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深夜,我一个人坐在咖啡店附近的路口等着天亮。我记得很久很久以前每当我坐在这个路口发呆的时候,总会有一个男孩过来安慰我。
1{你说:不巧同学,你恰好遇到了全学校素质最高的六名男生}
离开你之后我能去哪里呢?
二〇一二年六月之前,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所以,当已经整理好行装,拖着皮箱走出校园的你被我拖住后,你一脸无奈地告诉我说“现在爱情就是年轻人眼中的星期六”时,我突然有些茫然。
我就那样傻傻地放开了手,看你的身影越变越小,然后被一辆呼啸远去的7路公交车彻底带离了我的世界。
这也算是好聚好散吧,毕竟我们没有撕破脸,我没有当众大声斥责你三心二意出尔反尔。
“是哪个坏蛋答应我毕业后要留在这个城市等我一年的,啊?”
我小声地对着自己的影子说,我觉得蹲在地上小声啜泣的我像极了一颗MM巧克力豆,眼见就要融化却滚来滚去不知道到底该滚到谁碗里。
我曾听别人说起过你在高中时是有个女朋友的,我还听你开玩笑似的聊起过你们的约定--你们约好毕业后一起回去“建设家乡”,我难过的是彼时的自己真就将那话当成了玩笑。
如果校门口的公交车最终要将你带离,那它干吗在当初将你带进我的世界。
二〇〇九年,我来大学报到的时候,这所校园里早已摒弃了师哥来车站接师妹的传统,你们对我们这种刚刚脱离苦海踏入校门的女生兴趣不大。当本来兴致勃勃走下车站月台,以为自己会像电影里的女主角那样引来无数师哥帮忙搬行李时,却发现车站里所有人都行色匆匆,除了一个讨饭的残障人士将目光投向我,再没有其他人注意到我,也根本没有接站来的师哥。失望的我不得不自己踏上了公交车,而彼时的你和你其他五个哥们儿已经霸占了大半个车厢。
据说,那天你们五人是陪另外一个男孩到车站接女友的。
那还是我第一次发现谈个恋爱还带这么成群结队的。
满满当当的车厢当中,你是唯一一个起身为气喘吁吁的我让座的男生。本来,我心中对你充满了感激,可当坐下时才发现我错了。我终于明白,你给我让座是因为前座的一位大叔有狐臭。那味道实在太浓烈,让坐在其身后的我忍不住想找一套防毒面具戴上。
我转身看向已经走向车厢最后面的你,看见你的脸上露出了恶作剧般的坏笑。
然后,我恨恨地瞪了瞪你,站起身,拉着箱子走到了你的面前与你四目相对。我早就看见了你们胸口上的校徽,此时不无讥讽地对你说:“原来我的师哥们都像你们这素质啊,早知道不报这所学校了。”
刻意站远了一点的你还在笑。
你说:“不巧同学,你恰好遇到了全学校素质最高的六名男生!”
其实你的那句话说的不错,你们六个人来自不同学院不同系,却住在同一间宿舍里,原因是你们个个篮球技艺了得,曾经代表学校取得省级院校比赛第二名。校领导为了让你们再接再厉,更好地为学校争光,破天荒地为你们五个“首发五虎”和一名“超级替补”准备了安装了空调的宿舍。
所以,在学校里与其他男生相比,你们显然比较跩!
后来的我还曾庆幸,自己跟你们接的那女生分到了一个班,为我接触你们创造了便利。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的确好傻。
如今,我只能蹲在地上,想要哭又怕别人看见,然后,我就晕倒在了温度超过五十摄氏度的水泥路面上。
我有严重的低血糖。那一天,我听说你要潜逃后慌慌张张冲出宿舍时,忘了在口袋里揣块糖。
2{郑年初面前的凉白开荡起了微微涟漪,那一刻,我清楚地听见了一声叹息}
我在校医院里缓缓睁开双眼的时候你已经离我很远了吧,程安诺。
我的耳朵嗡嗡响着,与窗外树梢上的蝉鸣组成了最炎热的乐章。我缓缓地转头,你知道我看见谁了,我居然看见了你们宿舍的那位“超级替补”郑年初。说替补其实也不完全对,反正我从未看过他上场。我只知道三年的时间里,他从来都是负责给你们“首发五虎”打水、送衣服到洗衣房、取奶等,每当训练的时候,他就会背着一网兜篮球,远远地跟在你们屁股后面。
他的话很少,所以,我们貌似并不熟!
“你醒了啊?”
