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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而我遇见北极光(2)

但是,二〇一一年十一月二十五日,我还是在你们与土木工程系的比赛中遇到了她。

因为是学校举行的年度比赛,那一次的观众比往常多很多,而身穿一件粉红色羽绒服的她,就坐在离我不远的右手边。

明显的,她是来助阵外加参与后勤的。她的脚边与我一样放着一瓶矿泉水,只不过她的那瓶水是冷的。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我没来由地感到担心,我怕她的那瓶饮料是为你而准备。

好在中场休息时,当你一脸兴奋地朝着我们俩走来的时候,她笑笑地站起身来,与你擦肩而过,走向了你身后的足球队长孔维新。我看见你定定地站在原地,足足愣怔了好几秒钟。于是我赶忙站起身来,跑向前去,将温热的饮料递到了你的手中。我清楚地听见你喝饮料的时候,胸中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想,郑闪闪是在用那种方式故意刺激你,要不然她与你擦身而过的时候为什么非得用肩膀轻轻地撞你一下呢,而且与我们近在咫尺的她甚至还故意翘起脚尖在孔维新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以此来表扬他在比赛中的出色表现。

她亲吻孔维新的时候,我看见了你紧紧握住的拳头,看见了拳头上微微泛白的骨节。

其实啊,霍安桐,那一天我本来也想用同样的方式鼓励鼓励你的,我不想让你在孔维新面前没面子,后来我之所以放弃了这个念头,并不是因为进了俩球的你表现不好,而是不想让你更加没面子。

阴沉沉的天空似乎要落雪,下半场比赛开始后,我竖起了衣领,蜷缩在看台的角落,在心中默默地为你加油。我不敢大声呼喊,作为女孩子我太了解郑闪闪心中所想,我知道她的心里一定还是喜欢着你的,我不想因为我而让她感到难过,感到悲伤。我想,每一个内心深处用力爱着的女孩,都是一只易碎的肥皂泡,有着脆弱不堪的绝望美丽。

但是,我却没有想到那一天实力明显强很多的你们会输掉比赛。

你们输掉比赛最主要的原因是身为中卫的孔维新为了在女朋友郑闪闪面前表现自己,不按套路出牌,居然一次次带球突击,妄图压下你这位前锋的风头。结果不但球没有进,浪费了一次又一次绝好的单刀机会,而且还因为中场空虚连失三球。最终,你们以3︰5的比分,阴沟里翻船,在小组赛中惨遭淘汰。事后你曾苦笑着对我说,你们之所以失败并不是因为对方太黑马,而是因为自己太狗熊。

我已经忘记了比赛结束时你是如何大喊大叫着朝队长孔维新扑过去的了,我只记得当你和他厮打在一起的时候,你们队里的其他队员大都选择站在孔维新一边。

那一次,我和郑闪闪几乎是同时不顾一切地跑下看台的,我们刚刚跑下看台,大雨就落下来了。

我跟在郑闪闪的身后,对着那些无情地踢打着你的肌肉男大喊大叫,同时不顾一切地扑向你,心想就算不能跟你并肩作战,至少也可以给你做肉盾。

输了球的男生几乎已经疯狂,在看到我扑到你身上以后,脚上的力度丝毫未减,甚至开始朝我踢打。

我绝望地央求他们,我恨不得给他们下跪。

我看见鲜血被雨水稀释成了粉红色,自你的嘴角缓缓滑下。我哭着对他们说:“求求你们别打了。”

我已不在乎,你心里会不会觉得自己的女朋友那样会显得很没骨气。

几秒钟之后,拳脚果然越来越稀,最终渐渐停止。然而,他们停下踢打却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站在孔维新身旁的郑闪闪轻轻地摇了摇他的胳膊,说了句:“维新,别让他们再打了。”我骨子里生来就没有郑闪闪公主般的高贵和矜持,因为之前我所做的一切,效果明显没有郑闪闪好。

听到这话,孔维新大喝一声,把你当成了球踢的足球队员们训练有素地停了手。

4{每一个内心深处用力爱着的女孩,都是一只易碎的肥皂泡,有着脆弱不堪的绝望美丽}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的你还在不知死活地对着已经被郑闪闪拉出场去的孔维新大喊大叫。

