塞上耳机,听你最喜欢的德国战车乐队的作品。
有时候,他在楼下大喊我名字,我必须得把音量开得很大,然后听着听着就哭了,突然间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他,还是为了你。
“有个帅哥叫你哦。”
宿舍里的姐妹这么对我说。
“当了那么多年的替补,终于有机会转正了。”
当初,你们一起去车站接来的女孩这么说。
而这一切,我统统不想听,我甚至还把手机换了号码。
我换号码之后,第一条短信就是发给你。
我还模仿了群发的口气,对你说:“吴眠因欠多人巨款,不堪追债叨扰,故换此新号,望惠存!”
我不知道那个新号你有没有惠存,反正你的号码从未在我手机的屏幕上出现过。
你不知道,很久很久以后的我到底有多恨当初被你蒙蔽了双眼的自己,为何会对他这般决绝!
渐渐地,郑年初来找我的次数少了。每次,站在窗口的我,向着楼下那个熟悉的位置张望,看不到他的时候,总会莫名其妙的失落。有好多次,我甚至想偷偷溜出学校到那家熟悉的咖啡店里喝一杯咖啡了,可每次,我都会强迫自己打消这个危险的念头。有一次,我甚至还在梦里梦到郑年初了呢,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你的身后,站在你的背影里,静静地看着我,眼泪盈满了眼眶。梦里的我想走向前去抱一抱他,可是却被你霸道地牵起了右手。我们奔跑,一路向前,直到背后一片虚空。
这不是爱吧,这是女孩那莫须有的虚荣,我这样骗自己。
渐渐地,我以前落下的成绩开始稳步上升,我甚至还找到一个有着共同志向的女孩每天约好一起上自习,考研。
不知不觉花就开了,就像不知不觉,你就淡了。
时间告诉我,原来,遗忘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二〇一三年夏天,我要毕业了,我考上了东南地区一所大学的研究生,却不知道该向谁告别。
同宿舍的姐妹们一起吃了散伙饭,有的人还拥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团,而我,则慵懒地靠在椅子里,笑看这一切。曾经沧海难为水啊,是不是这样呢,程安诺。
窗外的霓虹灯闪个不停,沿着饭店二楼的窗户看出去,正好能看见对面的咖啡店。
然而,我却猛地站直了身体。
因为我看见那块曾经熟悉的门牌居然换掉了,小店里依然出售便宜的咖啡,名字却不再是“等一个人的咖啡”。
要知道,那家店里的老板曾是我的榜样。
他就像是一只为我指引方向的灯塔,告诉我,等待的路上并不只我一人,我并不孤单。而如今,难道他也等不下去了吗,还是,他幸运地等回了那个人?
七分醉意的我踉踉跄跄地走出饭店,横穿马路,推开了咖啡店的房门。
门口的迎宾玩偶终于正确地说了句:“Welcome。”
我微微一愣,自言自语般地说:“不是I love you吗?”
系着方格围裙的女孩笑容满面地走上前来,笑着跟我打趣说:“换老板了,也换名字了,只是格局没有变。”
她为我调配紫冰拿铁,我却忘了它当初的味道。
我饶有兴趣地问女孩:“这里原来的老板等到那个人了吗?”
女孩微微一笑:“等到了啊,不就是我?”
说话间,她的嘴角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而此时此刻,我终于明白,原来,老板换成了她,咖啡店的名字换成了“这里的咖啡甜一点”。
我突然来了兴致,我说:“以前就很想知道老板什么样,现在,该有机会了吧?”
我接着说:“真心祝福你们哦。”
女孩很爽朗地笑着,走到吧台旁,推开一扇木门,不知对里面说了些什么,于是,老板便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那个男孩虽然剪了短发,但我还是一下就叫出了他的名字,郑年初。
郑年初微微一愣,旋即缓缓地向我走来。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我突然间想起了当初他说这里的老板一定会等到那个人时自信满满的表情。我早该想到的,只有一个人的咖啡店,老板其实就是他。
他说:“好久不见哦,拿铁还是原来的味道吧?”
我突然间变得很难过,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只能低头看着杯子里甜腻的饮品。就这样,我看到一滴透明的液体滴进拿铁里,那是泪吗?直到那一刻,我才发现,原来我早已爱上他。先前的我,其实并不是刻意在回避他,而是在回避一种名叫爱情,一种曾让我遍体鳞伤的东西。
我难过的是,在我如梦初醒的时候,我们之间已经变得那么客套。
我猛抽了一下鼻子,佯装漫不经心地对他说:“终于等到那个人了啊,老板!”
他笑:“算是吧。”
我说:“恭喜你。”
他说:“你呢?”
突然间,我无言以对,突然间我心如滴血。我只能强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牵强地笑着对他说:“错过了吧。”
我是错过了吗?程安诺。我是不是就这样眼里只有你,且错过了沿途的风景。
漫长的深夜,我一个人坐在咖啡店附近的路口等着天亮。我记得很久很久以前每当我坐在这个路口发呆的时候,总会有一个男孩过来安慰我的。
而如今,我等了好久,却再也没有听到熟悉的脚步,看见熟悉的身影。
如果回到当初该多好啊,我一定会义无反顾地扑进他的怀抱。
作者后记:
我家楼下就有一间咖啡店,而且咖啡店的名字真的是“等一个人的咖啡”,它的对面也恰巧是我的大学。这么说,你就应该明白多注意观察有多么重要了吧。善于表达的人一定善于观察,善于观察的人并不一定善于表达。当然,文字便是一种很特别很平易近人的表达方式。我没有走进过“等一个人的咖啡”,我也不知道店里是不是有一种叫作“紫冰拿铁”的饮品。我这样说,当然并不是想让你们认为我欺骗了你们,我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你们,合理的联想也很重要。我曾经坚信,每一个靠写字吃饭的家伙都是一个疯狂的幻想家。但是,那种幻想要贴合实际,不能盲目架空。老话说的很俗,但是还是要说,“艺术来源于生活,并且高于生活”。艺术感染人的前提,便是来源于生活,少此前提,后者不可活。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童话,童话里都有一座城堡。喧嚣的都市中,鳞次栉比的摩天丛林里,我们必须保持内心良善,才能笔下生花。
虽然十三已经老了,但是却还强迫自己保留着一颗年轻善良的心。因为,我清楚地明白,喜欢读我文字的都是鲜妍青葱的年纪,所以,我尽量不把消极的、沧桑的情愫带进文字中。我笔下的天空是蓝色的,云朵是白色的,展现给你们的笑容是温暖而纯粹的。
我想尽自己一点绵薄之力,让这个世界充满满满的正能量。
我也曾在十八岁的时候感觉自己老了,感觉再也不会爱了,现在想想,一切都是那么“少年不识愁滋味”。后来的十三又爱过许多人,现在,也一样幸福地生活着。每一场恋情都仅只是一部教材而已,有的教会你容忍,有的教会你防卫,有的教会你细水长流。
我相信,文中的女孩最终也会遇到自己的真爱,多年后,当她回头看一看那时坐在街头偷偷哭泣的自己,会不会会心一笑呢。我想,一定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