溢出的橙汁为他的手指染上了淡淡的香甜味道,他一边将剥好的橙子递到我的面前,一边问我。他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是打扰到窗外栖息在电线杆上的麻雀。
他说话的时候不敢正视我的双眼。
“郑……郑年初,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想了好久才敢确定他的名字,欠了欠身,脸上露出了抱歉的笑意。
后来,他细心地撑着遮阳伞送我回学校的时候,我才得知,他是在去送你们宿舍的老三离校时看见倒在地上被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的我的,然后,他就把我送到了医院。
他的个子没有你高,眉目也没你俊秀挺拔,但是,跟他站在一起却让人感觉很舒服。以前我跟你站在一起的时候,你总是有种盛气凌人的感觉,极具侵略感。
我跟他并排走着,打车的时候他主动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车上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闷,似乎是为了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四十岁左右的司机大叔开始天南海北地闲扯。郁闷的是,他把我们误认成了情侣,口口声声说着学生时代的爱情是多么纯洁,让我们一定要珍惜。
后来,是郑年初在后视镜里看到了我的尴尬,才咳嗽了一声,小声提醒司机说:“师傅,我不是他男朋友!”
出租车急刹了一下,又急速窜出。
那一次,为了表达自己的歉意,司机师傅主动把我们送到了宿舍楼下,而且开车离开之前还将嘴巴贴在郑年初的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我看见郑年初的面颊突然之间就红了。而彼时的你在哪儿呢,程安诺?你已经下了火车了吧,你的旧情人是不是正欢呼雀跃地投入你怀抱?
我忘记了当初是怎么追上你的了,只记得那时的我总是没事就往你们宿舍跑,替你们所有人洗衣服,带水果……顺理成章地,我就被人认为是你的女朋友,虽然你从未正式给我一个“名分”。
“你什么时候离校啊?”
女生宿舍楼下,即将走进楼门的我想到什么似的突然转头问依旧迟迟不愿离去的郑年初。我觉得就算是最最普通的朋友也该这般客套一番,毕竟眼前的这个男孩曾救我一命。
郑年初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的两只眼睛眯成了线,仿佛一直在等着我这么问一般。
“我不走啊,我在校外咖啡店里找了份工作,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说完这句,不等我回答,他就转身快速地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他的衬衣很白,白得有些耀眼。
他所在的那间咖啡店有着天蓝色的招牌,门口探出做了一个凉亭,凉亭中有白色的藤椅和绿色的藤蔓。
咖啡并不贵,适合我们这群学生党消费。
咖啡店的名字很奇怪,居然叫——等一个人的咖啡。
六月里,系着围裙的郑年初为我调制店里最负盛名的紫冰拿铁。我轻品一口,指一指头顶的招牌:“你们老板等谁呢?”
郑年初的嘴角露出了神秘的微笑:“等一个人。”
我对着他握了握拳头,他明显是在敷衍我。我当然知道是在等一个人,我想要知道的是,谁会那么幸福。
离开了你之后的那个暑假我不想回家,我以前经常在父母面前提起你的,他们还三番五次让我带你回家坐坐,而如今,我无言以对。我变得百无聊赖,却又没有什么朋友,只能再去找郑年初,希望能从他那里旁敲侧击地打听到那么一点点有关于你的消息。好在咖啡店并没有因为暂时失去了大部分消费群而歇业,依旧每天中午开张。于是,我便在这个开足空调的咖啡店用一整个下午,慢慢地品读一本书,或是用微信搜遍附近的所有帅哥。
“你们老板呢,他到底长什么样啊,肯定特别迷人。”
音乐声舒缓的咖啡店里,我将手机推到一边,托起下巴问郑年初:“是不是长得跟程安诺一样帅?”
我看见郑年初的嘴角轻轻地抽搐了一下,又露出了笑容,旋即问了一个我从来不敢自己问自己的问题。他说:“你觉得这个店里的老板能等到那个人吗?”
虽然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们老板是何许人,但还是违心地重重点头,我说:“只要用心等,一定能等到的。”
郑年初面前的凉白开荡起了微微涟漪,那一刻,我清楚地听见了一声叹息。许久,他才郑重其事地回答我道:“我不擅长背后说人坏话,但是跟他一起生活了那么久,我还是比较了解的,恐怕,他不会回来了。”
我知道,他口中所说的“他”指的是你,程安诺,你一向洒脱,特别是对待女生,因为女生对你来说从来都不是什么稀缺资源。
“那我就去找他!”