其他队员在对你讥笑了几声之后,也相继在大雨里缓缓远去。

我靠近你一步,学着刚才郑闪闪的样子拉了拉你的手。

结果,就听见了你那句声嘶力竭的大喊——滚!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冰冷的雨水湿透了衣衫,却冷不过我绝望的心。

我知道,那一次的斗殴事件就已经为我们后来的分别埋下了伏笔,但是,我却不想事先点破。我就像是撒哈拉沙漠里一只将脑袋插进沙子里的鸵鸟一样,固执地视而不见这些裂痕。

但是,就像周丽萱所说的那样,该来的一切迟早都会来的。

最终,你还是在学校即将放寒假之前的那个星期,在唯一一次跟我在操场上散步的时候,对我说出了“分手”两个字。

我看着自己的脚尖,沿着空荡荡的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

我央求你,听你给我讲肥皂泡的故事。

我心中一直有一个问题,但是没敢开口问,我想问问你,跟我分手是不是因为郑闪闪,我怕你给我的答案是肯定的。

据说,你们男孩子骨子里都是高傲且好面子的动物。你踢开了我这块绊脚石后肯定就会重新去找郑闪闪了吧,你要让郑闪闪重新回到你身边,你要让孔维新输得跟我一样惨。这一点从你几天前主动退出足球队这件事情上就可以看出端倪。你跟组织划清了界限,以便下手,你不想让别人说自己挖兄弟的墙角,没义气。

其实啊,霍安桐,那一天,那个知趣的默默的从你身边离开的赵紫雅还想对你说最后一句话,她想提醒你,当你成功地挖走孔维新的墙角以后,最好跟郑闪闪一起消失,离那群足球男远一点。

那一天,回到宿舍的我没有哭。

我把从你们宿舍拿回来的脏衣服统统洗干净后交给了周丽萱,让她送回了你们宿舍。那些衣服不光是你的,也有你们宿舍其他男生的。我帮他们洗衣服,一是希望他们羡慕你有一个懂事而勤劳的女朋友,二是期待着能通过这种方式改变你们的关系,让他们能在你与孔维新战斗的时候,至少不在你的背后下黑手。

而如今,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事后我才知道,那一次周丽萱为了替我报仇,并没有把那些衣服送回你们宿舍,而是在你们宿舍楼下找到你的小摩托后,拔下了输油管,将衣服全都用汽油浸透后,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那一次,我没再替她说抱歉。

在与你失去联系的那几天里,我一直都在等,我在等郑闪闪拒绝你后,孔维新再次无情地殴打你的脸,等着他把你打得面目全非之后,可以陪你一起疼,陪你一起好。

但是,我等来的结果却是郑闪闪真的回到了你的身边。据说,那一天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一样的孔维新,带着手下那群队员在学校里找了你好久都没有找到。后来,才从你们宿舍一位念着我的好,一直不愿与孔维新他们沆瀣一气的男生口中得知,你已经和郑闪闪利用那个假期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旅行。

除此之外,那个被孔维新等人吓得瑟瑟发抖的男生还帮你给我捎了句话。

他替你对我说了句,对不起。

这句话说得那么轻松,那么简单,就好像公交车上不小心踩到了陌生人的脚。

你们宿舍楼下,我欲哭无泪地看着垃圾桶旁的流浪猫,不得已跑到不远处即将因为学生离校而关门歇业的小卖部,为它买了十几个面包和整整两大包烤鱼片。我学着郑闪闪的样子喂了它牛奶,虽然我知道东施效颦的自己,永远不可能像郑闪闪那样吸引你。

那一天,眼圈红红的孔维新慷慨地请我们所有人喝了啤酒,喝醉了的他,像对待爷们儿一样重重地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赵紫雅,虽然你长得丑,但是我们这帮兄弟从来都没有看不起你,相反,我们还挺佩服你。”

“丑”这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时候,身边的一位小后卫狠狠地踹了他一脚,于是我便笑了,我笑着笑着就流出了眼泪,而孔维新的话还在继续。

他说:“既然我很佩服你,所以决定帮你完成愿望,等开学以后重新让霍安桐回到你的身边。”

我端起最后一杯冰冷的啤酒一饮而尽,我笑着对他说:“孔队长,你的好意我接受,但是愿望能不能换一个!”

孔维新笑着点头,也许他想不到像我这样的花痴女,脑袋里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别的愿望。

我微微一笑,说:“我的愿望就是,开学以后,让我们都把霍安桐和郑闪闪当陌生人吧。”

孔维新微微一愣,定定地看着我:“男朋友不要了?”

我神秘地笑了一下,说:“男朋友我会自己找回来的。”

我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你在离开我的时候告诉了我一个让你重回我身边的方法。

虽然那一丝希望,看似如此绝望,可是在离开你的这些天,我还是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查阅了很多资料,用了百度、搜狗等等很多方法,终于在一个探险者自拍的视频中找到了那种不会破的肥皂泡。

5{当你看到热带鱼,而我遇见了北极光,跨越了上百个经纬度的我们,还能不能够回到最初的地方}

一月,我骗妈妈说留校打工,拿出了自己积攒多年的奖学金,又向周丽萱借了四千块钱,踏上了遥远的旅途,然后又用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完成这趟艰辛的征程。

我先到了烟台,又坐船到大连,之后由大连坐火车直达黑龙江哈尔滨,然后改坐汽车去往一个寒冷的北方小镇,再坐马车颠簸到了祖国最北端。最后,在中俄旅客通关口岸当地与俄罗斯的通商集市上踏出国门,进入了俄罗斯。

我花两千块钱雇了一名会讲汉语的俄罗斯族姑娘做翻译,两个人相伴去往那个位于中西伯利亚名叫奥伊米亚康的地方。俄罗斯的疆土那么大,走出了国门后还有很远很远。

好在,奥伊米亚康的泡泡真的不会破。

在奥伊米亚康遇到了雪灾,在不得不逗留的那些天里,穿了三层冬服的我长了冻疮。

同时,我也被热情好客的当地人盛情招待。他们请我坐了由四头麋鹿拉着的雪橇,我甚至还有幸看到了七彩斑斓的极光。

我还是很难过,这么神奇的经历,这么美丽的天光,没有一个名叫霍安桐的男孩陪在我身边。

我在奥伊米亚康的时候,你在哪里呀,霍安桐?

据说为了躲避寒冷,你和郑闪闪选择的旅游地点是三亚。

当你看到热带鱼,而我遇见了北极光,跨越了上百个纬度的我们,还能不能够回到最初的地方。

身在奥伊米亚康的那些天,我无时无刻不在颤抖,有些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

后来的几天,严重感冒的我拖着似乎每一个骨节都在疼痛的身体,跑遍了奥伊米亚康的所有角落。我走过每一个游牧者的帐篷,每一间低矮的民房,每一家商店,我想要买一只小小的便携式冰箱。可是我忘了,这种在我们所在的那座南方小城无处不在的商品,在这里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场。

于是,我只能将那几枚结成薄冰的肥皂泡捧在掌心,小心翼翼地放进盒子里,踏上了遥远的归程。

一路上,我不敢坐有暖气的火车,只能蜷缩在破败的四处透风的公共汽车的最后一排,忍受着其他乘客的谩骂打开车窗。

我只住保暖设施极其简陋的小旅馆,进入旅馆的第一件事就是关掉空调。

我由奥伊米亚康一直缓缓地走到了中俄边境,又走到了黑龙江,但是,当踏上吉林省的土地后,那些脆弱的肥皂泡,最终还是化掉了。

它们就像是几滴透明的眼泪,悄无声息地在我怀里的纸箱氤氲出几缕淡漠的水汽。

人满为患的长春汽车站,我抱着纸箱大声哭泣,像一个遗失在人群的孩子,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三月,回到学校的我,将手机里的那张肥皂泡的照片发在了微博上。

我对所有看我微博的人说:“你们猜猜这是什么?”

微博里的人貌似都很笨,没有一个人猜得出。有很多人甚至还迫不及待地跟帖让我公布答案。

最后的最后,我公布的答案是,爱情。

小心翼翼捧在掌心,唯恐转眼破碎、瞬间融化的,可不就是我对你一直以来那如履薄冰、卑微至极的爱。

学校里的操场上,计算机系足球队里再也没有了你的身影。

坐在看台上的我从口袋里掏出肥皂水,对着空气吹一个泡泡,再吹一个泡泡。

然后,笑着看它们飘舞,笑着看它们破灭。

它们那样美丽,又那样渺小,就像周丽萱所说的那样,世界那么大,青春又怎会记得谁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