我冷冷地撂下一句话,猛吸一口拿铁,甩门而出。
门扇碰响了风铃,触发了门口的声控迎宾玩偶,玩偶一遍遍地重复着“I love you”。
我想,咖啡店的老板肯定是有些痴了,摆在门口的玩偶应该说“欢迎光临”才对的。
我不是有意要给你朋友难堪的,程安诺,只是对于有关你的任何事情,我都非常倔强。当初,我追你的时候,宿舍里的其他女生也曾劝过我不要刀口舔血,后来我还不是一样把你追到了手。
背后的郑年初跟出了咖啡店,他就那样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我,始终没再说一个字。
3{我害怕失去你,但终究失去你}
二〇一二年国庆假期,我决定去你老家找你了,程安诺。
我将这个想法告诉了郑年初,因为我需要向他借点钱。
我那孩子气的父亲因为我暑假没有回家的缘故,断绝了我的经济来源。他要用这种方法试一试我的翅膀到底硬不硬。
“非去不可吗?”
柜台里面调配着饮料的郑年初低头问我。
“嗯。”我冷冷地回答,“给你10%利息啦。”
听了我的保证,郑年初微微一笑,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沓钞票递到我的面前。我不知道他那算不算是挪用公款,我只能口口声声地向他保证一定尽快还回来。
然而,我万万没有想到郑年初会偷偷地跟我踏上同一辆火车,而且还跟我邻座换了座位,漫不经心地坐到了我的身边。面对一脸惊讶的我,他微微一笑:“去年我们几个人一起去过程安诺家,他家不好找,你一个人找不到的。”
是的,郑年初说的没错。
你家所在的海边城市是著名的旅游胜地,去年暑假,你们宿舍一行六人曾在你的安排下去那里度假。本来我也想去的,可是你却死活不让,你说你们六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女的不方便,也不尽兴,为了不让你扫兴,我只好放弃。现在想来,那时的你肯定不仅仅是担心扫兴那么简单吧。那一次,你的前女友有没有出现呢?坐在郑年初身边静静看着窗外的我,没勇气将这个问题问出来。
程安诺,你知不知道,郑年初的口袋里是有糖的。
他的细心有的时候真的让我很惊讶。比方说,他跟我一起过马路的时候总是走在我的左边,为我挡住奔涌而至的车流,而表面上却看不出任何关心我的端倪。
我要告诉你,都这样了,我还不知道他偷偷喜欢我,那我一定是在装傻了。
其实,早在你还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知道。
那时,每逢周末,我都会到封闭式的体育馆看你们训练,而负责后勤工作的他总会递给我一瓶饮料后,静静地坐在我的身边,看我为你加油叫好。那时候,你们总爱喝冰镇饮料,而他递给我的从来都是常温的,冬季甚至还是用微波炉微微加热过的。也许,一直以来他都太安静,所以才变成了我心目中可有可无的存在。
我跟他向来生疏,如今,反倒不晓得该如何单独面对了。
咔哒咔哒作响的火车上,他用iPad看一部叫作《夏目友人帐》的动画片,看到动情处眼眶甚至还会微微发红。而我,则一把夺过iPad开始玩一款叫作《合金风暴》的游戏,我觉得,彼时彼刻,我们两人的角色发生了神奇的互换。
那个时候你在干什么呢,程安诺?
午夜十二点,你从没有早早安睡的习惯,你一定在跟某个女孩煲电话粥,或者,又在用微信搜美女了吧。
我曾经三次删掉你的微信,而你总是又重新装上。
我曾经换上一幅下载下来的美女头像,打算扮成别人试探你,但点开与你的对话框时,却又默默地退出了程序。
我害怕失去你,但终究失去你。
火车快要到站的时候,郑年初终于鼓足了勇气般问我说:“吴眠,如果这一次他没有回心转意,你想过没有,自己下一步要怎么做?”
“他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我斩钉截铁地回答他,我从未去想从未敢想过的这个问题,所以,除了拉起自己的行李箱快速向着出站口走去外,我不敢多留在郑年初眼前一秒,我怕他透过我的眼睛看穿了我的心。
4{我难过的是,纵然你像一只刺猬般让我千疮百孔,每每想起你来,还是想着你的好}
也许是对你太过了解,郑年初猜得没错。
当我们辗转打车来到你家门口时,当我满怀着期冀,以为你看到我会喜出望外时,当我敲响你家房门后,出现在门口的你却一脸的惊悚加为难。你小声地呵斥我:“不是已经结束了吗,干吗还纠缠?”
我能理解你的,程安诺,因为,我看见了你背后那个漂亮的女生,她的手里甚至还握着一把芹菜。看来,你父母早已把她当成了自家人。